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且忍忍
你且忍忍
少爺發了話,嚴之瑤只得近前了些。
之前在門後頭聽着只當他是誇張作相給侯爺他們瞧的,畢竟這兒離暖閣不遠,沒成想這走近了才發現他站得有些怪異,像是只用了一條腿搭勁。
那是……不等細看,少爺垂在腿側的手忽得往後一背,一閃而過的紅。
“……”她不禁又上去一步,縱使蔣氏已經說明利害,她也一時間不敢相信侯爺竟然真的能把少爺打得見了血,也沒給找人瞧瞧,還有少爺這腿——嚴之瑤擡頭:“疼嗎?”
裴成遠腿腳不便,竟是忘了躲閃,就叫她這麽逮了個正面,想要避開卻聽得那人蹙着細眉灼灼盯着自己問疼嗎,登時腦子都有些轉不過來。
什麽情況?
背在身後的手指蜷起,他喉嚨一滾,有些張皇。
好在嘴巴向來利索,少爺梗起脖子:“不疼!”
見她目光重又落在自己腿上,他幹脆往後又是一退,這下可好,一個沒站穩,竟是生生跌坐在了廊座上。
呲——
背上親爹棍子打過的地方毫不客氣地叫嚣,少爺一個縱身跳起,腿上的傷口更是沒閑着,登時上下呼應般,夾擊得少爺疼得抓心。
額上汗都冒了出來。
一世英名掃地。
嚴之瑤被他突然的吸氣聲驚住,下意識伸手想扶他,卻已經聽見少爺悶哼哼地咬牙切齒:“嚴、之、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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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扶着廊柱,好容易跛着腿站起來,終于是能低頭俯視她才重新開口:“你故意的是不是?”
“沒有。”她否認得幹脆又及時。
裴成遠噎住了,眼中的少女面上朗朗,唯有關切。
“……”
“對不起……”少女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麽,那瑩瑩素手更是緊張地捏在了一處,已經泛了白。
不是,這究竟什麽情況???
誰來救救他?
要了命了,真的疼。
更要命的是,怎麽感覺眼面前這位好像快要哭了?!
他幹嘛了?!
他啥也沒幹啊!!!!
嚴之瑤對他實在慚愧,裴成遠挨打這件事情,歸根結底是因她而起,她又如何能坐視不理。
眼看着他甚至已經疼得話都說不出來,光是盯着她,她更是揪心極了。
磋磨。
換做是以往,少爺何時嘴上饒過人,此番怕是真的疼得很了。
想着,她也顧不上其他,扭頭對着裴柒道:“柒護衛,勞煩你去請個大夫。”
“啊?”突然被點,裴柒站直了些,“大夫?”
“若是侯爺不答應,就說是我的意思。”
什麽?跟侯爺有什麽關系?裴柒腦瓜子懵了。
嚴之瑤催促:“快去啊!你們少爺已經這般了,還愣着做什麽?”
可是少爺說這點小傷不用請人啊,裴柒無辜望向主子。
主子分明前一刻還一臉的不耐,此時聞聲,面上竟是突然換了神采。
裴柒:“????”
少爺掃來一眼。
裴柒:“是!”
眼看着侍衛沖進了雨中,瞬間就沒了影。
嚴之瑤這才看回一臉防備的某人:“你能走嗎?”
少爺哼了一聲:“不能。”
“回岚院嗎?”她問。
“幹嘛?”
“我扶你過去。”怕他拒絕,嚴之瑤補了一句,“就當是還你之前背我回去的恩情。”
“……”少爺一動不動,堅如磐石得很。
她卻注意到他衣角的泥濘,原來如此。
這泥濘怕是來時摔過,少爺向來倨傲,哪裏丢過這個臉,難怪這般排斥她接近。
可這般站着也不是辦法。
裴成遠眼瞧着她突然的了然神色,鬧不清楚她想幹嘛,莫名心慌,腦中走馬燈一般過了一遍所有的可能,一個沒留神,胳膊就被人拽住了。
不僅拽住了,還被摁在了一個小小的肩頭上。
??????
腰上也被攬住時,他唬得差點要蹦起來。
手腕卻已經在某人手裏,力氣之大,叫他想起那日當街被人轟進馬車的場景。
這是什麽昨日重現?!要死了要死了!
耳邊,是少女不由分說的一聲:“別動!”
!!!!!!!!!!!!!
嚴之瑤覺得這人實在是不配合,都傷成這樣了還逞能,僵直得恨不得在這地頭裏紮根。
“我扶你回去,等大夫一來我就走,”說着,她對着仿佛已經化身石頭的丫頭,“露華,搭把手。”
露華早已經驚恐萬分,此時眼見着少爺滿臉的陰晴不定,猶豫上前。
她沒有小姐膽子大,別說要強硬把少爺按在自己身上了,便是挨着少爺衣角——
也不敢啊。
少爺的眼神能刀了她!
“裴成遠,”嚴之瑤擡頭,一面架着人,一面勸道,“你且忍忍,待知道你沒事,我們立刻就走。”
回答她的是少爺鼻子出氣。
她遂對着露華使了個眼色,後者這才敢戰戰兢兢過來,扶了少爺另一邊胳膊。
不過兩步,少爺又不動了。
她狐疑扭頭。
少爺指揮:“你,撒開。”
露華言聽計從,絕不糾纏,一步就退到了邊上。
下一步,少爺動動手腕,嚴之瑤沒放:“你傷了腿,就別犟了。”
怄得慌。
裴成遠緩了口氣才能做到心平氣和:“小啞巴,你有沒有想過,爺這麽搭着你,更累?”
“……”
“這兒,”他指了指自己的背,“疼,彎不了。”
這回,輪到嚴之瑤噎住了。
再一看少爺此時姿勢,刷得一下,臉便紅了個透。
裴成遠身量高,這會兒被迫勾着背,可不是走得更艱難。
手指驟然松開,她尴尬別過眼:“那……那我……”
“伸手。”少爺理了理衣裳站直,片刻才重新開口。
不敢質疑,嚴之瑤霍得攤開手掌擡起。
“這邊。”少爺略一偏頭指點。
“哦。”嚴之瑤趕緊轉了個圈過去他另一邊身側。
再次擡手,下一瞬,腕上一沉,是少爺的手掌壓上。
這小細胳膊細腿兒的,裴成遠哪裏敢用勁,只是虛虛握着往前。
也不知道這人怎麽想的,倒像是怕他斷了腿似的,哪怕是他已經故意借了力,她仍是不放心一般,另一手不時就想要一并扶上來。
簡直荒唐。
他垂眸輕飄飄瞧着,又覺這天下荒唐事見得不少,唯t有眼下這一件,屬實叫人開懷。
也罷,她既然是覺得他斷了腿,那就斷着吧。
就叫她以為這是被家法打的,不虧。畢竟,這筆人情可是能記在她賬上的。
一想到拿捏她的事情又添一樁,少爺頓時渾身舒暢,何樂不為~
走廊盡頭,幾道青石臺階。
裴成遠掀眼瞧過去。
怎麽說呢——
做人嘛,壞心這個東西總歸要有的,不然,人生豈非無趣?
少爺想着,自然身體力行地做了。
嚴之瑤一直小心又小心仔細瞧着路呢,少爺也走得順當,眼看過了這段廊子便快到岚院,勝利在望,哪成想事與願違,臨到最後,少爺竟是突然一腳踩空。
“小心!”
耳畔的聲音驚慌非常,連帶着某人肢體亦是緊張地猛然收緊。
裴成遠一個不察,就已經被人拽回。
原是松垮握着的手腕更是抽身翻掌,一把攥住他的指節。
力氣之大,他整個人往前一慫,甚至來不及收勢,只來得及擡起另一邊手墊在了她後腦。
咚!
本就破了的骨節撞在廊柱上,生疼。
倒吸一口涼氣。
我真該死啊……
少爺無語凝噎,一動,卻發現另一手仍舊被人死死扣着。
十指交握,以最為親密的姿勢。
亦如此時的少女,險些入懷。
“……”
“……”
急退數步。
退得艱難,裴成遠身心疲憊。
心口像是被人劃了口子,呼啦啦灌着風,沒個消停。
方才落在鼻尖的淺淡馨香,并着指節脆生生的疼,還有掌心她發間的珠花硌人……
折磨。
今天實在是過得太難了。
真的太難了。
後頭的路,露華在後邊撐着傘,亦步亦趨。
前頭,兩個人隔得不近不遠,少爺仍是搭着手在小姐胳膊上。
只是她覺得,少爺好像不用小姐扶也能走。
倒是那背在身後的手——
她不禁想,少爺不愧是軍營裏待過的,真能忍啊。
嚴之瑤感覺得到少爺墊在腦後的手,也聽得見那一聲撞擊。
只是少爺見了鬼一般,之後将她嫌了個幹淨,沒把她攥着的手給直接甩開已是給足了面子,她自也不好巴巴再去過問,加上雨下得又大了些,只能先僅着眼下快些回去才是。
一路送少爺回了岚院,見到牌匾的時候,她還緊張了一下,有些害怕少爺突然問她要名帖。
好在少爺自打那臺階上一崴,突然老實過頭。
不僅死死閉了嘴,連眼神也是一個都不曾再給。
罷了,都已經到了這一步,她還怕他拿戒尺打人麽?
思及此,她昂着頭,與他一并進了院子。
扶着少爺坐下,嚴之瑤瞥見他滿頭的汗,不禁問道:“很疼?”
“不。”少爺永遠嘴更快。
嚴之瑤卻是不信的,都這樣了,誰能信?
她轉身去倒了水端給少爺:“我去看看裴柒回來沒。”
話音方落,院外裴柒的聲音傳來:“少爺!大夫來了!”
大夫将藥箱子放下:“公子傷在哪裏?”
“他腿傷了,背上也傷了。”嚴之瑤先行道。
“老夫瞧瞧。”
大夫說着上前,嚴之瑤原是端莊站着,一轉眸突然就收到少爺欲言又止的目光,以為他是有什麽要說,遂低頭俯身問道:“可是有什麽不妥?”
眼瞧着這人離得越發近了些,裴成遠只覺一顆心都蹦得快要跳出來。
冷靜!冷靜!
她是小傻子,她懂個錘子。
不氣,不氣。
好好說,好好說——
緩了一息,他才終于對着少女餘溫未退湊近的臉頰,壓着聲音兇巴巴地警告:“嚴之瑤,你是想留下看爺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