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不當問
不當問
荼兀那說完, 便就蹲身在少女面前,他微微揚首,似是要好好将眼前人看清楚。
嚴之瑤并沒有被綁住, 卻什麽也做不得,連眼睛都昏沉地耷拉着,剛剛用了吃奶的勁看見人,這會兒已經支撐不住地垂下眼。
怕是因此, 荼兀那才會用這樣一個姿勢瞧她。
不僅僅如此, 她此時說不出話, 大約也是因為無法用力,是以無法動唇導致。
她喉中嗚咽, 分明拼了命,出聲卻不過蚊吟。
“嚴小姐莫急,”荼兀那伸手, 替她拂了淩亂落下的發絲, 嚴之瑤只能眼睜睜這麽被他觸碰,絲毫不得反抗,對于她的反應, 眼前人像是很滿意, 卻又帶了一絲嘆息道, “你且忍忍, 不瞞你說, 我手裏也沒有解藥。”
混蛋!怎麽可能沒有!
嚴之瑤放棄了說話。
“你不信?”荼兀那一攤手,像是自證一般,“我發誓, 不騙你。”
見她不為所動,他才繼續道:“老實說, 其實我也很想幫你解了毒,畢竟,比起你現在的模樣,我更喜歡那個持弓的小姑娘。神氣、驕傲,叫人挪不開眼。”
“……”
“當然,你現在也很美,這是大桓的胭脂麽?”
嚴之瑤腦子一炸,只覺那撫上唇的指腹猶如洪水猛獸,甚至于,流連不去。
羞恥……
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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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兀那看着她,面對着她,卻像是面對一個玩偶般。
他并沒有更近一步,卻也沒放過碰觸她的機會。
唇上的摩挲親昵得猶似情人溫存。
嚴之瑤已然出離憤怒,她死死盯着荼兀那。
後者的目光也凝着她的眼,粘得甚緊,仿佛她的一絲情緒都不願錯過。
指腹輕輕刮開她的唇,正欲往裏探,她猛地動作。
“呲!”
荼兀那雖是吃痛,眼中卻染着笑意,他沒有撤開手,似乎是覺得被她這麽咬着是一樁很稀奇又美好的事情,他微微歪頭:“恢複了一點麽?看來這藥是有時辰限制的啊,不過——你知不知道,現在的你,更誘人了?”
方才那一咬,已經是她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
此番再聽他言語污穢,嚴之瑤惡心得立即就松了口。
這一松口,便就嘗到了一絲鐵鏽味。
她越發反胃。
反觀蹲在面前的人,片刻之後,他才意猶未盡地收回手,甚至端詳了一下你那個小小的傷口,待瞧見指腹的血珠伴着一點她唇上檀色,竟是也不去管,不過是虛虛一握便問她:“你能說話了嗎?”
“我……你……”
這一次的失聲與此前不同,之前是話卡在了喉嚨,而現在,是操控不好自己的舌頭,可她仍舊要說:“……滾。”
“滾?”荼兀那笑了,“我以為,此前救我,你起碼對我是歡喜的。”
揀起她的一縷發,碧色的眼眸挑起,他說:“原來,你不喜歡我麽?”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瘋子?!
嚴之瑤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将自己拘住,如果是因為今日殿上一事,他擔心陛下不會應允這樁婚事,那此時他困住她,只能是為了生米煮成熟飯。
但是她如今使不上力,奈何不了他,他該是動手才是。
難道是因為地點不對?
嚴之瑤不是個膽大包天的人,卻也沒有害怕到完全忘了理智。
馬車還在搖晃,速度不快也不慢,不像是為了奔逃。
是荼兀那太自信,還是他實在大膽?
她如今在宮宴之中消失,雖是不知道現在的時辰,但她暈倒的時候宮宴還沒結束,荼兀那也很可能是中途出來,在大桓的京城綁架了侯府義女,他就不怕聖上追究麽?!
“你這是在覺得奇怪?”荼兀那仍是保持着蹲姿,擡頭看着她像個虔誠的信徒,說出的話卻叫人毛骨悚然,“你不見了,按着侯府對你的重視,不會廣而告之。否則,豈非毀了你的名聲?那你除了嫁我,還待如何?”
“……”
“不過最先發現你消失的是不是侯府的人,我就不确定了。”
“你……為什……麽?”
“這不能怪我啊,我只是想娶你。”
袒露愛意,原是一件多麽浪漫的事情,最起碼,也是情之所至,喜不自禁。
最起碼,不會是這般境地裏的,讓她以這般無助的情态面對。
嚴之瑤只希望那藥效快些過去,她得逃出去。
荼兀那說得很對,如果發現她不見的人不是侯府的人,如果再遲一些時候,如果他真的要做些什麽……
到那時她就再也說不清了。
“你……帶我……去哪?”
“有你在t,自然是不能回去東宮了。”這人卻是好整以暇看她,“阿瑤,你說去哪裏?”
“你!”阿瑤是父兄喚她的小名,他憑什麽!
接收到嚴之瑤的怒目,荼兀那不以為意:“怎麽了?我以為,你會很懷念這個稱呼。”
是懷念,卻不必從你的嘴裏聽見。
嚴之瑤幹脆別過眼。
“有人!”外邊,突然傳來拔刀聲以及一聲疾呼。
“別停!”荼兀那兀得轉頭,外頭人應是。
嚴之瑤只聽外頭的風聲漸緊,是馬車加快了速度,還有刀劍交彙的铮铮聲。
她這才想起,南戎王入京,可不是孤身一人,他身後可是跟着親衛,那些親衛很是健碩,皆不是等閑之輩。
阿薩蠻就是例子。
“嚴之瑤!”
忽得,外頭響起一道厲喝。
是少爺!
嚴之瑤幾乎是本能地想要掙紮,肩頭卻被摁住。
“是裴家的?”荼兀那一手捏在她肩頭,顯然已經響起這聲音是誰的,語氣淡淡,“他倒是積極。”
“放……開!”
“阿瑤,我不會傷害你,你怎麽不信?”
“放!手!”
“阿瑤,你不信我,卻相信他麽?”荼兀那湊近了些,手指微微用力,“阿瑤,他可是當街罵你小啞巴的人,衆人面前,他可分毫也沒給過你好臉色。就在剛剛,大殿之上,他還想阻撓你我的婚事。”
“你……監視……我?”
“這不叫監視,阿瑤,”他似是叫這個名字上了瘾,“只是碰巧,曉得了。侯府并不喜歡你,與其寄人籬下,何不與我一道去南戎?我保證,南戎王後的位置,一定是你的。”
外頭的刀劍聲逼近,馬車迅速,那刀劍聲便又遠去。
接着,又拉近。
“王上!前面有城防兵!”
伴着慢下的馬車,外頭駕駛的人用南戎話道,嚴之瑤卻聽懂了。
此前父兄因為要與南戎交戰,要撬開南戎俘虜的嘴等等,所以皆是學了南戎話,嚴之瑤也跟着學了些。
故而聽聞此言,趁着荼兀那一瞬的分神,嚴之瑤驟然将自己往車簾撞去。
“停車!!!!”
“籲——”
疼。
疼得厲害,從胳膊到骨頭,沒有一處不疼的。
嚴之瑤一頭栽出來的時候被荼兀那抓了一道,側身滾下了馬車。
“何人?!”
黑暗裏,她似乎聽見遠處有人喝問。
此前的刀劍聲已經消失,她擡不起頭來看,只聽見荼兀那的聲音郎朗響起,彬彬有禮:“本王要回東宮,何人在此攔路?”
不久,之前的聲音近了一些:“南戎王?”
“正是。”
“今夜宮宴,我奉命護守京城安全,還請南戎王見諒,”頓了頓,那廂又道,“就是不知南戎王說要回東宮,何以出現在這兒?這兒可不是去東宮的路。”
“哦?不是嗎?”荼兀那一掃邊上的親衛,“你記錯了路?”
“王上息怒!奴以為是這一條,奴這就領罰!”
“回頭與你算賬!”荼兀那厲聲,而後,他對着前方道,“還請這位……将軍指路。”
太疼了,疼得嚴之瑤有些聽不下去。
她掉下馬車的時候又滾了好些距離,這會兒隐在巷道暗處的角落裏,靠着牆,不得再動。
外頭卻也瞧不見她。
那外邊的将軍顯然并不是很相信荼兀那的話,又上前了一點,這次,他約是想要掀車簾,被荼兀那嗤笑一聲:“怎麽?将軍是覺得本王的馬車裏藏了東西?”
“職責所在,還請南戎王見諒。”
嚴之瑤所在的位置雖然隐蔽,可她此時的模樣實在狼狽,若是暴露免不得叫人遐想。
理智提醒她雖是城防衛的人在,她卻不能呼救。
忍着疼痛,她屏息凝神地聽着。
只是想要撐住身子的胳膊實在無法支持太久。
肩膀突然被人一把攬住。
大驚之下,一道聲音卻是落在耳邊,壓低的聲腔熟悉:“是我。”
!!!!!!!
是裴成遠!
他來了。
心下驟然一松,嚴之瑤又聽得那邊車輪聲重新響起。
他們走了,走了——
呵。
裴成遠扶住人的時候就覺不對,便就是體力不支,也不會這般全無力氣全數倒在他懷裏,而後,更是整個人都卸了勁暈了過去。
有問題。
她被下了藥!
她……
“喂?”
他又輕喚了一聲,沒有回應。
再次醒來,嚴之瑤身上還是疼的。
房間裏很暗,沒有點燈。
她不動聲色地繼續躺了半刻,待适應了月色,這才緩緩轉頭。
這兒不是侯府,她想觀察看看,不想這一動作,不遠的暗處便傳來一聲:“醒了?”
她先是愕然,等反應過來這是少爺的聲音時,少年已經走到了床畔,卻像是忌憚什麽,并沒有太近前。
“你中了藥。”少爺說,“可……可有事?”
這話問得隐晦,嚴之瑤卻聽明白了。
因為聽明白了,所以她臉忽得就燙了起來。
那藥雖不是最卑劣的藥,卻也叫她全無力氣,她又在那樣的狀态下與一個男子同車而處,确實叫人……
“能點燈麽?”她開口,發現雖然還是沒什麽力氣,但是起碼能正常說話了。
少年沉默了一瞬,似是猶疑。
“我無事,只是滾下馬車的時候亂了衣衫。”她說,像是解釋。
裴成遠并不敢看她,抱她過來的時候,亦是不敢多瞧。
他只是伸手替她大概把了脈,确定沒有大礙就坐遠了等她醒來。
此番被少女這般坦白地告知真相,一時間他也有些尴尬。
“等會。”
他說,而後回身。
不遠處少爺拿火折子點了燈重新折回,嚴之瑤這才發現這是一間久無人住的屋子,桌子上還鋪了防塵的罩布。
等她周了一圈,立時就要爬起。
這是……
“方才你跌落的地方離這兒很近,”裴成遠解釋,端着燭臺,“你父兄走後,這宅子一直空着,地契皇姑母應該給你了吧?”
不消他說,嚴之瑤也認出來了。
不僅認出來了,她還想起初來京城的時候,她還怪過父親,這兒太偏僻了,不熱鬧。
當時父親哈哈大笑,說是這兒最便宜,住哪兒不是住。
只不過,滿打滿算,這宅子也不過住了一年多。
父兄走後,她更是不敢回來瞧。
如今躺在自己曾經的屋子裏,卻是物是人非。
見她不說話,裴成遠便就又過去了一些,将燈盞擺在了床邊的案上,一擡眼,卻是瞧見她唇上血色。
不僅如此,還有那被暈得有些模糊的口脂。
“……”
嚴之瑤努力坐起身來,從馬車上滾下的傷并沒有留下傷口,只是跌碰的地方應是烏青,這才有些碰不得。
也不知現在什麽時候了,義父義母那邊如何。
“我們得回去了。”
她說着,便就站起來,不想身子沉滞,這一使力沒得法,直直就又摔了下去。
手指徒然抓去,被人握住。
少爺的臉被她這一帶,瞬間逼近。
四目相對,少爺的目光率先移開。
他一手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撐在榻沿。
嚴之瑤吓了一跳,趕緊松手:“對不起。”
再看,發現少爺擰起了眉頭。
目光撣過她的唇:“你……當真無事?”
裴成遠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怎麽說這樣的事情也不當他來問,也實在不好問出口。
可他還是問了。
眼前的少女直愣愣看着他,懵懂極了的模樣。
偏偏她後知後覺明白他的意思後,擡手去抹了一下唇瓣,接着,重新掀起眼。
“不是我的血。”她說。
裴成遠抿唇。
“是他的。”
“……”
能罵人嗎?
裴成遠驟然轉身就走。
“你去哪?!”
“去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