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受傷

受傷

仲秋時節,樹葉已泛黃,卻與枝幹若即若離着,纏纏綿綿不忍離去,于是粗壯的樹幹,結實的樹杈,随風輕顫着的淡黃葉片間,就很适合藏人。

銀色面具下,赤枭審視着對面樹上的人,起初自己和他一樣,視線都盯着山的另一側,畢竟在他們嚴密的防守下,不法之徒唯有從這邊的山岩翻過來,才有機會接近陛下。

或許這道目光太銳利,對面的人有所感轉過頭來,認出是誰後沖他揮了揮手,對方咧嘴笑笑,三兩下飛到赤枭身邊。還好,兩人輕功好,樹幹又結實,不然就要上演暗衛一着不慎,從蹲點的樹上摔落的戲碼。

難看且丢人。

“大哥,你怎麽親自來了?”花良看着前任同僚也就是自己的前老大,率先打了招呼。

“你怎麽在這裏?”赤枭問。

“當然是來保護太傅大人啊。”花良經過近期的“特訓”,覺得自己強大的可怕,于是他十分坦率回答道。

“離開暗衛營後,你倒是适應得快。”赤枭依舊是平時的那一張冷臉,但語氣似乎多了一絲放心。

花良笑笑,沒說其實在太傅府的日子比在暗衛營要舒服許多,而且太傅府的夥食不錯,又不用每天出任務,當好護衛就行了。哪像首領他們,每天風吹日曬雨淋霜打的,飯吃不上一口熱的,覺也睡不上個囫囵的。

他突然覺得自己似乎被太傅府過于舒适的環境腐化了,一旦自己留戀起了溫暖,便再也回不到從前冷酷的生活了。

緊接着,赤枭無情道:“你比以前胖了。”

花良不在意地拍拍胸脯:“也壯了。”

暗衛首領面具後面的嘴角抽了一下,冷酷道:“本領是不是都忘了?你是不想回暗衛營了麽。”

花良:“本領忘沒忘,大哥以後會有機會看到。既然我到了太傅身邊,現在只想做好本職工作。”

主要是太傅給的比較多,他不忍心對前首領說太多,怕傷了他的心。

兩人于是互相禮貌地點了點頭,各自回到自己的定點處。

他們視線的斜下方處,坐落着一座山亭,亭內設有棋盤與茶桌,是登高遠眺,交流心事的好處所。

用過飯後,苻無舟本作好了陪秦湍一同閉門抄經的準備,畢竟按照秦湍平時的習慣,他定是要抄上一遍金剛經,追憶已往生的母後,今年因為先帝駕崩,恐怕又要多抄一遍。

等陛下将人都追憶完了,今日也就該下山了。

他甚至還想,若是今日山中一切平安,他是否繼續要跟着親湍入宮,在他身邊守着,如果是這樣,他又該以什麽借口呢?

總不好當着他的面說,“我夜觀星象,你今日有血光之災吧?”若是這般,欽天監的名聲或将毀于一旦。

苻無舟心中的事還沒愁完,想着至少要讓花良他們暗中保護才放心,也不知道江南情況什麽樣了,臨王不除,他就始終不能放下心來。

這不,都有白發了?

苻無舟從肩膀上撿起一根白色的頭發,十分痛心地拿給乾風看,乾風看了兩眼說道:“主人,這長度,好像不是你的。”

苻無舟:“那是誰的?”

“喵”的聲音傳來,苻無舟擡頭,本來應該放着琴的木架上,一只白色貍奴正優雅地舔着爪子,而苻無舟手上的白色毛發,正是屬于這位貍奴的。

苻無舟沒想到,這五蘊寺內竟然允許貍奴如此自由來去,難怪琴案上不放琴,專門空着,想來此處是貍奴慣常休憩的地方。

秦湍換了身衣服走出來,看見悠然趴在那裏的小家夥,在貍奴頭上輕輕撫了兩下,那貍奴竟然還往他手心用力蹭了過去。

苻無舟撇了撇嘴,沒想到秦湍還挺惹這貍奴喜歡的,他自己便是貓狗不親的體質,貓嫌狗不近的,才只敢這麽看着。

秦湍走近,“老師,走吧。”

苻無舟:“去哪裏,不抄經了?”他都讓人準備好紙筆了。

“故人在心中,心誠則靈,經書抄與不抄也無甚區別。山景甚好,來一趟不看可惜了。”秦湍回答,從瑞緣手上取來一件薄披風,幫苻無舟搭上,親手系着綁帶。

苻無舟梗着脖子道:“陛下,臣自己會穿。”

當着下面的人,還有門口等着的小沙彌的面,秦湍似乎沒有覺得這有什麽不對,倒是苻無舟想拿“君臣禮法”一類的說辭對秦湍勸說一番的時候,面前已經空了,秦湍轉身往門外走去,仿佛方才什麽都沒發生一般。

清掉腦中的雜念及心間不太自然的感覺,苻無舟擡步跟了上去。

誠如秦湍所說,這明臺山正處于适合觀賞的好時節,登高遠眺,目之所及之景開闊無垠,秋風襲來,讓人心胸寬暢,許多煩惱的事好像都會随着風飛走似的。

但需要先登上高處那座山亭才行。

苻無舟看那山亭,明明感覺近在眼前,卻為何有那麽多石階要走?

他吃力地擡着腳,怎麽秦湍走起來就毫不費力?果然是占了了年輕的便宜吧,苻無舟中途想要放棄,但是想到這是在山後、林邊、亭子間,山側雖是野路看着險要,但有點功夫的人順着過來似乎也不難,這地方不就是居家旅行,暗中刺殺最合适的埋伏點?

好在隐蔽處早已經蹲好了自己人,但想到這些,苻無舟覺得自己還能堅持,萬一自己一個錯眼,秦湍就中刀了怎麽辦?

秦湍已經率先登上了山亭,回頭看着慢悠悠的苻無舟,才發覺這段石階對于他來說果然還是有些陡了,伸出手,“太傅,何必勉強。”

苻無舟看着上方秦湍淡淡的表情,倔強負過手去,“不勉強。”跟着踏上了最後一節臺階。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苻無舟突然覺得一陣風拂過,再一定神,鬓邊的發已經散落一縷下來,緊接着一聲響亮的物體釘入的聲音響起,是一枚暗器飛了過去。

還在石階中間的瑞緣尖着嗓子喊了一聲,“有刺客!護駕。”

苻無舟腦海中反複響着“來了,終于來了。”再低頭,發現自己正被一人攬着,對方的手還在他的肩膀上微微顫抖。

輕推開秦湍,苻無舟道:“陛下,快藏好。”

苻無舟反身扯過秦湍,想要找一處遮擋,結果這山亭內空蕩蕩的,人站在裏面,就是一個明晃晃的靶子。

此時,一批蒙面刺客已經斜突而來,隐匿在近處的暗衛迅速出面抵擋,花良也帶着自己挑選的最得力的手下冒出頭,跟了上來。

赤枭很快發現,今日出現的刺客與以前迎戰過的那些根本不是一個路子,與其中的兩人交手兩回合,發現這些殺手們的功法十分詭谲多變,稍有不慎,就會被鑽了空子,這很像是江湖上的野路子。

他一面和殺手們對打,一面也分着神看顧着陛下和太傅,他應對這些人尚且需要投入七八分注意力,不知其他暗衛迎戰是否力不支绌,總覺得要速戰速決才是。

可是對方的人手和己方人手差不多的情況下,一時很難擺脫戰局。

但赤枭很快發現,相比自己還在試探着邊守邊打,一旁的花良很痛快地解決了一名殺手,正聯合他帶來的兩個人要去對付那個試圖靠近陛下身邊的殺手,很快把人給控制住了。

太傅大人眼疾手快,拾起棋盤,向被控制住的那名殺手的頭上狠狠掄過去,把殺手砸得頭破血流,癱倒在地。

赤枭只是短暫地吃了一驚,因為電光火石間,他正要被兩三個殺手包圍住,他們顯然發現赤枭作為暗衛的主力,需要先被解決掉。

他擡頭看了一眼,伸手抓住亭檐,瞬息間甩臂翻了上去,三名殺手也跟着上去了。

苻無舟:“花良,快跟上去。”赤枭是他們的主要戰力,不能讓他受到嚴重的傷害。

秦湍邊後退躲着殺手,邊看着苻無舟,心中漸漸升起了疑惑,怎麽感覺苻無舟像是知道今天會有這樣一場刺殺一樣,甚至感覺他早就做了準備?

他還帶了幫手,雖然人數不多,但都很得力,實力不遜于自己的暗衛營。

上輩子經歷過這一遭,他并不會因為今日的變故感到奇怪,而他已經穿好了軟甲,給苻無舟的披風也能抵擋些兵器傷害,若他能安分躲着,也會平安度過今日。

可他幾次上前,意欲将苻無舟帶向身邊,都被苻無舟輕輕推開去。

他竟如此無畏地穿行在殺手之間,是因為朕嗎?秦湍忍不住想。

暗衛之中有人受傷,但沒有人陣亡,苻無舟很是欣慰,亭子頂上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應是戰局還沒有結束。

眼前的殺手傷的傷,癱的癱,已經沒有什麽攻擊力了,在苻無舟的指揮下,護衛提着刀給地上的那些人逐一補刀,只有死透了的人,才不再有威脅。

秦湍突然喊道:“苻無舟躲開!”

原來是從亭頂被打落的一個殺手,正舉劍刺來,現在的站位是,苻無舟擋在秦湍面前,大半個身子足以分去對方帶來的傷害,只要他受一些傷,秦湍定然是無事的。

秦湍發出那一嗓子提醒,足以讓苻無舟側身躲開,即使自己還是會挨這一刀,卻總不至于致命。

但他卻眼看着苻無舟不躲也不閃,而是擡起了手臂,“嘶拉”一聲響起,苻無舟的手臂被劃開一道深刻地血痕,而與此同時,殺手被趕來的赤枭捅了個對穿,睜着眼死去。

苻無舟捂着右手臂嘆了一口氣出來,驚險的一天終于結束了。

他笑着轉身去看還囫囵着的秦湍,感覺十分之欣慰,沒注意到自己的腳步一直在晃,苻無舟沒站穩,向後倒了過去,被秦湍扶住,卻也逐漸聽不清秦湍在說什麽,只能見他深皺着眉頭,十分焦急的模樣。

所剩不多的意識支撐着苻無舟說道:“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

秦湍回應:“苻無舟,你堅持住,先別暈。”

苻無舟的耳朵裏一片空茫,眼前漸漸起了層白霧,他撐着最後一絲力氣說道:“我有藥,就在我……身上。”

說罷,便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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