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謝禮

謝禮

苻無舟說完,看着一閃而過的背影,淡定飲了一口茶,對着乾風真誠誇道:“今日表現不錯。”

乾風輕道,“主人今後若還需表演,乾風定好生配合。”

他既然願意配合主人表演,便只希望主人能夠得償所願。

乾風将茶具拾起準備收走,只見主人正慢悠悠地往院內走去,應當是想獨自散散心,于是轉身往後院走去,他打算收拾完,煮個雞蛋羹給坤月送去。

苻無舟漫無目的地走到院中,心間覺得輕松許多,他想,這回秦湍應該動搖了吧。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一世的秦湍與記憶中此時的秦湍不一樣許多,而且更多了些許固執,懂得如何自保的苻無舟不會選擇和這人來硬的。

不過似乎他,吃軟不吃硬?

他饒有興味地拾起昨日被乾風随手放在牆邊的水壺,将水澆在梅樹松軟的根部。

在梅樹下面,藏着苻無舟的十一壇金子,另外一壇被他送去了藺府,藺玥會知道如何使用,如若使用得宜,這不僅能幫助他獲得支持,還能夠改良一批武器,讓北關成為固若金湯之地。

剩下的,就讓它們沉睡在這裏。

苻無舟想起上一世為軍費發愁,窮得捉襟見肘的樣子,盡管四處奔走,依舊收效甚微,那時候朝堂上下烏煙瘴氣,他想不出來哪裏出了問題。

最後逼得沒辦法,他也選擇了貪墨這條快速獲利的路,只要能實現目的,誰會在意中間這段路是怎麽走的呢?

他悵嘆一聲,時間還來得及,天災人禍固然可怕,可他帶着上一世的記憶,只要提前做好準備,又有何所懼呢?

苻無舟回過身,嘴角挂着滿意的笑,只要再等一段時間,等攻打北狄事了,他便想法子離開這裏。

而只要他時不時給廣陽城中的昔日同僚寄來提醒的書信,相信以秦湍的能力,足以應對這一切。

次日,苻無舟懷着輕松的心情去上朝,真是感覺看什麽都可愛得很,就連平日裏不對付的禦史中丞走過來,他都能笑着和他打招呼,真摯而熱情。

一切果然正中苻無舟下懷,秦湍下旨冊封藺玥為飛廉大将軍,帶精兵兩萬前往鎮守北關,務必将北狄人打回老家去。

臨王對這個結果絲毫沒有意外,他的刺客團失手,讓藺玥僥幸活了下來,他便知道結果會是如此。

他定了定神,心想不急于這一時,他不信這位靠着先帝鋪路才平安上位的太子有什麽能力與自己較量,他可是靠着戰場殺伐才走到現在這個位置的。

臨王看着寶座上的人,秦湍掃過來一個眼神,接着太監宣讀了第二道聖旨。

聖旨申斥了兵部尚書身在其位,卻不謀其政的罪名,身為一部長官,卻懶怠無為,在定北侯亡故後,不能及時補人上去,以至于面對北狄的冒犯,讓朝廷陷入被動的局面。

同時吏部因沒能及時的推舉上來合适人選也應擔責。

結果是,秦湍讓兵部尚書告老還鄉,把吏部尚書貶谪地方,由吏部侍郎暫代尚書之責,兵部尚書則由在廣陽城聽候調令許久卻不見任用的曹姓都尉擔任。

臨王臉色唰地鐵青,他意欲上前說些什麽,最終還是握了握拳忍住了。

苻無舟跟着衆臣一齊說完“陛下英明”,起身忍不住輕回頭看了看臨王的反應。

這第二道聖旨,處處不提臨王,卻句句針對臨王。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偏秦湍的理由讓人挑不出錯處,竟然無法反駁。

但凡在朝堂上略微有些資歷的官員都知道,剛被撸掉的兵部尚書不是別人,正是淑妃的哥哥,臨王的母舅劉淵。而吏部尚書也是臨王這邊的人,于是這聖旨頒布的就很有一股子硝煙味。

臨王因此痛失兩位助力,卻又是有苦說不出,苻無舟很想回頭看看這位吃癟的樣子,畢竟這位之前可是派人刺殺他呢。

他悄悄回過頭,果然看到臨王看向秦湍時,目光中那壓抑不住的恨意。

好的,苻無舟痛快了。

這一回,秦湍倒是沒有再忍,十分痛快地找回了場子,他擡頭看向秦湍,對方也在看向他,仿佛剛才的小動作都沒能逃過他的目光。

好的,确認了,秦湍就是在為他抱不平呢。

他原本可以采取更隐秘的方式打掉臨王的左膀右臂,卻選擇了這最激烈的方式,臨王這回不恨他才怪呢。

但是很痛快,苻無舟想。

·

過了兩月,時已夏,苻無舟一襲輕衫泛舟湖上,優哉游哉地品着酒,是他喜歡的“翠濤銀浪”,綠玉酒杯中泛着銀色酒紋,這酒難得一壇,他忍不住想,要是他能一直喝到這酒該多好?

他小口啜着,忍不住要吟詩一首。

忽然旁邊一艘打魚船經過,魚鷹撲入水面,叼起銀魚一條,被苻無舟看見,便将詩性抛到九霄雲外,他讓乾風拿來漁具,坐在船頭垂釣起來。

他竟才知道,釣魚是這般有樂趣的事。

将魚餌串在魚鈎的彎嘴處,抛入水中,至于魚兒咬不咬,全不必在意,重要的是等待結果的過程。

玩到黃昏他才靠岸,晚上,這片江面将是花船畫舫的主場,風花雪月,繁花似錦,苻無舟不大感興趣。

藺玥果然不愧是将門之子,兩月以來捷報頻傳,不僅将北狄趕回了山那邊的老家,還重創了北狄軍隊,這回猖狂的北狄人将不得不龜縮着休養生息了。

秦湍準允藺玥直接承襲定北侯的爵位,這麽年輕就襲爵的,在大暄還是首例。

但這兩個月,苻無舟煩不勝煩,秦湍有事無事便将他叫入宮中,不是問他汛期到來該怎麽辦,就是問他朝中法度是否該修訂了,或者找他商議修城牆的事,連廣壽宮想更換個屋檐都來問他。

有時候,苻無舟懷疑,是不是秦湍覺得太傅的月俸真的是太多了,才會事事都要來詢問他這個本可以功成身退的老師?

他忍不住道:“陛下,朝廷六部皆為陛下所驅,陛下可以多問問他們。”

秦湍:“朕不信任他們。”

他又道:“翰林院上下皆為陛下智囊,陛下亦可詢問。”

秦湍:“書生迂腐。”

“可陛下……”苻無舟剛要反駁其實自己原來也不過是個迂腐的書生罷了。

秦湍道:“朕只信老師。”

好的,連你的屋檐選擇什麽款式都只信我是吧?

于是按照苻無舟的品味,他幫秦湍選了翡翠琉璃屋檐,在太陽之下都是青透的碧綠色。

苻無舟攏着袖走在夜色裏,低笑出聲,明日定北侯凱旋歸來,而他已準備好辭呈,這回秦湍應當沒有什麽理由不讓他走了。

次日,禦書房內。

秦湍将苻無舟遞上去的折子扔到他面前,“老師為何辭官,是朕哪裏做得不好嗎?”

是差點薪俸,還是不開心了?

是被人欺負,還是覺得無聊了?

苻無舟只是坐在光中,淺笑回答:“陛下做得很好。”

陛下做得很好,只是臣單純不想幹了而已。

秦湍點點頭,繼續翻閱着桌上成堆的奏折,也不說準,也不說不準。

苻無舟就靜靜坐在那裏,飲茶等着他的回答。

“聽說北關的軍費有一大半是太傅捐的?”秦湍問。

苻無舟沒有回答。

秦湍:“老師這借花獻佛很妙,只是,朕給你的東西,老師說贈人就贈人了,倒是讓朕心寒。”

苻無舟擡眉,這回他也不裝了是吧,搶了他的老破宅院和剝奪了他挖掘金子的樂趣的人果然是這個狗皇帝對吧。

“取之于君,用之于君,也不算浪費。”苻無舟道。

“老師倒是好謀劃。”秦湍冷哼一聲。

秦湍又問了他政事上幾個不鹹不淡的問題。

苻無舟有些不耐煩,能否給個痛快話了?

秦湍幽微的眼眸似乎在陽光照不到的暗角中閃了一下,他翻開一道折子,“昨日刑部查抄了一名罪臣的資産,其中有一座酒坊,刑部尚書問朕如何處置,老師覺得怎樣處置合适?”

苻無舟鳳目不可見的彎了一下,身子微微前傾,表現出了興趣。罪臣名下的酒坊,莫不是那個可以釀造“翠濤銀浪”的酒坊吧?

難怪最近難得一壇,竟然是因為酒坊被刑部查抄了嗎?

他接過奏折看了一眼,果然如他所料。

苻無舟輕咳一聲,正色道,“酒坊不算值錢,但卻是洗錢的好地方,若陛下想要善加利用,完全可以将之充作皇家産業,暗中打理。”

秦湍“唔”了一聲,“老師竟然深谙此道。”

什麽叫他深谙此道?但凡手中有灰色資産的人應該不會不知道吧,他知道怎麽了?雖然此時的他一貧如洗吧。

秦湍:“這座酒坊就送給老師吧,老師最近辛苦,算是朕給的謝禮如何?”

苻無舟很想推辭,但這謝禮實在誘人,等回過神來已經收了。

等他反應來,才發現話題早已經被岔遠了。

他舊事重提,“陛下,臣的辭呈還是批了吧。”

秦湍擡起頭微笑:“朕剛準了禮部尚書請開恩科的折子,朝中正是用人之際,老師這時候忍心走嗎?”

苻無舟頓時覺得酒坊不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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