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想了一整夜,楚漣月打算去見柳時絮一面,畢竟兄長的性命,比起她那不值錢的自尊心重要得多。

早早來到衙門,很不湊巧,她從衙役那打探得知,柳大人一早派人遞來告假文書,說要休沐一日。

沒功夫再等下去,她徑自敲了柳府的門。

柳府護衛通報後,出來迎t她的人竟然是墨新?他一向對柳時絮寸步不離,怎的今日也肯給她帶路?

“謝黎呢?”

“他有事不在。”墨新冷冰冰道。

她識趣地閉上嘴。

二人剛走到雪院門口,脆生生的女聲從院內傳出:“表兄,我真不願嫁給太子,要不然你去跟我爹說,你想娶我如何?爹爹向來偏疼你,肯定會應允的。”

“婚姻之事怎可兒戲?”柳時絮輕聲訓斥,但語氣裏并未有責怪之意。

腳步微頓,楚漣月覺得自己似乎來得不是時候,但墨新比她更快一步進入院中,打斷了裏間人的談話。

“公子,人帶來了。”

楚漣月只得提步跟上,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卑職楚漣月參見柳大人。”

“請起。”柳時絮淡淡道。

目光觸及片刻,兩人各自挪開,既生分又默契。

“哇!衙門竟還有女子當差?表兄在信裏從不跟我提這些新鮮事。”姜聞纾好奇地打量着楚漣月。

楚漣月聞聲擡頭,眼前的姑娘跟她差不多大,身着鵝黃蝶紋對襟襖,挽了個飛仙髻,髻上綴着幾顆圓潤的珍珠,顧盼間,眼波流轉,靈動嬌俏。

與柳時絮站在一處,二人還是很般配的。

“你找我有什麽事?”柳時絮問。

話噎在嗓子眼,楚漣月欲言又止,不太好直接說,“柳大人,能否借步說話。”

姜聞纾更加好奇,“這麽神秘,是衙門裏的公事麽?連我也不能聽?”

“一點私事。”

聞此言,姜聞纾頓時沒了興致,還以為是衙門發生什麽不得了的事,随即不滿道:“你的私事改天再說,表兄今日已經答應陪我逛鄞州城,總得有個先來後到吧?”

楚漣月望向柳時絮,眼底帶着些懇求的意味。

昨夜落了霜,柳時絮注意到她凍得發白的唇,眸色晦暗道:“若非要緊事,那便等我回來再說。”

寒涼刺骨的穿堂風灌進領口,楚漣月酸澀笑了笑:“柳大人先忙,卑職告退。”

兄長生死不明,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回到家中,她先安頓好爹爹,将所有銀子揣懷裏,又租了兩匹快馬,與鄭茂趕往軍營。

傍晚将至,臨回府前,柳時絮讓姜聞纾先走,自己則繞來衙門口,等楚漣月現身,若不出意外,她總是在這個時辰趕回衙門吃飯。

過了許久,仍不見她來,他打發墨新去問,才從捕頭那兒得知,楚捕快自晨間出去後便再沒回過衙門。

捕頭讨好問:“這丫頭興許躲哪裏偷懶,大人若有要緊事,卑職可去楚捕快家找她?”

柳時絮放下車簾,“不必了,回府吧。”

柳府內,出門辦事的謝黎已回來多時,見自家公子進門,便将一紙書信交到他手裏,并彙報這段日子的行程。

“公子,沈小世子想請您去一趟軍營,他說殺死沈公子的兇手可能就藏在軍營裏。”

沈小世子沈澈,是沈青辭的親弟弟,也是霍将軍手底下的副将。

柳時絮看完書信,眉頭緊蹙。

此前,他已經解開了牧羊圖上的密語,此密語是霍将軍帳下的團練使與西越人來往的證據,于是他派出謝黎把此圖交到沈澈手裏。

現在,沈澈在來信中說,團練使吳成離奇死在牢獄中,他自己也三番五次遭到刺客滅口,便故意詐死欲使敵人降低防備,還邀請柳時絮去軍營配合他演一出戲。

“明日便安排啓程事宜。”

三日後,楚漣月與鄭茂抵達霍家軍駐紮的烏嶺山,在附近城鎮的客棧裏落腳。

趕路時,她從鄭茂那兒得知更多關于兄長被誣陷的細節。十日前,兄長負責巡守軍營,夜半時分,小世子的營帳忽然起了火,火燒得很大,小世子沒能逃出來,死在裏面,而兄長當夜不知所蹤,直至天亮後才歸,期間無人作證他在哪裏。

霍将軍下令徹查此事,軍營失火,兄長本就難辭其咎,這時董武的人,預武校尉也站出來指證,說親眼見兄長縱火。失火原因尚未查明,霍将軍只能下令将兄長關押。

鄭茂等了幾日,見兄長出來無望,這才趕去告訴楚家的人。

現在唯一的難題是如何混進軍營救兄長。

“鄭大哥,霍家軍一般何時招人?”楚漣月問道。

鄭茂扒拉兩口米飯,“每年的夏季,不過近兩年來朝廷撥款少,軍營裏開支大,已經不怎麽招新兵了。”

“那廚子、軍醫呢?”

鄭茂繼續搖頭。

吃過晚飯,鄭茂與楚漣月辭別,先回軍營探聽楚梧近況,而她留在客棧想法子混進軍營。

為節省銀子,她朝店小二要了間便宜的通鋪,通鋪裏人不少,大多是帶着孩子的婦人,她們的丈夫就在幾裏外的軍營裏當兵。

瞧見新面孔,幾個婦人湊過來扯家常

“這位妹妹瞧着年輕,也是來軍營尋郎君的麽?”

楚漣月并未否認,順便打聽問:“姐姐們可知道,若郎君有要緊事不能出來,我該怎樣去軍營見他?”

婦人們紛紛犯了難,她們通常都是等休沐日,丈夫出來才見一面,還未曾聽說有女子進入軍營的,畢竟裏面都是些大老粗,直勾勾地盯着人看,怪瘆人的。

“也不是沒法子,除非……”其中一個婦人支支吾吾,猶豫着要不要說出口,畢竟話很難聽。

楚漣月鼓勵她:“姐姐但說無妨。”

“除非是你家郎君戰死了,你可以進去替他收屍。”

此話一出,衆人皆沉默住了,原本她們在家鄉,就是因為孤兒寡母活不下去,才來投奔從軍的丈夫,若連丈夫也戰死了,日子只會更加難過,沒人願意這樣的事發生。

楚漣月靈機一動,腦海中蹦出個絕妙的法子,連聲道謝後便躺下睡覺。

婦人們面面相觑,不太懂她在謝什麽。

翌日一早,鄭茂再次來到客棧,告訴楚漣月,霍将軍暫時還未處置楚梧。

“楚小妹,你想出法子沒?聽說鄞州節度使大人給将軍施壓,要他即刻杖殺楚兄,以示軍威。”

“鄭大哥,你對永昌侯小世子了解多少?越詳盡越好。”

鄭茂搓搓下巴,“永昌侯小世子,其名喚作沈澈,年二十,是霍将軍麾下最得力的副将……他屁股上有條刀疤,是第一次上戰場留下的。”

楚漣月默念着記下,“這些也夠用了,多謝。”

“你問這些做什麽?”鄭茂奇道。

楚漣月看他一眼,“冒充沈澈未婚妻認領屍首,對了,此地哪有首飾店?”

她先去置辦件定情信物,反正沈澈也死了,死無對證,未婚妻這種事,應該只有本人才知曉吧?

營帳內,沈澈與霍影正商讨軍機密事,有士兵隔着營帳禀告道:“啓禀将軍,軍門外有一女子自稱是沈副将未婚妻,哭得傷心欲絕,說想要替沈副将收屍。”

沈澈愣在原地,見霍将軍疑惑的目光投來,趕忙擺手:“我可沒有未婚妻。”

霍影朝外吩咐道:“趕她走。”

“将軍請慢!”沈澈想了想,覺得不太對勁:“此人既然敢自稱是我的未婚妻,想必有備而來,何不瞧瞧她到底想做什麽,萬一是細作派來的探子,我們也可借她之手來迷惑敵人。”

霍影欣然同意,繼續埋頭處理軍務,将此事全權交由沈澈處理。

沈澈戴上易容的面具,決定去門外會一會自己的‘未婚妻’。

秋風蕭瑟,軍門外有重兵把守,肅穆而沉靜,無人敢靠近。楚漣月獨自在外邊徘徊,不時擡頭往裏張望,久不見人來,便踩響地上的枯葉解悶。

過了好一會兒,門裏出來個年輕男子,身量頗高,氣質出衆,走路帶風,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

這種壓迫感,充斥着狠絕與果斷,是常年在沙場征戰之人所特有的。

沈澈走到楚漣月面前,居高臨下地望着她,“你便是沈副将的未婚妻?叫什麽名字?”

“楚月。”她不甘示弱地回望着他,至少在氣勢上不能被人看穿。

二人無聲對峙一陣,一個在試圖找尋對方的弱點,另一個心如擂鼓,極力在隐藏自己的虛心。

面上看不出端倪,沈澈只好提問,想要找出話語間的漏洞,同時又不能暴露自己就是沈澈的事實。

“你是哪裏人?哪一年與沈澈訂的親……”

楚漣月皆對答如流,她自己慣常審問犯人,這些盤問對她來說簡簡單單。

沈澈暗自感嘆對方的說辭太過圓滿,即便知道她全是胡編亂造,卻也找不出漏洞。他發現她很會避重就輕,但凡問及私事,她一概胡說八道,比如連定情信物這種東西都準備妥當,除了當事人,別人不可能會拆穿她。

如果問題是涉及衆所周知的事,她又回答得滴水不漏,連他屁股上有刀疤這種事都知道,就好像她真是他未婚妻一樣。

若非他本人還活着,否則真是百口莫辯。

“公子問完了,可否讓我瞧瞧阿澈的屍首?”楚漣月作勢擦一擦眼角的淚。

沈澈獰笑:“好啊,随我進去。t”

楚漣月:“……”忽然有種羊入虎口的危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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