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入侯府深
初入侯府深
乍起的轉變叫兩個丫鬟面面相觑,卻是一聲都不敢再出,嚴之瑤細細的眉頭輕蹙。
本能地,她伸了胳膊,擋在了前頭。
這一動作輕易就轉移了來人的視線,裴成遠幾乎是氣笑了,她以為她是誰?竟然還試圖護住這兩個丫頭?也不看看,這是誰家的丫頭,要她來護?!真當自己是這侯府的大小姐了!
少年的目光兇厲,一把攫住了嚴之瑤怯生生探去的眼,叫人不敢對視。
她倏地垂眼,身子,卻是動也未動。
嚴之瑤就這麽傻愣愣站着,低着頭,眼見着那一角玄色衣袍近前。
她聽見露華猶豫的聲音:“回……回少爺,這是陛下親封的安平縣主,也是太後娘娘特旨……”
“嗤!”話未說完,少年已經停下,不過一聲,生生切斷了丫頭的回話,他身量高,說話的時候高高在上,不容拒絕,“不如——這位縣主,你自己來告訴爺,你是誰?”
嚴之瑤一直攔着的胳膊未縮,此時有些搖搖欲墜,她默默捏緊了拳心。
少年顯然是已經發現,卻是惡劣一笑,絲毫不打算放過。
“少爺,夫人命我們帶嚴小姐熟悉下清溪園……”春容着急,上前一步。
不想,少年緊接着就哦了一聲:“原來是嚴小姐。”
“這位嚴小姐,”眼中的少女唇上已無血色,裴成遠這才滿意俯身,“你不會是觊觎爺的美色,才特意住進來的吧?”
你!
任是嚴之瑤再忍氣吞聲想和平相處,也無法繼續由他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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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這一擡眼,卻是分毫沒能吓住少年,反而,竟格外取悅了他似的,甚至于,眼前人幹脆大笑出聲。
笑罷,裴成遠收起唇角:“不過爺勸你呀,還是死了這份心吧!”
自打出生起,身邊便都是父兄那般鐵骨铮铮男兒漢,便是回了京,人人待她也都客氣,嚴之瑤長這麽大,又何曾遇見過這般不要臉的人,更莫說是受這般屈辱!
奈何向來不争的她,連生氣都不知該怎麽發作,單是瞪着眼前人。
裴成遠原是盯着那雙氣急的眼,不想,這眼竟是漸漸轉紅,然後猝不及防的,一滴淚滾了下來。
他眉眼一跳,眉心頓時擰巴起來:“你做什麽?!”
嚴之瑤被小少爺這一喝,才驚覺面上冰涼。
怎會如此——
她并不想哭的。
這實在是太不争氣了些!
猛地背過身,她擡手去抹臉。
露華和春容瞧見,皆是吓了一跳,齊齊望向對面的人。
裴成遠更來火了,怎麽?這人是給他府上丫頭灌了迷魂藥麽?倒還敢跟他興師問罪了?
“說話!好好的你哭什麽?!”
下一刻,露華跪了下去:“少爺!少爺別逼小姐了。”
不等繼續,她便被人揪住了衣袖。
裴成遠沉沉盯着轉過身來的少女,剛剛落淚的眼還是紅的。
即便如此,她仍是看上。
不僅如此,她甚至還上前一步。
下意識的,他背手退了一點。
嚴之瑤松開揪住露華衣袖的手,逼着自己直視着對面,接着,開始比劃。
“我沒有觊觎你,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以後更不會有,希望你不要多想。”
裴成遠眉頭鎖得更緊了。
“我是侯爺與夫人的義女,往後會住在侯府,希望我們能和平相處。”
少年的兩道眉幾乎要擠到一塊兒去。
“如果你還是讨厭看見我,往後,我會離你遠一點。這樣可以嗎?”
比劃完這些,嚴之瑤垂下手,認真看他,便是等一個回複。
裴成遠終于受不了了,他猛地一指邊上怔怔的丫頭:“她說什麽?”
露華一愣,不僅是她,便是嚴之瑤自己也傻了。
等反應過來,登時懊惱極了。
她怎麽能忘了,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懂她的手語的。
露華與春容,乃是有侯爺與夫人叮囑特意學的,可她如今對着的是剛剛回京的少爺,她怎麽會想當然地以為他能瞧懂。
思及此,一張臉霎時漲紅。
裴成遠剛聽完露華的翻譯,就瞥見那張紅透的臉。
一時間,竟不知該不該繼續兇她。
最後,理智戰勝了一切,他哼了哼:“你最好是——”
湊近,兇巴巴:“離我遠點!”
“裴成遠!”一聲厲喝聲起,立時喚住t了園中衆人。
嚴之瑤回頭,就見侯府夫人蔣氏從門口急急進來,口中還在罵:“你個沒正形的!一回來就撒野,像什麽樣子!”
“母親。”少年喚了一聲。
“別叫我母親!你眼裏可還有我這個母親?!”蔣氏護在了嚴之瑤身前,捧着她的臉仔細瞧了一眼,重又回身對着兒子道,“這清溪園是我做主讓你阿姊住的!由不得你在這兒放肆!”
聞言,原是恭敬行禮的少年便挺直身板:“母親怕是糊塗了,這位不是嚴小姐?”
蔣氏噎住,直接提了聲:“之瑤往後就是你阿姊!”
“是嗎,”少年冷笑,“可我裴成遠,這輩子只有一位阿姊。”
“混賬!”
“是,我混賬,不勞母親費心,我自己去祠堂跪着。母親既然忘了阿姊,也罷,我這就去陪陪她,”少年甩袖就走,“不送。”
“你……你今晚就給我跪着好好反省!”蔣氏上前一步發狠,縱使如此,也沒叫那人回頭。
嚴之瑤立在她身後,也望向那道玄色的身影。
此事是因她而起,如果她剛剛沒有那麽沒出息,如果她沒哭——
“之瑤,別理他,他啊,就是被我們慣壞了。”蔣氏已經回頭,她拉住嚴之瑤的手,“也怪我們,沒早些知會他一聲,叫他直接就來與你撒氣。”
罷了,看出她的愧疚,蔣氏替她順了發:“不是你的錯,成遠打小就是他阿姊帶的,所以……嗐,你放心,他就是一時半會過不去這個坎兒,你安心住着,無妨。”
嚴之瑤剛進府,自然是被安排住在哪裏便是哪兒,沒有挑挑揀揀的道理。只是,蔣氏的話終究是叫她留了心。
入府的第一晚,到底有些睡不着,她便就重又起身。
露華聽着聲響叩門進來:“小姐怎麽了?”
嚴之瑤點了點屋子,又點點了自己問:“清溪園原本是大小姐的住所?”
“不是,大小姐生前愛書,所以她的住所後來夫人單獨騰出來做了書閣,”露華道,“清溪園原是少爺的住所。”
聞言,嚴之瑤愣住。
露華解釋:“大小姐比少爺年長許多,只是從小身子不好,一直留府未嫁。所以少爺兒時讀書習字都是大小姐陪着看着的,人說長姐如母,大約如此了……這清溪園是姐弟倆常待的地方,是以,大小姐病去那年,少爺每每睹物思人就把自己鎖在屋裏不出來,是侯爺看不下去,下令将少爺搬去岚院的。後來少爺也沒再搬回來,只是經常會過來坐坐。”
原來是這樣。
所以他今日一回府便過來,也許并不是特意來尋她麻煩,只不過剛好撞見了她。
這兒有他最寶貴的記憶,而她,怎麽不是個外人呢?
被一個外人霸占了最寶貴的地方,怎又不叫人生氣。
試想,如果有人霸占了父兄的東西,她自然也會發火,會難過。
父兄——
露華留意她的神情,不知道自己哪句話錯了,只覺主子神色驟然暗淡了許多。
她小心喚了一聲:“小姐?”
嚴之瑤偏頭:“有些睡不着,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嗎?”
露華有點懵,哪裏有主子跟丫鬟征求同意的,她只是怕她凍着,所以,趕緊去抱了大氅過來給她披上:“小姐剛來,認床也是應當。夫人說了,這府裏小姐哪兒都能去的,奴婢陪小姐一起。”
夜晚的侯府安靜,巡夜的府丁來去,倒是安全。
因是年節将近,府裏的燈盞常亮,主仆倆不知不覺就走得遠了些。
嚴之瑤有心想多了解一些府中的事,露華也是有問必答,二人沿着小路往前,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祠堂。
祠堂裏夜裏都是亮着燈盞的,只是這般地方,嚴之瑤不好随便進去的。
二人轉身,卻聽得祠堂裏的說話聲。
聽人牆角自然非君子所為,可偏偏,嚴之瑤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裴成遠大馬金刀地坐在地上的蒲團上,邊啃着燒餅邊問:“所以,嚴之瑤原本不是啞巴?”
“哎呦我的爺,”跟在身邊的裴柒趕緊提醒,“往後可千萬別提這一茬,侯爺和夫人特意跟我們強調過的,大小姐……”
“嗯?”
聞着這一聲拉長的嗯,裴柒立刻改口:“嚴小姐的失語症事關她父兄,太後有令不準提。”
裴成遠沒作聲,只是點點地上的水碗,裴柒趕緊給滿上。
咕嚕喝了一大口,他将燒餅往布口袋裏一丢:“明天早上給我帶點能吃的,什麽破燒餅噎得爺想吐。”
“哎!是少爺!”裴柒收了東西,“不過少爺,現下嚴小姐正是侯爺和夫人心尖寵,您可別硬碰硬啊。您看看,這廚房裏肯定是夫人吩咐過的,不然哪能就剩這些啊,明早我過來,還指不定能帶什麽呢。”
“你在跟爺讨價還價?”
“沒!沒有!”
“那你是在教爺做事?”
裴柒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巴。
裴成遠哼了一聲,而後,他猛地往外一瞥,水碗便就應聲丢出。
碎盞聲清脆。
“滾出來!”他冷聲。
不見動靜,他起身。
正欲動作,一道纖細的身影從黑暗中走出。
嬌小的少女攏在一件大氅裏,似是下定了決心才堪堪擡頭望過來。
嚴之瑤不知道怎麽會發展成這樣,她明明已經要離開了。
剛剛那水碗只差一寸,便就能劃着她的臉。
她甚至毫不懷疑,但凡她晚出來一步,此時招呼過來的便是少年腰間的佩刀。
驚惶間,她忽聽得裏間一道輕呵:“小啞巴,來看爺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