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睜開眼,楚漣月發現自己躺在營帳內,貼身衣物被人換過,連身上的各處擦傷也都抹了藥。

在她印象裏,只記得暈倒前是和柳大人在一起的,難不成是他替自己換的衣裳、擦的藥?

此時門外響起交談聲,她躺下繼續裝睡,若真是柳時絮替自己換衣裳擦藥,非抓他個現行不可。

來人是姜聞纾。

“軍醫,你來瞧瞧她怎麽還不醒。”

門外的軍醫拎着藥箱入帳,是個文文瘦瘦的年輕人,看起來細皮嫩肉,與門外那些糙漢不同。

把完脈,軍醫一臉為難,眼前人的傷并不算重,只是腦袋蹭破點皮,至于為何一直昏迷不醒,暫時還拿不定主意,又開了幾副活血化瘀的藥,便退下了。

姜聞纾喚了個侍女進來煎藥,又讓另一個侍女去倒水。見此,楚漣月稍稍放寬心,看來柳大人還算正人君子,總不會親自給她換衣裳吧?

伸伸懶腰,她愉快地同姜聞纾打了聲招呼:“早上好,表小姐。”

“你終于醒了。”姜聞纾先是目露喜色,緊接着揚起下巴:“不要誤會,是表兄托我來照顧你的,話說好端端的,你怎麽會摔下懸崖?”

并不是很想回憶起那夜的狼狽經歷,楚漣月扯起一抹笑,岔開話題:“夜裏太黑,看不清路。對了,我睡了多久?”

“整整三天。”

緊接着,楚漣月從姜聞纾那裏得知這三日發生的事情。她暈倒後,柳大人将自己送到營帳,又找來軍醫診治。另外,這幾日墨新摸清了所有與夥房管事楊校尉有接觸的人,再加上沈澈那邊查到的可疑文書,羅列出幾個重點對象,又順藤摸瓜揪出不少與之相關的人。

昨兒後半夜,沈澈帶人将其盡數捉拿,大約有兩百餘名西越國細作。

楚漣月頗為詫異:“竟然混進來這麽多?軍營裏肯定不止這些,剩下的細作潛藏得更深,只怕是不太好找。”

“此話與表兄說的一樣,他也叫我別亂走動,這些天悶在屋子裏,我都快無聊死了。”姜聞纾手指纏繞着手帕,在楚漣月身邊坐下。

看出少女滿懷心事,楚漣月豎起八卦的耳朵,眯眼笑道:“有什麽難處?說來我聽聽。”

姜聞纾低着頭,耳根紅透:“我、我好像有點喜歡沈澈了,這幾日見不着他,心裏堵得慌。”

楚漣月:“……”思緒有點亂,她記得自己教給姜聞纾的辦法,是用來報複讨厭鬼的,不是用來報恩的吧?

也就是說,她陰差陽錯讓太子的未婚妻喜歡上別人?還真是要命啊!

她試圖挽回局面,絞盡腦汁回想話本裏的說辭:“心動這種事其實很平常的,男女之間或許見一面就會心動,這與真正的心悅是不一樣的。想想看,先前你還想嫁給柳大人,現在因為一個吻,對沈澈有好感屬實正常,說不定太子人中龍鳳,你見過會更喜歡呢?至于對沈澈的感覺,可以先放一放。”

姜聞纾認真想了想,好像有點道理,但又有種說不上來的悵然感,“就算理清對沈澈的感覺又能怎樣呢?拒絕與太子成親就是抗旨不遵。其實有時候我挺羨慕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當個縱橫江湖的女捕快,刀光劍影、快意恩仇,人生該有多暢快。”

楚漣月噎住,果然是閨秀小姐,一點也不了解江湖,她當捕快純粹是為了那點微薄的月俸,就自己這三腳貓的功夫到哪不是挨揍的份兒?

不過嘛,在婚事方面,爹爹和兄長從不會強迫她嫁給誰,還能在這世間挑個自己心儀的郎君。

“人各有命,還是得謝謝你,這幾日照顧我應該很辛苦吧?”

姜聞纾撅嘴:“反正都是侍女在做,我不過是吩咐幾句。”

楚漣月笑了笑,想要起床活動下筋骨,掃了眼營帳,到處都找不到她的鞋。

姜聞纾見她滿屋翻找,好奇問:“你在找什麽?”

“我鞋找不到了。”

“那個啊,我嫌太髒讓冬清扔掉了,送你雙新的吧。”

楚漣月目露精光:“那多不好意思,收了你的衣裳,又收你的鞋。”

姜聞纾揮揮手:“一雙鞋而已,什麽衣裳?我沒送過你衣裳。”

“那我身上穿的這件衣裳是誰的?”

“我也不知道,表兄喊我來時,你已經換上了幹淨的衣裳,髒的那套就擺在桌上,我讓侍女扔掉了。”

心涼一截,楚漣月弱弱問了聲:“那擦藥呢?”

姜聞纾繼續搖頭。

楚漣月不再吭聲,悄悄攥緊拳頭,從來都只有她吃別人豆腐的份兒,如今倒教人占盡便宜,真是被鷹啄了眼,她看錯人了!

可惡,她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得想個法子把便宜讨回來。

另一邊,經過徹夜的審訊,柳時絮與沈澈從細作口中撬出些有用的消息。

楊校尉扛不住刑,招供了夥房裏的切菜哥劉安,正是那夜偷襲沈澈,并縱火試圖燒毀牧羊圖的人。

沈澈瞪紅眼,揪着劉安頭發問:“那麽,我兄長也是你殺的?”

劉安吐了一嘴血,“老子壓根就不認識你兄長。”

沈澈不肯松手:“我兄長沈青辭,死時胸口上的傷,與你留在我肩上的傷一模一樣,不是你又會是誰?”

“老子沒做過的事,休想推老子身上。”

“阿澈住手。”柳時絮喊住情緒失控的沈澈,冷眸看向劉安,“你的功夫是在哪裏學的?”

劉安閉緊嘴,擺出一副任打任罵的模樣。

柳時絮理了理手中的文書:“劉安,鄞州清縣人氏,世代以屠夫為業,五年前入伍霍家軍,家中還有雙親以及年幼的弟妹,但從前年開始,你便不再往家裏寄軍饷和報平安的書信。”

“不僅僅是你,還有好些個細作也是如此,包括一個月前死了的團練使吳成。明明是賀朝人,卻甘願替西越人辦事,我已派人前往清縣調查你的家人,不日便能得到消息。但我想,你的雙親和弟妹已經不在清縣,而是被人脅迫了,是麽?”

劉安仍不說話,但內心的焦慮與不安卻挂在臉上。

沈澈冷哼一聲:“你以為什麽都不說,你的家人便能平安無事?等你死後,他們對西越人而言,就成了麻煩與累贅,只會被秘密地處決掉。”

劉t安自嘲地笑了笑,眼底滿是絕望:“老子要是招了,爹娘與貴兒、巧兒他們,現在便會被那幫人折磨死。”

橫豎都是死,自己扛得越久,家人便能多活一陣子。

柳時絮:“并非只能選擇死,你還有別的路可以選,就看你願不願意相信我們。”

劉安愣住:“什麽意思?”

“告訴我有關牧羊圖的事以及聯絡你的人,将他們一網打盡,才能解救你的家人。”

劉安沉默半晌,說需要點時間考慮,審訊的事暫且告一段落,柳時絮與沈澈自地牢裏出來,謝黎迎上來回禀道:

“公子,剛才表小姐身邊的侍女過來傳話,說楚姐姐已經醒了,她想見你一面。”

沈澈看向柳時絮,詢問他的意見:“要不然柳四哥先去見那小捕快,将軍那邊我去回禀便可。”

柳時絮搖頭,吩咐謝黎道:“不必見,順便轉告她,楚梧已經無罪釋放,讓她早些回衙門當差,否則就扣兩個月的俸祿以示懲戒。”

沈澈有點意外,“扣這麽狠?我還以為,柳四哥會讓小捕快留下跟我們繼續查案,畢竟這回她也出了不少力。”

柳時絮:“不止是她,連阿纾也得盡早離開軍營。從昨夜捉住的細作人數來看,是我誤判了軍營裏的形勢,這些人是一開始就注定會被舍掉,用來麻痹我們的棋子,唯一的線索只有那副牧羊圖。過幾日太子巡營,軍營裏只會比現在兇險萬分,她二人不便再待下去。”

沈澈如釋重負:“那還不錯,連那個煩人精也要走了。”

這幾日忙倒還好,前些日子他都在刻意躲着姜聞纾,那個莫名其妙的吻,攪得他心裏七上八下,一瞧見她就心跳如鼓,腳底似乎黏在地上,沉得慌。

謝黎将自家公子的話帶給楚漣月與姜聞纾。

得知連面都見不上,楚漣月氣得直咬牙,心道這個啞巴虧,自己只能咬碎牙往肚子裏咽。

姜聞纾倒是沒什麽情緒,一臉平靜地接受安排,或許換個地方,兩三天就能把沈澈忘掉。

見此,楚漣月很是支持她的想法:“聽說雲幽城有家霄煙樓,那兒只招待女客,樓裏有不少才貌雙全的男倌,可想去瞧瞧?”

男倌?聽起來很新鮮,姜聞纾一口答應:“當然要去!我請客,随便挑。”

兩人一拍即合,興沖沖收拾行李,打算盡早離開軍營。

謝黎見勢不妙,想要溜出去通風報信,被楚漣月一把揪住,安慰道:“放心啦,我會看好表小姐的,不會讓她受到傷害。再說啦,她很快就要跟太子成親,整日關在宮裏,很可憐的。你要是跟柳大人說,表小姐就……”

謝黎回頭望了眼姜聞纾,後者正用一副可憐兮兮地目光看着他,有些于心不忍,遂放棄告狀。

楚漣月這邊沒什麽可收拾的,大都是姜聞纾的行裝。臨行前,她還見了楚梧一面,兄妹二人說了會兒家常,期許着等戰事結束,兄長能回家團圓。

“到時候再給哥哥娶個新媳婦,咱們家就熱鬧了。”

楚梧輕輕點下她腦門:“好生照顧爹爹與自己,等我回來,給你介紹我的好戰友們,個個都是刀劍舔血的男子漢,随你挑來當夫君。”

楚漣月笑道:“那我全都要!”

送走楚漣月與姜聞纾後,謝黎回去禀報,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把楚漣月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告訴自家公子。

沈澈也在一旁,捧着肚子哈哈大笑:“柳四哥,我覺得那小捕快是故意的,把姜聞纾帶去那種地方,不知要闖多少禍。”

起初,聽到楚漣月的所作所為,柳時絮的眉頭就沒舒展過,當得知楚梧要給她挑夫君時,落筆的字生生寫到信箋外。

看來,還是扣的俸祿不夠多。

“墨新,暗中跟上她們,不要露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