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見如故

一見如故

馬車就這麽停着, 花容坊的小厮已經迎出來:“客官可要進店?”

這是提醒他們的車攔了門了。

如此,不下去實在有些說不過去,嚴之瑤無法, 只能動作。

露華有些意外,不過還是跟着主子往裏頭去。

進店之前,嚴之瑤又回頭瞧了一眼,車夫将馬車往邊上挪了挪, 讓開路來。

裴成遠還當真是在等着。

“小姐?你要買胭脂?”

“就……随便買點吧。”

接客的老板還是頭一回看進花容坊滿臉不情願的女孩子, 稀罕, 這不碰上挑戰了麽?

于是,嚴之瑤足足聽老板親自将所有的時興款都吹了一遍, 吹得她還真的有點動心了。

“你是說,這個顏色是剛出的?”

“是啊!小姐膚白,旁人怕還塗不出效果呢!這檀色啊比朱色挑人呢!”

嚴之瑤嗅了嗅。

老板趕緊又道:“這裏頭不僅用了丁香、零陵香, 還加了白檀香, 小姐識貨!”

這個香那個香的,她識不出來,只覺得今日腦子裏被塞了太多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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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可以試試, 我們這兒有開了盒的可以試妝。”老板道, “不适合啊, 也無妨的。”

露華伸手接了, 望着主子:“小姐, 咱們試試?”

馬車內,裴成遠等得有點餓,他左右瞧了瞧, 發現車裏啥也沒有,遂撩了簾子往外頭瞟。街上的店家都開始上燈, 一盞盞地從街頭到街尾,一點點的光暈便就連成一片。

已經許久沒有陪人逛過街市了,小時候阿姊身子不好,一年到頭出門也沒幾次,那一年花容坊剛開業,熱鬧得緊,他們将好經過,阿姊卻沒進去。

“阿姊不喜歡胭脂麽?”他啃着燒餅問。

阿姊咳嗽幾聲,緩緩道:“我常年在府裏待着,沒事塗來做什麽?”

“嗯……阿姊不打扮也是最好看的!”

彼時阿姊笑,他也笑,然後偷偷跑出來買了一盒,悄悄塞在了阿姊的妝奁裏。

那般好看的顏色啊,阿姊卻只用過一次。

只一次,他看見她對鏡描唇,瞥見他偷瞧,還故意虎了臉趕他走。

他卻兀自快樂得很,想着那人能叫阿姊能這般鮮活起來,實在再好不過。

“阿姊,我是不是要有姐夫了啊?”

額上被敲了一下,再擡頭,阿姊從來蒼白的臉上卻已經染了紅,嘴裏還在罵他沒個正形。

他以為,阿姊總歸是要好起來的。

可原來天妒紅顏。

“裴成遠。”

有人在車下喚他,裴成遠垂眸。

少女微微仰頭:“走了。”

他遲鈍地眨眨眼,那身影便就轉身上車。

下一瞬,車門打開,嚴之瑤坐了進來。

馬車裏沒點燈,昏暗裏,鼻尖是陌生的一絲甜香。

裴成遠回神,落在膝上的手指一收:“買完了?”

“嗯。”

嗯完,對面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翻什麽,半晌,他嗅見了一點蘭香。

“給你。”那人道。

裴成遠瞧着那模糊的身影,只覺得這人怕不是瘋了:“給我胭脂做什麽?!”

“不是胭脂。”

一個絹帕包着東西塞進他手裏,裴成遠一怔。

嚴之瑤一開始還有些不大适應車裏的昏暗,待适應了,想起少爺怕是還餓着,這才掏了之前留下的糕點。

東西是塞過去了,但是少爺好像很嫌棄,一動不動地盯着自己的手裏的糕點像是在研究她是不是下毒了。

“是宮裏的點心,我瞧着稀奇,就留了兩塊,能吃,沒毒。”她解釋,“戚清婷說這種蘭香糕尋常人家做不出來,只有宮裏頭的廚子會做,我想着帶回去仔細看看,或許也能做出來呢。”

裴成遠覺得她不僅是個人才,還是個奇才。

“你竟然從我皇姑母那裏順東西出來?”

對面默了一瞬,片刻才道:“你不也順過麽?”

??????

像是幫他回憶,對面不怕死地嘟囔:“就上次,好大的一塊假山,你從太後那裏挖的。”

意思是,她只是順了點心,他可是挖了人家的地?

怎麽?怪他五十步兇百步?

“那是皇姑母送我的!”

“可是連姑姑說我可以帶走的。”

“……”

嚴之瑤沒聽着少爺再說,也堪堪閉嘴。

可少爺也不知道為何,遲遲沒動,她想了想,小心又問:“裴成遠?”

“閉嘴!”

與此同時,咕嚕嚕的聲音響起。

不可謂不尴尬。

裴成遠:“……”

嚴之瑤:“……那你還吃嗎?”

少爺到底沒客氣,連帕子都沒還給她。

實話說,嚴之瑤還是有些心疼的,那蘭香糕究竟怎麽做的她是真的挺想知道的,只不過礙于侯府面子,她今日不好多問,這才問連姑姑多要了兩塊。

這下可好,都進了少爺肚子,她還沒落個好,少爺下車的時候面色不佳。

嚴之瑤不禁喟嘆一聲,其實蔣氏擔憂也是應該的,莫說他的婚事不好定,便就是少爺這脾氣,往後誰能治住?

怕不是要被少爺欺負死。

哎——

她一掀眼,發現前頭先走的人突然回頭,少爺正抄着手等她。

裴成遠站在影壁邊,瞧着人走近。

跟上來的人狐疑擡頭,一雙眼中滿是不安,此番無辜極了。

目光無意便就落在了她唇上,淺淡的色澤迎着燭光,瑩潤的,叫他想起車上嗅見的那一絲清甜。

喉頭一窒,他驀地收回視線:“就是提醒你,今日練的字還得送來給我批!”

“知道了。”嚴之瑤松了口氣。

“還有,”少爺說話大喘氣,接着道,“學費該交了,七兩。”

什麽???

你早說啊!你早說我今日怎麽也不會碰那口脂了!什麽花容坊,貴死了!

嚴之瑤想,自己現在的眼神裏一定寫滿了控訴。

不然,少爺怎麽不看她了。

透心涼,她試着t開口:“能不能……”

“不能,說好的七兩。”

“……”

裴成遠餘光掃見原本仰頭瞧着自己的人垂了頭,連肩膀都垮了。

嗯,就快樂。

他重新勾了唇角掉頭就走。

裴柒就等在一邊,湊過來巴巴道:“少爺,小姐都快哭了。”

“嗯,沒想到還是個小氣鬼。”裴成遠點評。

“少爺吃了沒?”

“吃了兩個點心,膩得慌,你快去找些鹹口來。”

“是!”

“哎,回來。”

“少爺?”

“一會清溪園那邊過來送學費,你先收着,明天再給送回去。”

“啊?少爺不收了?”

“就說——還她點心錢。”

“喔!哎,少爺,什麽點心要七兩啊?小姐莫不是被騙了?”

問完,裴柒就不偏不倚挨了一腳,直接蹦下了臺階。

階上,他家主子呵了一聲:“宮裏頭賞的呢,你說誰騙誰?”

“錯了錯了!我這就去找鹹口的!”

嚴之瑤第二日對着露華重新帶回來的七兩銀子懵住了,确認了好幾遍,才終于相信少爺是真的沒收這錢。

看來是昨天的蘭香糕取悅了他?

她仔細回憶了一下,改日要不還是去跟連姑姑讨教一下,看看這究竟是怎麽做出來的。

聽戚清婷的意思,那糕點用的蘭香就很難得,是從番外引入後種起的白蘭。

白蘭喜暖,京城春日裏才有,她雖不認花,卻跟着嬸娘認過藥材,嬸娘曾說過白蘭又叫角黃蘭,可以入藥安眠,嚴之瑤瞧過,侯府也有的。

就是這怎麽做麽,還得琢磨。

沒想出個所以然,外頭就有人小厮進來,道是宮裏頭賞了一盒點心。

露華捧進來,赫然正是一整盒的蘭香糕。

“說是太後娘娘那兒送來的。”

嚴之瑤失笑,伸手揀起一塊,蘭花香馨潤,沁人心脾——

難為老人家這般有心了。

蔣氏這些日子光是瞧見嚴之瑤在小廚房裏忙忙碌碌,只當她是因着那宮宴的事情緊張,不好多勸,也就随她去了,總歸這孩子原本就愛做點心。

不過有些事情她還是要代為看顧的,比如眼前這位。

“郡主尋之瑤,可是有什麽事?”

“無事,不過是路過,就進來看看,夫人不必客氣。”

蔣氏哪裏是客氣,只是她這架勢瞧着也實在不像是與之瑤交好的。

“郡主想邀之瑤出城玩,我原也不該攔着,可郡主當真是要騎馬出城?”

“今日天氣好,正是縱馬的好時候,悶在馬車裏豈非浪費了好時光?”

話是這麽說啊,蔣氏卻是從沒見過嚴之瑤騎馬的。

嚴之瑤過來的時候,便就是瞧見蔣氏為難模樣,更意外的,是暖閣裏立着的另一人。

一身窄袖勁裝的郡主實在奪目,英姿飒爽的,不曉得的怕是會将她認作将門虎女。

再一瞧自己,反倒像個嬌嬌閨秀了。

她看自己,邵向晚也看她。

聽明白了她的來意,嚴之瑤更是奇怪,可郡主不茍言笑,并不像是一拍大腿的決定。

尤其是這将好牽着兩匹馬過來,将好途經侯府門口,又将好想起她這個理由,也太過牽強了些。

“之瑤,”蔣氏看她,有些擔憂,“郡主想邀你出城踏青。”

“我帶了護衛,很安全。”邵向晚對着嚴之瑤道,堅定得很。

嚴之瑤握了蔣氏的手:“義母放心,郡主是與我一見如故,今日原也是約好的,忘記與義母說了。”

蔣氏并不相信,可嚴之瑤說得真切。

這一路送她們到了門口,邵向晚先上了馬,而後瞧着嚴之瑤。

嚴之瑤已經很久沒騎馬了,她過去撫了撫另一匹馬鬃,又對蔣氏遞了個安心的眼神,這才跟着縱身而上。

郡主一聲不吭就往城門去,嚴之瑤只能緊緊跟上。

待一路出了城門又行了一段,邵向晚才籲了一聲停在了河邊跳下。

“駕!”嚴之瑤跟上幾步,卻并未下馬,她瞧着郡主,終于肯定一件事:“郡主,你認識我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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