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才怕疼

你才怕疼

終于是将人轟了出去, 裴成遠這才垮了半個肩膀。

一轉眼瞧見等在邊上的大夫,伸手将人按了下去:“坐。”

不是要脫衣裳麽?大夫是被火急火燎帶過來的,只當是什麽十萬火急的病情, 這會兒一坐下,瞧見人甚至還不慌不忙飲了一杯涼茶,有些坐不穩地扭過頭。

裴柒提醒了一聲:“少爺?”

裴成遠剛剛好一番折騰,原本的三分疼活活被拉扯到了八分, 現在只想好好歇着。

聞聲他才又灌了一大口擺擺手道:“我呀, 就不脫衣裳了, 你就替我瞧瞧手吧。”

他不說,大夫也注意到了。

剛剛大小姐出去後, 眼前的人才将手擱在了桌上,瞧着觸目驚心的。

“公子這手如何傷得?”

“貓咬的。”裴成遠道,想了想, “小貓, 撐死也就幾個月大吧。”

大夫細瞧了瞧:“公子确定?”

“昂,确定啊。”裴成遠看向侍衛。

裴柒點頭:“應該是幾個月沒錯,那老貓經常來我們府裏轉悠呢, 胖嬸給喂熟了後就留下了, 後來老貓生了小貓, 算算時間, 這小貓該是三個月。”

“對, ”裴成遠接道,“那就是三個月。”

不是,誰問你們貓幾個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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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尬笑一聲:“公子, 老夫是問,這創口當真只有貓咬?”

“哦, 剛剛撞到了石頭柱子,劃拉了一下。”

縱使這人說得輕描淡寫,但大夫卻沒大意,小心給他處理了傷口,關節處的皮都破損了,咬傷反而都瞧不清了,待清理了又塗了藥上去,才隐約可見一個口子。

“家貓的話,還好,”大夫說着又問,“不過,公子何故被咬?”

“抓它下樹,下雨,我力氣大了吧,”裴成遠擡眉,“受了驚,毛都炸了。”

“原來如此,公子往後小心些,”大夫點點頭,“那公子腿上的傷?”

“少爺逮貓,貓被吓着了咬了少爺,少爺還在樹上呢,也吓着了,這不就……摔了。”裴柒繞口令似的代答,“大夫要不也給看看?”

這話說得,大夫人都懵了,敢情請他來是還不打算把病一把瞧了?

其實原本裴成遠覺得沒什麽,軍營裏練武的時候跌打損傷什麽的也有,傷沒傷到骨頭他清楚得很,可這一擡眼就瞧見外頭立着的身影,鬼使神差的,他突然壓低了聲音:“腿上也是劃傷,不過待會你給包紮包紮,包誇張點。”

想了想,他又指了指背:“還有這兒,這兒也疼,不過包紮就算了,你給多開點藥,大包那種。”

“公子,這背上的傷又是如何來的?”

“鬥毆,棍子打的。”

是個狠人,大夫無話可說,頓了頓才道:“既如此,老夫開點塗抹的外傷藥……”

“不用,外傷藥我都有,你給開那種熬煮的藥,就是藥味可濃那種,一抓一大包可唬人的,我就要那個。”

行醫多年,頭一回碰上自己上趕着要藥吃的。

大夫提着筆半天複又擡頭。

裴成遠點點桌子:“寫啊!開藥不會麽?”

“那老夫……老夫給公子開點清熱敗火的?”總不能給血氣方剛的公子亂開補藥吧?

“開開開。”反正也不喝,裴成遠來了精神,“搞快點,等着熬藥呢。”

“……”今日真是開了眼了,大夫筆尖抖了抖,終是揀了幾樣寫了藥方。

嚴之瑤沒有走,她就站在門外頭等着,想着無論如何也得看到少爺沒事了才能離開。

等着的時候她将今日蔣氏說的話又想了一遍,說來慚愧,進府這麽久以來,她到今日才算是第一次真正了解了侯府的處境。

之前只曉得這侯爺乃是太後親弟,享無限尊榮,卻沒想到這麽多年來,侯府中人卻并非如世人所想的那般。若陛下乃是太後所出,許也無妨,可偏偏陛下母妃早去,還是在冷宮去的,陛下更是伴其居冷宮八年,冷宮那是什麽樣的地方,更莫說八歲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懂事的年紀了。

如今的陛下與太後母慈子孝,可直到現在,嚴之瑤才猛然意識到,陛下一直對太後一族對裴家都是存着提防之心的。

否則,太後為何日日醉心禮佛,又為何替這承安侯府選的姑娘家皆是身世全然匹配不上的人家。

這是在示弱。

尤其是眼看今日裴成遠遭受的這一頓家法,嚴之瑤心中鑿鑿。

兄長說,京城貴胄人家的家法哪裏會動真格,那都是擺着震懾的,漲漲長輩威嚴罷了,哪有軍棍招呼得皮開肉綻。

說這話的時候,兄長才剛剛因為沒有制止演武場的一場口角被父親打了十軍棍,理由是身為少帥,未盡其責。

嚴之瑤想起嚴琤一面诋毀人家京中的公子哥兒們一面又摸着屁股羨慕的模樣,不禁失笑。

嗯,真該也叫他悄悄今日的少爺,侯爺怕不是下了死手。

要不這大夫都檢查半天了,怎麽還也沒見出來。

軍棍打的是屁股,侯爺的家法瞧着倒像是哪哪都打,怕不是除了臉沒給少爺留一塊好皮吧?

等得久了,她有些無聊地又擡頭看雨。

天色都黑了。

正心焦,身後t的門終于吱呀一聲開了,裴柒引着大夫出去:“這邊,我送送大夫,将好一并抓藥。”

“那就謝過公子了,公子客氣。”

大夫路過嚴之瑤,亦是點頭示意了,方跟着裴柒走進傘下。

抓藥?少爺這是不僅外傷,還需要內服湯藥?

竟是傷得這般重?

屋門大開,嚴之瑤回頭看了一會,到底還是拎了裙角進去。

裏頭一股傷藥的味道,熟悉得仿佛置身軍營似的,再一看,分明之前還自己能坐着的人,這會兒竟是架着腿側身倒在軟塌上。

少年背對着她,手上也纏着裹簾。

虛弱得氣若游絲。

說這話不是嚴之瑤咒他,實在是這人現在的狀态委實可怕。

“裴成遠?”她喚了一聲。

“嗯。”

還好,活的。

嚴之瑤鬥膽走了過去,繞到了少爺面前。

少爺閉着眼假寐,聞聲開口:“不走幹嘛?”

“今日侯爺,打得很重?”

“……”

傷自尊了?少爺不說話,嚴之瑤只能換了個問法:“腿是……打斷的?”

一語出,那軟塌上的人就霍得睜開眼。

她立時收聲。

裴成遠覺得這人有時候分明膽小如鼠,有時候又能膽肥上天。

盯她半晌,一直到少女眼神開始飄忽,他才慢慢起了身來:“本來沒這麽嚴重,剛剛被你扶得加重了。還有,看着沒?”

他晃晃手,少女目光也跟着看住。

裴成遠:“半身不遂。”

“……”這詞不興這麽用的吧,但是嚴之瑤不敢回嘴,她記得方才墊在腦後的觸感,說起來,今日她究竟做了些什麽蠢事。

沉默。

片刻後,她下定了決心:“今日夫人已經與我說了侯爺請家法的原因。”

“嗯。”少爺不鹹不淡地應着。

“所以,今日的風波全是因為我,對不起。”

少爺似乎是并不關注她的道歉,只是在把玩着自己手裏的裹簾。

“還有,謝謝你。”她補了一句。

原本漫不經心的人終于擡首。

少爺歪頭看她,忽得就笑了:“謝我?”

“嗯。”

嚴之瑤有些忐忑,不知道他笑什麽,直到少爺唇角的笑意慢慢淡下:“嚴之瑤,我是不是說過,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

“結果你要我教你寫字,得,這約法三章算是徹底白寫了,對吧。”

“我沒有……”沒有要你來教,嚴之瑤卻沒說完。

少爺的目光帶着一絲威脅,她閉了嘴。

裴成遠繼續:“行,既然你做不到離開,那我也不逼迫你。有句話你是說對了,你确實應該謝謝我,還得好好謝。”

這是要談條件?

不過他已經傷成這樣,确實應當。

“怎麽謝?”她問。

裴成遠觀她神色,竟是視死如歸般。

他都沒說什麽了,她倒好,得了便宜的人搞得倒像是做了好人。

他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從來也沒想過默默奉獻。

這事情他确實是出了力,哪裏能不問她讨回來。

至于要她怎麽謝麽——

嚴之瑤等了半天,瞧見少爺垂了眸重新把玩自己的手指。

同時,一個名字從他口中吐了出來。

“寒邃,”他說,“你喜歡他嗎?”

嚴之瑤想過千百種刁難,獨獨沒想過,少爺竟是在這般出人意料的地方出劍。

她看着低頭的人,心口起伏,提醒:“裴成遠,我是真心謝你。”

“我知道,”少年掀眼,“我也是真心在問。”

她咬牙:“重要嗎?”

“自然。”

他悠哉極了,像是算準了她定會上鈎。

二人竟似對峙,良久,嚴之瑤別過眼:“喜歡如何,不喜歡又如何?”

“若是不喜歡,便就算了。”

“若是喜歡呢?”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都帶着點倔強。

少爺喔了一聲,接着,他彎了眉眼:“那……想要謝我,就得照我說的做。”

“怎麽做?”

“無論如何,不嫁他。”

“……”

外頭雨聲繼續,屋內,沉默極了。

“少爺!!”裴柒的聲音,“藥熬好了!我端進來啦?”

他一步跨進,後知後覺地瞧着裏頭的兩位站住。

鼻尖輕易就嗅見濃重的藥氣,嚴之瑤看了過去,裴柒的藥碗裏湯汁混黑。

她折身過去接了。

裴成遠目光追着她去了又回,而後,那人将藥碗遞到了他眼面前。

“行。”

她說什麽?

下一瞬,少女卻笑了,她微微俯身:“我說,我答應。還有,裴成遠,怕疼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兄長也怕疼,可他照樣是人人敬重的少帥。”

裴成遠:“……你才怕疼!”

“所以少爺是真的傷重才要喝藥的?”

“不然呢?!”

“少爺用手不便,我喂你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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