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是否良人

是否良人

往他們這廂投來的視線叫人難以當作不知, 少爺卻仍是沒放人。

嚴之瑤低頭:“別誤了時辰。”

言罷,她側身而過。

“嚴之瑤,”少爺終于開口, “不要異想天開。”

腳步頓了半息,她沒有應聲。

裴家的馬車也入了宮,這瞧熱鬧的人群沒了正事,更是熱烈地讨論起來。

原本只是在說那嚴家女的婚事, 經此一幕, 便又起新題。

“所以說啊, 那侯府小少爺跟大小姐是真的不對付吧?”

“應該是,我看大小姐臉都白了。”

“小少爺瞧着是兇。”

……

馬車到了宮門口, 嚴之瑤扶了蔣氏下來,一扭頭就瞧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邵向晚今日一身孔雀藍,很是端莊。

這顏色本就壓人, 也唯有她這般高傲的女子穿在身上才更顯大氣。

經過她們的時候, 邵向晚看向嚴之瑤,眼中不乏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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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氏先行喚了一聲:“郡主。”

“夫人。”邵向晚略一颔首,複又看向邊上的人, “嚴小姐。”

嚴之瑤露了笑容, 郡主卻只是面無表情喚了一聲就先行往裏去。

倒是前頭另一邊的戚清婷熱情招了手:“嚴姐姐!”

蔣氏拍拍她:“去吧, 進去後再與我坐一起。”

如此, 嚴之瑤上前幾步, 與戚清婷一道。

後者大喇喇挽住她:“你不知道,我都在這等了好一會了,今日好多人啊, 也不曉得裏頭什麽情況。”

“來了怎麽不進去?”嚴之瑤其實并不是很習慣有人這般親近自己,尤其是這還是第二次見面, “你娘呢?”

“她與李夫人她們一同進去了,我看時間還沒到,就想着等等你。”戚清婷道。

她似是很習慣于挽着人走,一點也不覺得尴尬。

“我若是提前進去了,你豈非是要白等?”

“那不會,我們從巷口過去的時候瞧見你們的馬車還在侯府門口等着呢。”

原來如此。

嚴之瑤與她一路走着,瞧着前頭先她們一步的邵向晚。

“郡主今日來得也挺早,”戚清婷說着,“比我還要早一些,不知道在等誰,也一直沒進去,對了,她方才與你說什麽?”

這倒是意外,只是嚴之瑤搖搖頭:“沒說什麽,與義母打了招呼。”

“喔!”戚清婷大約也沒覺得這個重要,複道,“我聽說啊,這次很多人都準備了才藝,喏!那邊的李小姐,她是準備跳舞的,還有胡家的那個,她會彈琵琶。”

“你呢?”嚴之瑤想起來問。

“我?我什麽?”

“你沒有準備嗎?”

“我哪裏有她們厲害!我才不上去獻醜呢!”

“妹妹天生麗質,不用才藝傍身也很喜人。”

戚清婷聽完噗嗤就笑了,笑得嚴之瑤有些迷茫:“怎麽了?t”

對面人擺擺手,好容易歇了氣才道:“我笑你啊,誇人都蹩腳。”

“……”

“這滿京城的女子啊,沒有不會琴棋書畫的,只不過,如果做不到頂頂好的,倒也不必去現。”戚清婷一針見血地說完,二人已經進了殿。

嚴之瑤這才明白,方才她所謂獻醜,不過是自謙,她這安慰委實有些唐突了。

再想起她說的話,不禁自嘲一聲,京中沒有不會琴棋書畫的小姐,她來了,這不就有了麽。

此番宮宴人多,只是她們一進來,衆人仍是望過來。

戚清婷湊近了些:“看你的呢,主角。”

嚴之瑤被這一提醒鬧了個臉紅,腳就不大想動,被戚小姐帶了進去。

走到哪裏,都有人自動圍了過來,可惜嚴之瑤應付的話不多,她本也不是這麽口笨的,奈何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麽。

戚清婷倒是一團和氣地與誰都說上幾句。

嚴之瑤有些着急,想着蔣氏如何還沒進來。

“侯府位置在那邊。”清冷的聲音傳來,嚴之瑤回頭,不知何時,邵向晚已經站在了她身後。

戚清婷也是一愣:“郡主。”

邵向晚卻吝啬于看人,單是對着嚴之瑤:“皇祖母叮囑我陪你,走吧。”

“好!”嚴之瑤心中一喜,雖說郡主也不好相與,總比在一群人裏被迫幹笑強,立時就對着衆人告辭。

邵向晚話不多,領頭往內走去。

郡主發話,又搬出了太後,其他人自然不好再留,便是戚清婷也只能放了一直挽着的手。

邵向晚餘光掃見人跟上來,才慢了步伐。

嚴之瑤輕聲道:“謝謝。”

“是皇祖母的意思。”

“也謝謝皇祖母。”

邵向晚幾不可查地抿了唇,接着,她依舊冷聲冷氣道:“你瞧不出來戚家的是在利用你麽?”

“有麽?”嚴之瑤反問,又怕這郡主與少爺一般一言不合就發飙,趕緊解釋,“她許是有些自卑吧。”

“呵。”邵向晚沒忍住,停下來看她,“自卑?她一個尚書嫡女,自卑何來?”

“雖是尚書嫡女,左右逢源,卻也沒有真心好友,不過是場面相交罷了;雖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卻又自知人外有人不敢上臺獻藝,”頓了頓,嚴之瑤才繼續,“雖是有心上之人,卻不敢承認。私以為,她接近我雖有私心,卻不是壞心。”

不是她自居,可确實大家對她甚是好奇,所以戚清婷與她站在一處,勢必一進殿就吸睛,戚清婷又俨然一副與她私交甚篤的模樣,嚴之瑤早已知悉。

上首已經坐着的,不正是三皇子麽。

“你倒是通透。”這句評價郡主說得無甚感情,“就是不知今晚的事情,你又當如何。”

“那日,我不是已經與郡主說得很清楚了嗎。”

嚴之瑤看着面前的尊貴郡主,郡主也在打量她。

她今日有意裝扮,裴成遠發現時已是勃然大怒,至于眼前這個——

“嚴小姐,你覺得倘若你父兄尚在,今日可所樂見?”

話音方落,外頭又是一陣喧鬧,乃是一衆公子進來。

邵向晚便就轉眸,似乎并沒有想要等她的回複:“你自便吧。”

蔣氏不久也進來,見她一人坐着,還有些納悶,不過見她沒有不快,也就罷了。

此時其他人也紛紛都進了殿,剛剛到門口就消失不見的裴成遠這會兒也坐在了對面,他身側那人特殊,是坐在輪椅上的。

那便是左家大公子了。

似有所覺,那人看過來,平淡疏離的眸光落在她身上。

嚴之瑤早在他看來之前就撤開眼去。

想起裴成遠之前還曾出謀劃策的話。

只是,當真瞧見這個人,殘廢二字卻是如何也叫人不願按在他的身上。

這般清風朗月般的人,竟是不良于行,怎不叫人唏噓。

整個殿上的人們偷瞧的不在少數,畢竟平常這般相看的機會甚少。

只是到底大庭廣衆下,皆是含蓄。

一時間,殿中竟是莫名安靜了下來。

不久,外頭宮人長喝,衆人紛紛拜迎。

帝王是伴着太後一道進來的,太子同萬皇後就陪在身側。

“起吧。”帝王的聲音,“這是左相家的?你們扶着些。你們也起吧,不必拘謹。”

待起身,嚴之瑤第一時間就往左修齊那邊看去,後者已經被扶回了輪椅,按說一般人得逢此事該是尴尬,可左修齊面上卻仍舊如常,絲毫不覺自己特別。

收回目光前,她下意識瞧向對面,少爺目光不明。

莫名心虛,她端正坐好。

“宣——南戎王進殿。”

這一聲,似是警鐘忽鳴。

嚴之瑤心口震顫,不由收緊了手指。

殿外,一身異族裝扮的男子跨步行進,身材高大,眼睛深邃碧色,竟是罕見的異瞳,他身後,同是異族打扮的衆人魚貫而入,手中皆是捧着箱籠。

“陛下,萬歲。”

這一禮,是南戎的全禮,南戎王躬身而下。

上首,帝王喜笑顏開:“賜座。”

“不急,陛下。”南戎王往後一揚手,“今日本王的來意,相信陛下已經知曉,為顯我南戎之誠,特呈我南戎至寶,望陛下成全。”

此話一出,衆人皆驚。

不為別的,全因從未有人這般開門見山。

怎麽說賜婚這般事情都該是錦上添花,宴飲中途之事。

可這南戎王卻是一進門就想要敲定。

裴成遠掀眼看去。

邊上,左修齊不動唇地輕聲道:“這是勢在必得。”

“不用你說。”

“不過是提醒,”左修齊淡聲,“他這是要堵住陛下的嘴,看來,擇婿一條,是行不通了。”

裴成遠冷哼。

不僅是左修齊,席上衆人多是也明白過來。

此舉無異于将陛下架起,畢竟應允他們以求娶為名入京的是陛下,如今人來了,自然是要求一個兌現。

方才若是直接開席,酒過幾巡,陛下再開口提及大桓男兒亦有心思,再由南戎王與其他人同臺較量一番,這結果,或許可變。

可南戎王顯然早已經猜到,直接就明明白白地提出,不給商量。

蔣氏也有些慌了,她微微直起身,一邊撫慰似的拍了拍邊上的嚴之瑤的手,一邊遙遙往上瞧着。

“南戎王倒也不必急于此時,”終于,上頭道,“我們大桓有句話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要求娶的,可是我大桓最優秀的女子。”

“我們大王亦是南戎最優秀的男子!”南戎王身邊的一人忽道。

嘩然中,南戎王一笑,他伸手攔下邊上人:“退下。”

而後他又是一禮:“陛下,是本王的人無禮,這就叫他去領罰,按照大桓的禮法來。”

“頂撞陛下,當罰三十大板。”禮官從旁接道。

南戎王一笑,面不改色:“好,阿薩蠻,去領罰。”

“是!”名喚阿薩蠻的人跪地,“陛下息怒,阿薩蠻領罰。”

罷了,他起身,等着人來行刑。

卻是毫無懼色。

衆人望見上邊神色,紛紛噤聲。

少頃,帝王笑了起來:“南戎王,今日是難得的宮宴,朕,不想見血。”

“陛下寬宏,本王卻不能失了禮數。還請陛下責罰。”

“禮官。”帝王終道。

“在。”

“南戎王遠道而來,本該我大桓好生招待,只是大桓禮法治國,禮不可廢,念其初來乍到,從輕處置。”

“是!”禮官躬身,“來人,拖出去,十丈棍。”

至此,席間皆是沉默。

如果說先行來時有人還抱有些兒女心思,此番也盡數都收起。

不說其他,這南戎王很顯然就是要打亂所有人的節奏。

他是在先下手為強,明确告知所有人,他不準備與大家周旋。

裴成遠面色如水,唇線緊繃。

他瞥向了對面的少女。

檀色的唇并未褪色,她正定定看向殿中人,不知在想什麽。

嚴之瑤不是第一次見南戎王,她有些印象。

只是初見時,他還不是南戎王,甚至,他只是個小小的乞兒。

此時那人眼見親随出去,不過是微微側身讓開道去,而後面不改色地重新擡頭看上。

上邊亦是壓下一眼,帝王仍是噙着笑:“南戎王,你說要以南戎至寶求娶,那你可知,朕這大桓至寶的兩位将軍亦是命喪你南戎之手。”

“知道,是以,特來求和。”

“那你又可知,朕的将軍臨去前,将女兒托付給朕,托付給大桓,朕在将軍靈前承諾過他,必為嚴家女覓得良人。”

此問,殿中男子才終緘默了一瞬。

半晌,他朗聲:“是否良人,如何判斷?”

“自然該是要她自己判斷。”這一聲乍起,倒是替帝王接了話去。t

嚴之瑤眉眼一跳,就見裴成遠站了出來。

不光是她,蔣氏的手指也跟着一緊。

她一瞬不瞬看着少爺,少爺卻沒瞧她,只是跪了禮:“陛下,若非兩廂情願,何來修兩國之好?”

“此言差矣……”南戎王看過去。

“我覺得不差。”裴成遠接口,“南戎王,不講姻緣,單論婚嫁,強取豪奪也。”

“你!”

“盛世和親,若非心甘情願,豈非徒增憎惡,畫蛇添足?!”

“……”

殿中人筆直跪着,少爺面色依舊桀骜,張揚得一身鮮亮。

接着,他放過南戎王,挑眼平靜看來,輕易截住了她的視線。

他說:“阿姊,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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