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沈澈耐着性子帶路,偶爾回頭吓唬她,“你真是沈副将未婚妻?冒認屍首處以杖刑八十,你這小身板挨兩下就廢了。”

“廢了正好,勞駕你到時候把我與阿澈葬在一起,就當成全我們這對苦命鴛鴦。”楚漣月惦記着兄長安危,全然不把他的威脅放眼裏。

衙門裏也是這規矩,她慣常用來吓唬別人。她已經想好了,即便有真的沈家人在場,也還有一堆借口,如外室、紅顏知己、露水情緣之類的,總之,除非是沈澈本人親自作證,不然別人休想拿住她的話柄。

沈澈:“……”并不是很想與她葬在一處。

穿過重重哨卡,二人來到開闊的校場,秋季雖寒涼,但校場上光着膀子練功的士兵不少。

沈澈有意往人多的地方走,軍營裏甚少見到女子,士兵們停下訓練,新奇地打量着楚漣月,有幾個放蕩不羁的甚至沖她吹口哨。

沈澈瞄了一眼身後的姑娘,見對方面不改色,從容不迫地跟着他,頓時計上心頭。

“楚姑娘,前方不遠處就是沈副将住過的帳篷,你自己過去認領,沒問題吧?”

楚漣月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校場的盡頭,是芝麻般大小的帳篷,密密麻麻,可見其距離有多遠。

沒……沒問題就有鬼了!且不說校場上的士兵對她虎視眈眈,獨自行動舉步維艱,即便成功穿過校場,在那邊挨個翻找營帳,也很容易被當作細作抓起來好麽?

扪心自問,她是哪裏得罪他了嗎?

不及她回答,沈澈潇灑轉身,似乎真要将她扔在這兒。

果不其然,如她所預料那般,他前腳剛走,便有兩個不懷好意的士兵圍過來問:“小姑娘想找誰?叫聲哥哥來聽,哥哥們幫你找。”

“小妹妹哪裏人?成親沒?要不要考慮一下我劉五?”

沈澈藏在木樁後靜觀其變,他的人格倒也沒低劣到這種程度,只是想吓唬她,教她早點說出真相,要是真有士兵想欺負她,他必定當場将其軍規處置。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未聽見求救聲,砰砰兩聲過後,眼睜睜見楚漣月将兩個士兵踩在腳下,并用惡狠狠的語氣說道。

“你們連沈副将的人也敢碰?沈澈自十四歲從軍,骁勇善戰,殺敵無數,如今他死了,你們這些敗類竟還打他未婚妻主意?還不速速帶路,去沈副将屍首前磕頭認錯!”

他該怎麽描述眼前的場景呢,惡霸收租都見過吧?此刻她揪着士兵衣領,像極了欺負老實人的惡霸。

她的聲音不大,卻底氣十足,剛好讓周圍其他士兵聽得真切。一來表明并非自己主動找事,是這兩個人渣的錯;二來也想震懾住其他蠢蠢欲動的士兵。

耳尖染上兩抹可疑的紅,沈澈頭一回聽別的姑娘這麽直白地誇自己,唇角不自覺牽起弧度,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分。

小兵求饒:“姑奶奶饒命,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哪敢觊觎沈副将未婚妻?”

“姑奶奶,沈副将的營帳我倆去不得,您換個人帶路行嘛?”

楚漣月皺眉,松開手思考下一步怎麽辦,四處張望,掃見木樁後有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身影顯然也注意到她的視線,堂堂正正走出來,是剛才給她帶路的年輕男子。

沈澈意味深長地望着她,“身手不錯。”

楚漣月默不作聲,原來他一直在暗處袖手旁觀,不過他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與先前不太一樣。

怎樣形容這種感覺?就好像被狗吃掉的良心,又忽然從狗嘴裏吐出來。

沈澈給自己找補:“剛想起來,沒有腰牌不得出入營帳區,還是我來帶路。”

軍營裏戒備森嚴,每通行一個區域,都必須出示腰牌,楚漣月留意到沈澈的腰牌似乎很管用,不論走到哪兒都沒人盤查他,也不知去大牢管不管用?

不一會,二人來到一處燒焦的營帳前,沈澈指道:“這裏便是沈副将生前住的地方,屍首已經挪進隔壁的帳篷,進去認一認吧。”

眼前的帳篷被燒毀得不成樣子,大半的框架都化作灰燼,很難讓人聯想它曾經的樣子。

見此,楚漣月心生困惑,營中防守嚴備,即便兄長有心縱火,怎的會任由帳篷燒成這副摸樣?難不成起火時,沒人救火麽?

滿懷疑惑,她掀簾進入隔壁帳篷,一股惡臭撲鼻而來,等眼睛适應裏間的光線,這才看清地面停放的屍首。

焦黑如碳,只依稀辨得出是個人的形狀,別說是沈澈真正的未婚妻,就算他親娘過來,恐怕也認不出是不是本人。

加上屍首停放多日,死後的肌肉特征已經消失,很難判斷其真正的死因,這件案子比她想象得更加棘手。

“如何?可辨認仔細了?”沈澈問道。

楚漣月起身,眼圈有點紅,“唉,堂堂副将被人燒死在帳篷裏,到了地下也沒臉當鬼吧?能否讓我留下幾日,替他做場法事祈祈福?”

沈澈:“……”

派人取來香燭紙錢等物,沈澈杵在一旁等着,他倒要瞧瞧她能翻出什麽浪花。

楚漣月熟練地制作經幡、佛串等超度所需的用品,以前衙門遇上比較慘烈的屍首,都會請廟裏的和尚做場法事,她看過不少次,耳濡目染能背出幾句詞,唬弄一下外行人還是沒問題的。

洗手焚香,有模有樣地念幾句經文,她閉上眼,思索着該怎樣與兄長見一面,軍營不比衙門,随意亂闖真有可能被抓起來當場處死。

外面傳來腳步聲,沈澈掀簾而出。楚漣月扒在門邊偷聽,但二人交談聲很低,根本聽不清什麽,只瞧見沈澈匆忙離開,另換一人守在門口。

軍營外停着兩輛馬車,沈澈走過去,揭下面具,輪廓硬朗的俊臉逐漸顯露,劍眉斜飛,墨如點漆,面皮卻有些粗粝,唇邊的青茬沒刮幹淨,倒有幾分潦草的少年意氣。

“柳四哥,是我,阿澈。”

柳時絮撩起車簾,請沈澈上來說話。

“柳四哥,我聽謝黎說,你在鄞州城遇上刺客,傷得很重,現下身子可好些了?先前我還擔心你一時半會兒來不了軍營。”

柳時絮打量着成熟許多的少年,“我的傷無礙,暗夜閣的人後續也沒再找我麻煩,倒是你這邊,情況如何?”

沈澈一臉嚴肅:“你派人送來牧羊圖後,我和将軍根據密文捉住團練使吳成,卻不想還未審問,人就死在大牢裏。本以為線索就這麽斷了,那日我回營帳,發現書信被人動過,于是我猜想細作興許還在找牧羊圖,便假意放松警惕,引敵人入局。”

“當夜,我裝作醉酒與那細作搏鬥,故意挨他一刀倒地不起。細作來不及查看我的傷勢,到處翻找牧羊圖,沒找到,就放了把火燒營帳。我想大概是那副牧羊圖裏還有別的重要信息,才會引得細作铤而走險刺殺我,索性将計就計,讓他們以為我死了,拖延時間,等你過來。”

柳時絮聽罷,眸光幽深了幾分,“聽謝黎說,你找到了殺害青辭的兇手?”

沈澈脫掉上衣,拆開左肩上纏繞的繃帶,露出結痂的傷口,“柳四哥瞧瞧,這與我哥哥身上的刀傷可相似?”

柳時絮擡眼掃去,是西越人慣用的刀法。

沈澈又道:“一年前哥哥死在鄞州,屍首運回玉京城時已經腐爛,但我永遠不會忘記,他心口處傷疤的模樣。”

馬車外傳來姜聞纾氣惱的聲音:“你們攔着我做什麽?我只是想找表兄說說話。”

沈澈探頭出去,與此同時,外邊的姜聞纾也看見了他。

“你……怎麽在表兄的馬車裏?”

沈澈啧了一聲,嫌棄問道:“柳四哥,你怎麽把這個讨厭鬼也帶來了?”

“沈澈你什麽意思?”姜聞纾氣沖沖掀簾,冷不防瞧見他袒露的肩,立馬捂住嘴,臉上神情變幻莫測,好像撞見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難怪表兄不願意娶她,原來是心有所屬?

沈澈覺得奇怪,為什麽她捂住的不是眼,而是嘴?

“先進去吧。”柳時絮出聲打斷,這兩人從小就是冤家,一見面就互相掐架。

沈澈戴好面具,并叮囑姜聞纾到了軍營不準亂說話,尤其不要喊他的名字,否則就把她扔到外邊去。

姜聞纾見他動真格,只好悻悻閉上嘴,回到自己的馬車上,透過窗縫去窺探這個新奇的地方。

馬車在營帳區緩緩停下,沈澈為幾人安排好住處,柳時絮提出,想去燒焦的營帳處,看看有無蹤跡可循。

遠遠地,楚漣月便聽見門外的動靜,撩起一角門簾往外瞧,登時驚愣在原地,柳大人、謝黎以及墨新此刻就站在門外。

她該怎麽辦?他們會不會揭露她的真實身份?心裏沒底,而且她不太想見到柳時絮。

觀察了一陣子,他們的目光似乎都落在隔壁,應該沒人會注t意到自己,她在心底暗自祈禱,千萬別遇上。

沈澈瞥見微微晃動的門簾,才想起被他扔在一旁的‘未婚妻’,唇角勾起笑,過去把人揪出來。

“忘記介紹,這位自稱是沈副将的未婚妻,各位都是沈副将的舊識,不妨認一認她到底是不是真的。”

楚漣月認命地閉上眼,心想完了,八十軍棍是逃不掉了。

柳時絮臉色微沉,眸底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不悅,“阿澈,放開她。”

沈澈:“……”不是這樣啊柳四哥!我是讓你拆穿她,不是拆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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