第70章 紮堆的地球人

紮堆的地球人

“桑提斯,這簡直不可令蟲置信!你的精神海狂暴就這麽輕易化解了?”亞雌梅因翻來覆去地查看報告:“說說看,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沒什……”

他打斷道:“別說沒事。我以多年的從業經驗擔保,這中間一定有些不同尋常的故事。”

月餘前陷入精神海失控狀态的軍雌如今已經恢複了七七八八,要知道在沒有雄蟲安撫的情況下擺脫狂亂無異于天方夜譚。若是雌蟲真能輕易渡過難關,那蟲族史就該倒着寫了。

“梅因,說出來你可能不會相信…”

桑提斯緩緩踱步,最終下定決心道:“我好像見到了塔蘭。”

塔蘭?

“你是說……”

“沒錯。”雌蟲點了點頭,神情肅穆:“在精神海裏,我見到了他。”

梅因吞下懷疑的質問,眼裏的震驚無法作假。

蟲神在上,這簡直聞所未聞!精神海什麽時候能凝聚成實體了?只怕全帝國都無蟲願意相信桑提斯的話,畢竟狂暴狀态是極易産生幻覺的。

當然,作為對方的多年老友,梅因不忍打破軍雌的美夢:“桑提斯,有沒有可能你只是太思念他才…”

“不,梅因。”

桑提斯即刻否認:“我确定塔蘭不是我的幻想,我見到了他,祈求他留下來、祈求他原諒我。”雌蟲不自覺地露出幸福的淺笑:“而塔蘭答應了。”

“我們進行了完全标記,這應該是我精神海不再狂暴的原因。”

……

嘶——好家夥完全标記,第一次聽桑提斯說起這個還怪激動的。

亞雌咳嗽了幾聲掩飾八卦之魂:“可以詳細透露一下麽,比如周遭的環境,比如你們完成标記的程度…別這樣看着我桑提斯,我發誓一切問題都是為了研究精神海、為了尋找塔蘭閣下。”

“你最好是。”

軍雌收回不善的目光,深吸一口氣開啓回憶:“我們身處一片玫瑰花田,那是我的精神海…”

“你的?”

“嗯。”

噫,這似乎更加離奇了。

精神海作為蟲族的寶貴財富,亦被稱為“蟲族之魂”。它是每個蟲最真實的自我,貿然對外蟲開啓是相當危險的。高基因等級的雌蟲無法對低等雄蟲開啓精神海,但這并不影響完全标記。在通常情況下,肌膚觸碰是邀請愛蟲進入精神世界的鑰匙。不過也有研究表明,只要匹配程度夠高,一定距離內也能産生精神海感應。

但塔蘭與桑提斯至少相距超過十光年……十光年!這可不是一腳油門就能到達的距離,就算匹配程度100%也沒有這麽離譜吧。

“繼續說。”

“塔蘭進入了我的孕囊。”

“啧…然後呢?”

桑提斯掩面嘆息:“我強迫了他,我很抱歉、那時我真的無法控制自己。”

梅因了然:“了解,這很正常。”

如果雌蟲能夠控制生育本能,那雄保會還有什麽存在意義?千億蟲口可不是靠禁欲得來的。

“他标記了我,四次。”

四…什麽?!四次!!!

梅因口水都快流下來了,他毫不客氣地批評老友:“桑提斯,你可真是個禽獸。”

一次便能安撫精神海至少一年,足足四次,桑提斯你到底是有多貪心。

“別忘了他還是你的名義上的弟弟,你怎麽能這樣一直強迫塔蘭閣下?”

“……”

半晌,軍雌的臉上紅黑交錯,擠出幾個字來:“問完了沒有。”

梅因撇撇嘴:“所以你只見過他一次?”

“不止一次。”

“第二日、第三日…包括昨天我都見到了塔蘭。”

“在我的精神海裏。”

“他不可能是我的幻想。”

桑提斯十分篤定,灰藍色的眸子緊盯着梅因,他孤注一擲的希望有蟲能認同自己的想法,相信塔蘭曾與他近在咫尺。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重要,但是…需要鎮定劑嗎夥計,”梅因弱弱道:“收收你的精神壓制,我的腿無法移動了。”

軍雌無意識的壓迫力被悉數收回,方才的緊張氛圍霎時煙消雲散。亞雌很少在桑提斯身上見到“迷惘”這種情緒,東區的總指揮官、法拉多帝國的優秀戰士向來是一往無前的。他不應惶惶終日,深陷挫敗的泥沼。

“抱歉。”

桑提斯說。

梅因忽然有些心疼老友。

“雖然蟲族已知的精神海科學無法解釋這種現象,但我相信你的所見所聞是真實存在的。”

“我們對于精神海的研究還知之甚少,尤其是S級雄蟲。”

他拍了拍桑提斯的肩膀:“至少你的精神暴動完全康複了,這已經是醫學史上的奇跡。”

“等等,桑提斯…除了完全标記,你不會什麽也沒幹吧?這麽好的機會不問一問塔蘭閣下現下在哪裏,誰是綁架他的幕後主謀,這一切的一切究竟與皇室有沒有關系。”

棕發雌蟲:“抱歉,沒有。”

梅因絕倒。

四天,整整四天,兩蟲一直在肉搏???

到底是我瘋了還是他瘋了……

“算了算了,倘若你有塔蘭閣下的消息,我會很樂意收聽的。”

桑提斯輕輕點頭,眼中蒙上了一層微暗的陰影。

關于塔蘭的消息屬于最高機密,整個帝國他能信任的蟲并不多,尤其是當他獲悉了那枚光鑄芯片的秘密之後。

梅因…

桑提斯的手指輕掠過帽沿,以軍校之禮向老友道別。

再見了,梅因。

……

【黑暗中的光亮,黎明前的花朵,

擊碎鎖鏈之蟲将至。

屏息,凝視……

仔細聆聽。

所有通路終将開放,所有謎題終将揭曉。

我們的命運合而為一。

塔蘭…】

誰在喚他。

聲聲吟唱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來,驚醒了睡夢中的雄蟲。

又來了,他又聽見了那個聲音。

來到花園星後,聲音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塔蘭确信機械小豬是聽不見吟唱的,此刻的它正于雄蟲床底睡得正香。

塔蘭吐出一口濁氣,埋首整理淩亂的思緒。

自他重生以來,一步一步的前進看似全憑自己的意志決定。從就讀密羅學院,接近哈伯恩·賽和,進入生命研究所…到擁有私蟲科技星,在雄保會嶄露頭角。塔蘭不再執拗于擺脫前世的陰影,因為他确信“蟲生”已被改寫。

——只要不與阿德文婚配,翁戈爾府就不會落得前世的結局。

所以塔蘭一開始并沒有把花園星、或者說阿貝尼看作宿敵。他只是漂泊的浮萍,而花園星注定是旅途的一部分。

然而,一切正隐約朝着無法控制的方向脫缰飛奔。

花園星厚重的地殼內部不僅含有高濃度的液體能源,甚至還圈養着蟲族的世敵“異獸”!

生物學家将異獸定義為無意識的低層級生物,蟲洞将宇宙的不同折疊區域聯通,小範圍的能量波動給予了異獸穿越蟲洞的可能。

軍雌習慣了與異獸争奪資源、保衛領土,他們從未思考過戰争因何而起,異獸又為什麽主動襲擊蟲族。

無蟲嘗試與之溝通,更何談控制馴養!

但阿貝尼做到了。

地窟實驗是一次試探性的較量,塔蘭的精神力成功阻止了異獸,他親眼目睹了那枚龐然大物是如何聽從阿貝尼的指示退回地底的。

花園星的擁有者無疑是個狠角兒。

還有莫名其妙的夢中預言…饒是無神論者塔蘭也不經懷疑這個世界是不是真的有蟲神存在。“我們的命運合而為一。”

那我們…又是誰?

嗡——精神海深處傳來的顫栗令塔蘭幾欲暈倒,他站立不穩,跌跌撞撞地向地面墜落。這一次,那個聲音更加清晰了,仿佛就在塔蘭的耳邊,在四周空蕩蕩的風裏,在更高遠的夜空。

它無所不在。

“塔蘭,靠近我,靠近我——”

“那一刻即将來臨。”

“願精神力指引着你,我的朋友。”

“睜開你的雙眼…”

你這個神神叨叨的家夥到底是誰?!

你究竟想要讓我做什麽?

雄蟲眼前一陣陣的發黑,他仰面栽了下去,眼看着臉蛋兒就要與大地親密接觸。

——有蟲接住了他。

“唐、納。”

也許過了五星秒,或是更久,塔蘭睜開眼睛喃喃自語。

“唐納,你也聽見了嗎?”

機械蟲困惑的歪了歪腦袋:“塔、蘭,聽、什麽?”

“聲音。”

雌蟲抱起塔蘭,将他放回了床鋪。

“聲、音。”

唐納用手指抵住塔蘭的喉結,凸起的果實正在微微震動。

“……”

塔蘭嘆了口氣,發現機械小豬尚在休眠,看來他們都沒有聽見那個神棍的啰嗦聲。

“唐納,你不休息麽。”

機械蟲搖了搖頭,“不。”他頓了頓,“塔、蘭,睡。”

唐納說話磕磕巴巴,卻絕不同于其他無趣的“機械造物”。阿貝尼不可能失察于這只脫離既定程序的機械蟲,他特意留唐納一命,并将蟲送給塔蘭,是為了給雄蟲無聊的囚禁生涯增添樂趣嗎?

唐納的失語症與索倫多的前任護衛萊撒很像,塔蘭斷定他們經受了相同物質的荼毒。想到對方身上可能布滿了阿貝尼的監控眼,塔蘭心裏便是一陣惡寒。

不過,他并沒有因此嫌棄唐納。相反,塔蘭覺得他們都是命運不幸之蟲,既然相識便是有緣。

失眠的夜晚最适合與不認識的蟲聊聊天。

“唐納,你相信這世上有蟲神嗎?”

“神?”

“嗯…你相信,會有神衹庇佑每個蟲民嗎。”

唐納:“不、知道。”

“我還以為你們都信奉蟲神。”塔蘭又嘆了口氣:“唐納,我越來越害怕殊途同歸這個詞。我努力了很久,看似走過很多路,殊不知到頭來仍在原點徘徊。”

雄蟲的語速很慢,足夠機械蟲聽懂他的話。

“有時候我想擺爛,但有時候吧…又覺得這樣對不起曾經的自己。”

“我該好好活、快樂活,每一天都要快樂。”

唐納慢吞吞的問:“擺、爛,是、什麽?”

塔蘭笑了笑,“擺爛就是不想努力,僅維持現狀就好。但大多時候情況只會更糟,用爛來形容再貼切不過。”

他雙手張開,呈“大”字癱在床上:“好累啊…”

機械蟲是位良好的聆聽者,他慢慢處理塔蘭的話,回複:“塔蘭,不、爛。”

“?”

“塔蘭,很、好。累、就…休息。”

相貌英俊的大塊頭捋平舌頭,說話一板一眼。

“!”

黑發雄蟲突然眉開眼笑:“哈哈哈唐納,你說的對,累了就休息睡覺!”

“唐納,你的眼珠兒很漂亮,是很淺很淺的灰…我從沒見過像你一樣的眼睛。”

“好啦,我要睡了,讓機械小豬別再哼哼了。”

“晚安。”

砰咚——砰咚——

機械蟲的原生心髒愈跳愈快,一股淡淡的不知所措令他怔愣在原地,後知後覺的發現體溫上升了許多。

是液态能源泵出現問題了嗎?

不,沒有。

那是什麽原因,讓他心跳加速、眼睛舍不得離開床上的複制體?

哦,複制體有名字的,他說他叫塔蘭。

塔蘭。

是個好聽的名字。

塔蘭,你的眼睛,也很美。

……

花園星的另一端,阿貝尼不知用什麽辦法引入了恒星光源,使這座極深的核心實驗室亮如白晝。

一只人型生物正浸泡在淡紫色的液體中,透過觀察窗可以清晰看見他的大腦與心髒。數以萬計的透明導線連接着為數不多的器官,為他們持續輸送養分。

他的外殼已經腐朽,只有部分內髒還活着。

阿貝尼悠然自得的品味茶點:“以寧,我制備過數不清的複制體,卻只有959-03最像你。”

“你要是見到那孩子,一定也會驚訝。”

“他與你長得一模一樣,包括精神力都是你的完美複制。”

“他是我這一千年來最得意的傑作。”

被稱為“以寧”的物體并不會說話,透明導線閃過色彩不定的光,實驗室突然多了另一個聲音。

“無聊。”

“是,我承認确實無聊,那些低等蟲子實在無聊透了,滿腦子除了繁衍就是繁衍,忽視了宇宙賜予他們的真谛。”

阿貝尼笑眯眯道:“以寧,塔蘭是我們統治宇宙的希望。你應該注意到了吧,他身上有種不同尋常的‘治愈力’。”

“他能令監視體卑躬屈膝,令機械蟲重獲思維!只要在他身邊感受精神力的洗禮,就沒有什麽不能治愈的頑疾!”

以寧不屑地哼了一聲。

“他能讓我長出四肢嗎。”

“…暫時不能,”阿貝尼谄媚道:“別急,等他完成了應該做的事,那具身體就是你的,只要植入心髒與大腦…”

“就能讓我重生?阿貝尼,你還是這麽不可理喻。”

“很快了、很快了,複制體959-11即将與西區總指揮官婚配,屆時整個法拉多帝國的軍事力量全部為我們所掌控!”

“但是嘛…法拉多的地盤還是太小了,宇宙還有數不清的星球等待我們發掘掠奪,只要有你——以寧,我們與異獸将會所向披靡!”

以寧:“無聊。”

“我的願望不會改變,我希望自己能夠平靜的死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貝尼露出貪婪的兇狠眼神:“你永遠也不會死的,你已經活了一千年,以後還會活的更久!你是最後一位在世的S+級雄蟲,你不可能死。”

“想想你的老朋友簡·貝恩吧,不聽話的下場就是變成一只只有眼珠兒能轉的容器。”

“以寧,你知道我不會那麽對你的。”

“我們就快成功了,不是麽?”

這次以寧沒有回答,他心平氣和的聽阿貝尼喪心病狂的大笑。

959-03,塔蘭。

原來塔蘭是他“死”後第959年誕生的第三個複制體…唔,那他今年應該二十五歲了吧?還是個年輕人。

好可愛的名字,他把監視體稱作“機械小豬”,哈,塔蘭也是個地球人啊。

所以地球人穿越必S級的魔咒究竟是哪路神仙設定的?來自譚矣寧第N+1次的吐槽。

……

帝星,某私蟲醫院。

格萊德溫故作鎮定地指着一團虛拟陰影,問:“這是什麽?”

醫雌見怪不怪的眨眨眼,這種被蟲蛋的喜悅沖昏頭腦的他見過沒有一萬也有五千。

“是蟲蛋的造影,恭喜您即将擁有蟲崽。”

“…再、再說一遍。”

格萊德溫嗓音發幹:“請再說一遍。”

“您的腹中有一枚受精卵,孕期兩周,性別暫時未定。”

“不、這不可能…你有沒有看錯?”

醫雌的笑容搖搖欲墜:“先生,您的信息素水平過高,請注意…”

“這不是我的檢測報告,不可能、絕不可能。”

“……”

“孕囊檢測結果已出,精神科直走右拐不送。”

醫雌面無表情的“請走”了發呆的軍雌。

蟲、蟲蛋?

從未手抖過的軍雌第一次顫顫巍巍地覆上自己的小腹,輕輕地按了下去。

好像感受到了生命的跳動。

雖然過于荒誕,但這裏倘若有了塔蘭的孩子……

銀發雌蟲彎腰掩面,半晌,指縫中滲出了透明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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