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代價
代價
#逃離第一步，殺死機械小豬#
殺、殺死小豬？塔蘭與監視生物面面相觑，一邊思考着各種各樣奇怪的問題，諸如小豬究竟是不是活的生物，豬哼有沒有特殊含義等等。
“小豬，你會洗澡嗎？”
哼。
“你會拉臭臭嗎？”
哼？
“你會噓噓…”
算了，這樣聽上去更奇怪好不好。
除了把機械小豬變成一堆廢鐵，塔蘭還有其他法子屏蔽監視，秘訣就在小豬的尾巴上。雄蟲按照譚矣寧的描述，成功找到了尾巴下方的睡眠按鈕。
——喂喂，誰能想到睡眠鍵藏在小豬的菊花上呢？多虧了機械生物不用排洩。
精神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擊了機械小豬的尾巴，很快那雙監視雄蟲的黑洞洞眼滋的一聲熄滅了。小豬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像中了麻藥般昏睡不醒。
塔蘭沒敢耽擱，因為下一個需要搞定的目标就在附近。
“嗨唐納，早上好～”
“早上好，塔蘭。”
雄蟲比平時早起了一個星時，唐納建議對方多睡一會，阿貝尼的實驗蟲中午才到。塔蘭點點頭，幾撮黑發不怎麽柔順的亂翹着，深藍色的眼眸暗含容易惹蟲憐愛的懵懂。
是還沒睡醒麽？
唐納的心中湧上了一股鼓噪的奇異感覺，右手不受控制地為雄蟲壓了壓亂毛。
“塔蘭，早餐想吃什麽味道的營養劑？”
“都可以。”
塔蘭非常好養活，再難喝的東西也能面不改色的一飲而盡，目前機械蟲并沒有發現他挑食的毛病。就在唐納轉身尋找機械小豬的時候，雄蟲從背後發動了攻擊。
抱歉了，唐納。
塔蘭略帶愧疚的垂下眸子：先睡一會兒吧。
S+級雄蟲的精神力輕而易舉的擊倒了機械蟲——唐納後頸處的電子腺體暫時短路，短時間內無法為機體提供動力能源了。
“呼…”
塔蘭松了口氣，再三确認壓縮合劑正好好的躺在褲兜裏，這些東西是雄蟲剛從機械小豬口中搜刮來的口糧。他用唐納的掌紋解鎖了門禁，那扇囚禁他近四個月的透明合金大門就這樣被打開了。
踏出囚禁之所時的第一步，塔蘭想：好像逃離也沒有那麽困難。
門外的天空是亘古不變的淡藍色。
花園星與地球一樣，‘CCTV'遍布各處。從機械蟲到路旁毫不起眼的一朵鮮花，萬物都有可能是阿貝尼的眼線，還好譚矣寧告訴了塔蘭躲避追蹤的法子。
“打不過就加入呀。”
阿貝尼的實驗室不乏許多亞雌，塔蘭有過扮演‘夏恒·讓’的經驗，穿起亞雌防護服來簡直得心應手。
亞麻色的發即是他最好的保護傘。
此刻的雄蟲不再是塔蘭·翁戈爾，而是一位普通的亞雌實驗員——比鎖·瓊恩。
他暗暗腹诽：瓊恩？這位研究員的雄父不會是南十字星的瓊恩閣下吧…
#逃離第二步，搭乘飛艇#
塔蘭一邊思索着，一邊向繭群的外圍走去。花園星的地圖他早已爛熟于心：步行半個星時到達中心節點，乘坐公共飛艇至南回歸線附近下車，然後……
“瓊恩！你怎麽沒有參加今天的實驗？”
不遠處另一個實驗蟲自來熟的跟了上來，唏噓感嘆工作不易，胸前的工作牌明晃晃的寫着‘巴尼特·耶摩’一行蟲語。
塔蘭：“我請假了。”
“…”
對方噎了噎：“那你還挺幸運，今天的實驗品可不怎麽聽話，惹得阿貝尼先生發了好大的火。”
“是嗎？”
塔蘭深谙交流之道，所謂敵不動我不動，順着實驗蟲的話見縫插針說上幾句，盡量不要暴露主觀想法。
“又是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搜來的D級雄蟲，等級低就罷了，還超級沒素質！連通用語都聽不懂。”
“阿貝尼先生說這種低級廢品以後不用參與實驗了，反正也提取不出多少突破因子。”
塔蘭換上僵硬的微笑：“确實，只是個D級…”
耶摩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就是說啊，D級我們要多少有多少，死掉幾只沒什麽大不了的。”
“……”
雄蟲深吸一口氣，問：“被處理的廢品都去了哪裏。”
“不知道，可能去做花肥了吧，阿貝尼先生不是正在研究分泌類信息素物質的花朵嗎？”
“哈，那還真是有趣。”
耶摩聳聳肩：“要是能研發出來的話就沒那幫雄蟲什麽事了。”
聽上去巴尼特·耶摩是個不折不扣的恨雄黨。
塔蘭小心翼翼地纏緊了尾鈎，急于擺脫半道殺出的拖油瓶。他不知亞雌平時是怎樣與同事對話的，好在耶摩尚未起疑心。
“你是要去…？”
“哦，我要去中心節點，你呢。”
呵呵，那還真是巧了。
塔蘭果斷撒謊說自己去南部港口。
“去那做什麽…”耶摩嘟囔着同亞雌告別：“好吧，下次見。”
“下次見。”
塔蘭注視着實驗蟲走遠了，他垂下眼睫，眸色藏在暗夜裏瞧不真切。
花園星上還有許多和塔蘭一樣的受害者，泯滅蟲性的實驗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了。腐爛的屍骨喂養出新的實驗品，如此循環往複，直至阿貝尼徹底解鎖基因等級的秘密。
湛藍的天幕籠罩着一個巨大的圍城。
低等蟲族渴望晉升，而真正的S+級閣下卻對等級失去了執念。
塔蘭走過山峰，也曾身陷低谷。誠然在蟲族的世界裏力量尤為重要，可雄蟲認為還有比力量更加珍貴的東西存在。
比如呢？
你該不會想說…
算了算了。
塔蘭笑自己不合時宜的哲學雞湯，讓地球人指摘蟲族的世界觀還是太過牽強了。
——追求長生不老乃是人之常情。等級愈高的蟲壽命也就愈長，沒蟲能抗拒這份蟲神的誘惑。
他們追求基因等級的本質不過是為了更好的活。
哈，即使如此…但活不應該踩在別蟲的屍骨上攀登。
#逃離第三步，找到複仇者號運輸艦#
南回歸線附近有花園星最大的港口。
颠簸了兩個星時的雄蟲口幹舌燥，他喝掉第一管營養劑，倚靠在不起眼的角落觀察停泊的艦隊。
港口中央停着五架常見的客運艦，估計上面全是各星系搜刮來的實驗品。
護送客運艦的驅逐母艦體型巨大，甚至不亞于西部軍區的頂級無畏艦。聲子光彈、聚焦離子炮、磁動力軌道炮、巡回眩暈彈…唔，還有雷射水晶。從武器配備來看，阿貝尼麾下的作戰實力約等于十個軍部前鋒營。
剩下的就是一些物資補給艦，其中複仇者號最蟲人注目。塔蘭猜測艦體上的古蟲語應是阿貝尼的名字，因為它張牙舞爪的樣子與實驗室的罪惡簽名一模一樣。
複仇者號是花園星與外界聯通的重要交通工具之一，這種沒營養的名字倒很像是阿貝尼的起名水準。
譚矣寧如是說：只要能進入複仇者號，你的逃離計劃就成功了大半。
可他要怎樣進入星艦呢？
塔蘭望着來來回回搬運貨物的機械蟲陷入了沉思，顯然以一介亞雌的身份很難充當苦力。躲入貨物的想法也十分不現實——在登上複仇者號之後，所有貨物都将接受輻照的洗禮，大變活蟲什麽的不要太能引起阿貝尼的注意。
那該怎麽辦？
很快事情迎來了轉機。一行亞雌實驗蟲與艦長簡單溝通了幾句後竟得以順利放行，換句話說，複仇者號除了貨物以外，這幫亞雌也會乘坐運輸星艦！
“白色緊身服，左胸名牌，高筒隔離靴，磁化手套…”
塔蘭毫不懷疑他們是負責基因實驗室的蟲員！雄蟲下意識的反胃，對方光潔如新的裝扮下不知藏了多重的血腥味兒。
“咳咳——”
塔蘭動了動喉結，将目光投向實驗蟲攜帶的巨型集裝箱上，猜測裏面或許是耶摩提及的‘實驗廢品’。
該死，現在還不能使用精神力感知集裝箱內有沒有活物，港口到處都是精神力監測裝置，一旦觸發整座港口都會即刻封閉。
塔蘭需要一個合乎常理的普通身份進入複仇者號。
也許可以先更換一份名牌…
這次的物理襲擊目标是一位亞雌實驗蟲，半針強效鎮定劑足夠這家夥好好睡上幾日了。塔蘭取下‘比鎖·瓊恩’的名字，換上了新的身份名牌——‘0461’，執行任務的實驗蟲只需顯示編號代碼。
雄蟲捏了捏汗津津的手掌，深吸一口氣登上了星艦。
“複仇者號預計十星分後啓程，V形軌道附近已清理完畢，能量充盈率：99%。”
巨型運輸艦啓動時地動山搖，一眨眼的功夫，花園星就已被遠遠抛至身後了。它看上去好小好小，和暮色果差不多大，那是相隔了五光年的遙遠距離。
我…我真的逃出來了？
塔蘭有種不太真實的恍惚感，從擊暈機械小豬至今不過短短三個星時，他竟已離開了臭名昭著的花園星！
一切會不會太順利了……
塔蘭不認為阿貝尼是好糊弄的蟲，倘若有誰發現了無法動彈的唐納，那麽自己的失蹤也就顯而易見了。
花園星的港口在S+級雄蟲失蹤後仍然風平浪靜，這合理嗎？
阿貝尼會如此好心的放過他？
塔蘭告誡自己不要放松警惕，僥幸從不是逃脫的最佳助力。
來了…
“0461，你在這裏做什麽。”
來者是編號為‘0460’的實驗蟲，他繞着集裝箱走了圈，問：“廢品有什麽異動嗎？”
塔蘭：“沒有。”
0460:“哦，注射過量解離劑以後應該鬧不出什麽動靜。走吧，再過兩個星時他就是完美的花肥了。”
……花肥？原來耶摩說的都是真的。
塔蘭跟在0460身後，神情愈發陰郁。
集裝箱內…不止一個蟲。
他們尚還活着，卻會馬上死去。
我與他們擦肩而過，無法打開集裝箱，無法用精神力救治對方，更無法殺死這些施暴的罪魁禍首。
塔蘭，你真的很沒用啊。
“0461？你在發什麽呆。”
“啊…不好意思。”
0460嚴肅的說：“阿貝尼先生的花朵實驗進行到了關鍵時刻，這批廢品不能出半點兒閃失。組長讓你每隔十星分記錄一次解離情況，兩星時後複命。”
“……什麽。”
“0461，聽明白了嗎？你今天瞧上去傻傻的，連組長的指示也聽不懂啦。”
“聽明白了。”
“喏，”0460遞給塔蘭一份工作本，“辛苦咯。”
全宇宙最輕質的記錄材料于塔蘭手中變得沉甸甸的，沉到雄蟲必須兩手用力才能勉強握住。他重新走向集裝箱，腳下幾度踉跄。
“1號箱體，D級雄蟲，拉姆達星系原住民，27歲。”
“2號箱體，D劑雄蟲，碧藍星系原住民，20歲。”
“3號箱體，D級雄蟲……”
塔蘭面無表情的填好第一頁表格，路過第35號集裝箱時，他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集裝箱內是一只C級雄蟲，來自獵戶星雲，記錄顯示小雄蟲只有6歲。
“劣等實驗品，突破因子含量低于0.5%，建議立即銷毀。”
塔蘭越過冰冷的文字，同集裝箱內的小家夥問好，可回應他的只有充滿恨意的眼。
“你好，我叫塔蘭。”
“…”
“你還記得是怎樣被抓來這裏的嗎？我不是壞蟲。”塔蘭急道：“請相信我！”
小雄蟲看了眼塔蘭的名牌，不屑地扭過了臉充耳不聞。
“我想幫助你，也許我們可以一起逃出複仇者號。”
這次小雄蟲總算施舍給塔蘭一個眼神，宛如看待智障。
“我不是實驗蟲。”萬般無奈下塔蘭只好自曝身份，亮出了獨屬雄蟲的尾鈎：“請你相信我，阿貝尼是我們共同的敵蟲。”
！！！
小雄蟲吓了一跳，他揉了揉眼，以為自己看錯了：“你、你真的是雄蟲？”
深藍色的尾鈎上星夜流轉，銀色尖端散發着無與倫比的美。
“我能摸摸它嗎。”
蟲神在上，這可是博物館裏才能見到的珍品标本！
塔蘭露出不失禮貌的微笑：“可以，但請下手輕一些。”
蟲族幼崽十分聰慧，确認身份後立刻開啓了追問模式：“你的基因等級很高吧？”
“嗯。”
“A級？”
“再…再高一點。”
“A+？”
“…”
“難道是S級？！”
“差不多算是。”
哇哦～
小蟲崽的眼神裏充滿了崇拜，又不解地問：“那你為什麽出現在這裏？”
“其實…我也是被抓的，正在逃跑。”
“……”
塔蘭看出了小雄蟲的無語：“嗯目前為止逃跑計劃還算成功。”
“你怎麽會有名牌？”
“呃，這個是我搶來的。”塔蘭尴尬道：“我打暈了一只亞雌。”
“雖然你是雄蟲，但你的造型确實很像亞雌。”
“…我就當你是在誇我了。”
聽上去很離奇的故事貌似有那麽點可信度，小雄蟲卸下了一丢丢心房，揚了揚下巴：“蘭多斯·佩因。”
“啊……？”
塔蘭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這是小家夥的名字：“你好，蘭多斯。”
“現在可以給我講講你的故事了嗎？”
蘭多斯的發是深褐色的，他蜷縮起來搖了搖頭：“沒什麽可講的，我是C級雄蟲，出生在遙遠的獵戶星雲。”
獵戶星雲是法拉多帝國統治轄區內的普通星雲之一，它占地廣袤，由于遠離能源星地帶，已連續一百年榮獲帝國頒發的宜居獎章。
“那天我在去蟲崽學校的路上，碰巧遇見了星球的執政官——一位心系慈善事業的亞雌。”
蘭多斯露出嘲諷的笑：“他綁架了我，然後上報雄保會有蟲失蹤。我的雌父急壞了，不知他從哪知道的消息，說我被關押在執政官的府邸…”
塔蘭：“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的雌父就死了。”
“他死在我的面前，為了救我。”
咖色瞳孔平靜到仿佛那只可憐蟲不是自己，蘭多斯告訴塔蘭，他的雌父叫埃裏爾特·佩因，是西部軍區的退伍軍雌。
“蘭多斯，我很抱歉…關于你雌父的事。”
小雄蟲幹巴巴的別過了臉：“謝謝，我只是希望有蟲能記住他。”
“如果我不是雄蟲就好了，執政官不會抓我，雌父也不會死。”
“可他總說我是奇跡，是他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明明不是這樣…”蘭多斯擦幹眼淚，問：“塔蘭，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已經過去了半個星時，解離劑令雄蟲虛弱不已。如果不加幹預，在到達目的地之前，蘭多斯将化為一灘花肥。
“…不。”
塔蘭張了張口：“你不會死。”
“塔蘭哥哥，我不是小蟲崽啦，你騙不了我。”
蘭多斯躺在地上，聲音越來越小：“塔蘭，你一定要逃出去哦。”
儀器的監測參數從綠色變為了紅色，預示着蘭多斯所剩不多的生命力。小雄蟲羨慕的看向塔蘭：“如果我也是S級就好了，這樣我也能…”
“等等！我會打開這該死的隔離門。”
“蘭多斯別睡！…”
塔蘭眼睜睜看着那雙咖色眼珠停止了轉動，小雄蟲的笑凝固在唇角，眼中的向往尚來不及完全退卻，連帶着委屈的淚淪為了冰冷的定格。
他死了。
“檢測到實驗體已無生命體征，解離作用将于十星分後達到最佳轉化速率，預計四十星分後可獲得重量為0.4星克的花肥。”
“0461，你記錄的如何了？”
塔蘭的表情一片空白。
“0461…還是比鎖·瓊恩，亦或是塔蘭·翁戈爾呢？”
巴尼特·耶摩饒有興趣的欣賞雄蟲和集裝箱裏的花肥，“放心，阿貝尼先生可舍不得讓您成為花肥。”
“您是花園星的希望啊，塔蘭閣下。”
複仇者號駛向的是塔蘭的自由，卻是普通雄蟲的噩夢。
“不過先生也說了，出逃還是需要接受一點小小的教訓的，或者稱為代價也不是不可以。”
“塔蘭閣下，別怕痛哦～”
耶摩伸出右手，在機械蟲的協助下摳出了塔蘭的眼球，S+級雄蟲的眼球離體時仍在轉動。
啊——
塔蘭忍不住痛呼出聲，鼻腔裏充斥着血液與信息素的味道。
太痛、太痛了，和斬斷尾鈎時不相上下的劇痛令雄蟲不住的顫抖。
耶摩将溫熱的眼球對準光源，感嘆：“真是深藍色的啊…它像宇宙，像星空，也像大海。”
“塔蘭閣下，您不愧是阿貝尼先生最得意的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