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發配

發配

苻無舟不明白秦湍為何會說這般沒頭沒腦的話,反而因為對方過于認真的神情,心中生出了幾分玩笑之意。

既然秦湍這般要求,他就更要反着來。

于是他問:“若臣摸了他人呢?”

秦湍道:“朕會發怒。”

“陛下發怒是什麽樣的?”為了洩憤随便找幾個宮人,或者朝裏不聽話的大臣殺了?

秦湍看向苻無舟似笑非笑的眼,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出來,他說:“天子之怒,老師承擔不起。”

對,的确承受不起,苻無舟想,幹脆忍一忍算了,他可沒有沒事摸人的習慣。

不對!他腦海中閃過一瞬間的場景,正是那日他當着秦湍暗衛的面,因擔心中毒暈倒的藺玥,以手撫他額頭試溫的畫面。

再加上他莫名奇妙地提出教自己騎馬,不正是前兩日藺玥剛與自己提起過的事嗎?

這麽說來,秦湍派人監視他。

苻無舟看了秦湍兩眼,算了,估計是怕他有要離開吧。

但管天管地,怎麽還管起來他摸不摸男人了,秦湍還真是無聊。

苻無舟最後還是沒能逃過學習騎馬的命運。

白鸾倒是十分配合苻無舟,就算他笨拙地半天獨自上不去馬,它依然十分耐心地等待,因為它看起來似乎很喜歡苻無舟。

終于上得馬來,苻無舟挺了挺身子,舒了口氣,突然感覺後背靠上了一片溫熱,一雙大手貼着他的手臂靠過來,拉起馬繩。

吐息傳過來,近在耳畔,能感受到如微風一般拂過耳垂,苻無舟往前挪了一挪,他雖然知道秦湍比他高,但這麽以來感覺卻相當明顯,明明今年才二十已經比他高了大半頭,整個人更是足以把他罩住。

讓他覺得悶悶的,忍不住要躲開這溫熱的氛圍。

教騎馬何必非要在馬上?

好巧不巧,自己的小動作很快被秦湍發現,對方無情将他拽了回來,苻無舟被大力一扯,猛然撞上身後的堅硬。

似乎是看出了苻無舟的心思,秦湍道:“老師,專注些,注意看朕的動作。”

被秦湍微熱的龍涎香氣息滲透着,苻無舟連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透露出自己的緊張。他狀似無意地輕咳一聲,說道:“好。”

身後的人無聲笑了笑,腳尖輕輕碰了碰苻無舟,“老師讓一讓。”

苻無舟将腳擡起,從馬镫中把腳取了出來,秦湍将腳伸入,以膝蓋貼上了他的膝窩,“老師,把腳踩在朕的腳背上,感受朕如何控制馬腹。”

兩人腿貼合着,連最細微的動作苻無舟都能感受到一清二楚。

就像是幼童開蒙時,先生第一次教他寫小字一樣,手把手,一筆一劃地教着。

學不會也難。

苻無舟收斂心神,跟着秦湍學着如何馭馬,他本身學東西也快,有秦湍在身後,反而将之前因為藺玥馭馬太快對騎馬産生的恐懼漸漸淡忘了,竟然真的變得專注起來。

待他愈發熟練,秦湍下了馬,将控制權全都交給苻無舟,苻無舟試探性地緩慢控制着白鸾,白色駿馬在他的控制下,悠然地行走,繞着馬場輕松走了一圈。

苻無舟下馬而來,因為白鸾高,他下馬時沒踩穩,晃了一下,被秦湍扶住。

秦湍:“老師不必謝我。”

苻無舟:“……”

苻無舟起身,輕聲笑了,輕汗在陽光下微微閃動,秦湍用帕子幫苻無舟擦了汗。

“騎馬非朝夕之事,老師明日要再來才是。”

苻無舟剛要拒絕,對方補了一句,“太傅須遵旨。”

好的,知道你是皇帝了。

兩人脫去騎裝,換上常服,坐在馬場邊緣的看臺處飲茶,金烏與白鸾正在歡快地奔耍,絲毫沒有對北地老家的想念,看來此前日子過得并不好,而秦湍這裏可以給良馬提供最好的草料與水源,比在北狄那裏可好多了。

苻無舟方才沒覺得什麽,這時便後知後覺小腿發軟酸痛,但秦湍在面前,不好低頭彎腰去揉按。

這時候才開始後悔自己平日裏活動太少,果然應了自己方才“老胳膊老腿”的戲言,明明秦湍方才騎着金烏繞場奔跑了好幾圈,也難得他還能笑着從馬上下來。

苻無舟心中覺得好氣。

又氣又痛,讓他的表情不算好看。

秦湍:“老師,坐到朕的身邊來。”

苻無舟不知陛下這是有什麽事要與他說不成?雖然不情願,還是磨磨蹭蹭地從對面坐到了秦湍身邊。

不等苻無舟反應過來,秦湍伸手将他的小腿撈上來,放在膝上,苻無舟被帶着轉過了身子,他一驚,喊道:“陛下,不可。”

在不遠處等待侍候的瑞緣和侍衛聽到苻無舟一聲輕呼。

侍衛掄起長槍就要過去,被瑞緣一把拽住,“你過去做什麽?”

“陛下和太傅若起了争執,你我擔待不起。”

瑞緣輕聲道:“你曉得什麽,陛下和太傅這是情趣。”

侍衛雖然不理解“情趣”為何物,但知道瑞緣公公既然這麽說,那必定是沒什麽事了。

秦湍低着頭認真給苻無舟揉着小腿,“老師若覺得不舒服,便可以說出來,何需忍着?”

苻無舟側過臉,看向秦湍的神情,覺得他說這句話時是認真的。

可前世,就算他多次和秦湍說過他“不喜”一些事,秦湍仍固執自己的想法,那時候他便意識到,恐怕自己說什麽,都将被視為對他的違逆,而并非什麽忠言逆耳。

“真的嗎?”

秦湍道:“當真。”

苻無舟:“臣覺得這般姿勢并不舒服,懇請陛下讓臣把腿放下來。”

秦湍:“不行。”

苻無舟心道果然如此。

但方才還是因秦湍難得的體諒而覺得心軟一瞬。

小腿處的酸痛漸漸緩解了,秦湍還是不放開苻無舟。

苻無舟試圖動動,卻被有力的手按住,他道:“陛下?”

秦湍似乎在思量什麽事一般地回過神,“朕有一事,想請教老師。”

苻無舟道:“陛下請講。”

忘了自己剛才張口想讓陛下放開他呢。

“聽聞三公主在深宮中并不安分,讓朕甚是苦惱。”

苻無舟思忖了一下,但是這種姿勢讓他思路不暢,他掙脫秦湍的手,坐正,秦湍只是笑着任他如此。

大概一盞茶的時間過後,苻無舟緩緩道:“三公主心中定是不忿的,畢竟自己沒有真的傷害到陛下,将人圈在深宮,的确容易讓人瘋魔……”

“傳到宮外的淑太妃和那些太妃們耳中,定是會覺得陛下苛待先帝遺眷,要給陛下造謠了。”

秦湍:“朕并非怕造謠之人,只是擔心臨王借此發難。”

苻無舟道:“他恨不得與三公主撇清幹系,倒不必擔心這一點。但若陛下有隐憂,臣倒是有方法,讓三公主得到妥善的安置。”

秦湍道:“老師請講。”

“之前南戎就曾和先帝提過和親的事,不過當時陛下病重,因不想讓子女無法在身邊守孝,是而沒有理會南戎,不如趁此機會,遂了對方意?”

秦湍看着苻無舟,不知透過他的身影在看什麽。

殺人誅心,莫過于此了。

秦湍還沒到犧牲大暄的公主來換取邊關太平的程度,縱然是上輩子瘋魔的自己,也做不出來這等事。

但若對方是自己的仇敵,是異己,是未來危害統治的禍患呢?

太傅這個提議顯然不會得到反駁,這對于自己來說,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

臨王自己曾經苦心經營南關,在抵擋南戎之事上也是真出過力的,但如今要将他的親妹妹送往南戎和親,而自己偏偏最不能出面阻攔,一旦出面阻攔,便會被歸為此前刺殺皇上的同黨。

這件事他心中願或不願意,都只能聽秦湍的。

但這等陰險的主意,秦湍不相信是苻無舟想出來的。

秦湍:“老師怎麽會有這種計謀?”

苻無舟只是淡淡道:“不過是提議罷了,成或不成,全在陛下,臣也不過靈機一動。”

好一個靈機一動。

秦湍微皺的眉頭舒展開,只是看向苻無舟的眼神更加幽深,他道:“便就如此吧。”

苻無舟別了秦湍,一路神清氣爽回到府中,原來騎過馬,消除最初的不适後,竟然覺得渾身暢通起來。

馬夫去停車,他獨自走入院中,乾風走過來,神色有些異樣,他帶着苻無舟走入堂內。

堂內正廳,端正筆直地跪着一位身穿黑衣面色冷峻的男子,正是那日陪着他将藺玥送往太醫院的暗衛副首領。

“大人,請收留。”

暗衛從懷中掏出自己的身契。

苻無舟不知這位暗衛大人來此有何目的,于是問道:“暗衛大人需要什麽情報大可以直接問本官,本官府內不缺護衛。”更不想随時被人監視。

暗衛冷峻的面容僵硬了一下,沒想到剛一開頭,就被太傅冷情地拒絕掉。

但陛下已經将他開除暗衛籍,讓他來太傅府上,聽太傅大人的安排。雖然沒說突然這般是什麽緣由,但暗衛後來反應過來,這是明貶暗升,畢竟他的俸祿沒有改變,反而每日都與能當今一人之下的太傅大人一同相處,保護太傅大人,也是別人想都得不到的美差。

暗衛于是欣然來到太傅府。

不過費了好一番功夫,終于在暗衛拿出自己的調令之後,苻無舟才認可了他。

但苻無舟很快想通了一些關竅,估計是這位副首領犯了什麽錯,秦湍便将人教給他來處置。

不過正好他身邊雖然有坤月,但坤月太正了,對于暗殺刺客之類的沒有什麽應對經驗,而今有前皇家暗衛副首領在,不僅補上了這方面的不足,自己甚至可以訓練一支自己的暗衛隊伍。

苻無舟将暗衛扶起,微笑道:“以後你就是太傅府的人了,你的職責就是保護本官的安全,莫要再留戀前東家。”

暗衛看見了從苻無舟眼中一閃而過的寒芒,意識到不被太傅大人信任似乎是件很麻煩的事,忙脫口說道:“雖然皇宮中還給我開着俸祿,但不再走陛下的私庫,而是走戶部的公賬了。”

苻無舟這才滿意點點頭,朝廷掏錢給自己養的護衛,不用白不用。

但是暗衛你是不是不小心說出了什麽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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