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搖塌的床就是證明
第35章 搖塌的床就是證明
結束檢查後, 郁誠晏走過一條長長的走廊。
盡管實驗室已經翻新過幾次,如今的內置已經早不是他上回來時的模樣,但基礎結構沒變。
于是郁誠晏也就依稀看見了,在這條長長的、頭頂白光刺目的走廊上, 所有人都在驚叫着奔跑, 仿佛有人在後面索命。
他們也的确應該跑。
因為一個血肉模糊的身影出現在了走廊的盡頭。
那身影看上去痛苦而扭曲。
頭發失去了原本淺銀的顏色和光澤, 發梢滴答滴答地流淌着粘稠的血液,渾身是傷, 雙目同樣染血。
“祂”很辛苦才來到這裏。
是不記得打破了多少扇生化玻璃、多少層厚重鐵門才走到這裏的。
所以祂滿身瘡痍, 不成人形。
但祂卻不準确知道自己想做什麽。
精神力暴走的非一般疼痛讓祂想要掙紮,想要借助一些外力,想要有人幫幫祂。想, 哪怕只是有一個人, 可以單純地陪一陪祂。
于是祂打碎了自己親手鑄就的牢籠, 傷痕累累地, 來到了這個地方。
但所有人都在怕祂。
所有人,也理該怕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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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可以僅憑一只手,就将厚重的金屬板打破。
祂速度快得遠超最快飛行速度的蟲族、或S級污染物。
就連祂自己, 也不确定在下一刻是否還是自己。
于是祂親手敲碎自己兩側的膝蓋骨。
這樣只能在地上爬行的祂, 就不會傷害到任何人了。
可比S+級體力強者修複速度還要快上許多倍的祂, 那雙受傷的膝蓋竟然很快就獲得了修複。
所以自己是個怪物吧。
祂用殘存的微弱意識想。
他發誓下一次再不跑出來。
……
下一次?為什麽還會有下一次。
祂已經想不清楚。
祂只是覺得頭頂的燈光很刺眼,鼻息間的血腥氣很難聞,祂開始厭惡這裏的一切,想要去毀滅。
可他又還确切地記得自己是名軍人。
銀翼軍, 不可傷害平民。
于是祂只好重複敲碎自己的雙腿。或嘗試一次又一次卸下渾身的各處關節。
有一瞬清明的時候, 他覺得一灘血肉般的自己好像失去了尊嚴。
他覺得或許自己不該繼續活着。
……
尖利的、并不好聽的聲音從走廊的另一側拐角處傳來。
郁誠晏好像聽見現實中,有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微微側了側頭, 他聽見有人在說自己是異種。
還說自己不行?
淺銀色的發梢遲疑地擡起,露出一雙腥紅色的眼睛。郁誠晏開始深沉地思考,身處外太空中許多年,好像都不曾聽見有人這樣評價過自己。
所以這又是新的幻覺麽?
但很快他發現不是。
——又一道清朗明淨的嗓音響起,如蕭如琴,幹淨純澈地傳入他的耳中。
空氣裏,仿佛依稀蔓延着一股清甜的桃子氣。
粘膩濃稠的血腥味一瞬間被沖散。
并且即使沒有觸碰,郁誠晏也知道這不是幻覺——他的幻覺裏就沒有好事出現過,但現在,嗓音清婉的男生正在為自己據理力争。
——男生說自己是有功之臣,其他人不配大放厥詞。
郁誠晏聽得喉結一壓、有些想笑。
即使沒有看見男生的表情,他也知道對方小臉蛋上,這會兒一定趾高氣昂。
話雖如此,郁誠晏還是下意識加快了步伐,快得幾乎拉出一道殘影。
連帶着走廊上殘留的、魑魅魍魉般的幻覺,都再無法占據他的視線。
郁誠晏差點跑過了頭。
那邊,男生依舊伶牙俐齒。
男生提到了自己。他說他與自己在談OA戀。
男生說他們是相互标記的關系。
男生說……
“你、你這個Alpha……”艾斯特徹底驚呆了。
什麽個子高,胳膊長,肩膀寬……盡管黑發黑眸的小Alpha只是描述了幾個客觀事實,但只要稍微代入一下郁誠晏各方面都得天獨厚的身體外形,就不難知道男生究竟要表達什麽……
他是故意在氣自己麽?
艾斯特瞬間又看了眼自己病殃殃的老公,火氣再一次竄上了天靈蓋,他還是不信郁誠晏竟然會跟人談戀愛!
“做夢呢吧!你這個Alpha還知不知道羞恥……”
“郁……小郁?”
盛瀾沒仔細聽人說自己做夢的言論,他一擡頭,就發現走廊盡頭不知什麽時候多出了一道人影。
本來還想跟艾斯特繼續開戰一波的心都放在了後頭,幾個小時沒見,再看見那道高瘦勁拔的身影時,盛瀾已經腳步輕俏,直直向那道身影奔去。
郁誠晏剛好在走廊盡頭站定。
多汁鮮軟的小桃子,就那樣蹦跳着撞入他的懷裏。
晚霞充斥着一整條純白風格的長廊甬道,落日金燦燦亮澄澄的光輝下,飛速跑來的男生眸光雪亮、清風擁身。
于是那些刺目的、粘稠的,疼痛的、關于失去尊嚴的幻覺,就這樣呼啦啦被這股清風刮得呼嘯而去,仿佛從未存在過。
清爽的桃子味湧動着。
郁誠晏伸出手臂,接住了特意奔向他的青年。
“老婆。”
他一瞬将嗓音壓到最低。
盛瀾的下颌正好抵着對方的肩。
肩峰依然硬朗,但他感覺郁長官現在變得有些不一樣……氣質就好像昨天在大雨中時一樣,給人感覺又有幾分壓抑和寥落。
于是他有些心疼地擡手環住對方的腰,又在對方寬闊的背上來回撫弄了幾下。
“小郁,我想你啦。”
清冷的氣息散開,盛瀾深深嗅了嗅後,就忍不住這樣說。
暗紅色發散的瞳仁在青年身上重新聚合,郁誠晏微微挑起唇角,手指細致又溫柔地理過對方頭頂淩亂的烏發。
他說:“嗯。”
“我也很想你。”
清冽充滿質感的嗓音在耳畔炸開,盛瀾黝黑的雙眸又提升了一個亮度,他擡眼去看自己的男朋友,下颌離開對方肩膀時、面頰已經塗粉似的敷上一片胭紅。
……真是,怎麽就能這麽膩歪呢。
盛瀾自己都覺得受不住。
可他就是想跟對方說話。
“怎麽這麽久。”于是他略微鼓起腮幫,沒話找話。
“抱歉,是耽擱了一點時間,餓了沒有?”
“那倒沒有。”盛瀾趕緊搖頭。
“那就好。”
忍住在青年細嫩透粉的面頰上再捏一捏的沖動,郁誠晏餘光掃過周圍的環境,腥紅的瞳孔重新挪動了一下。
正落在不遠處、剛才那個嗓音尖利之人的身上。
艾斯特已經傻掉了。
在黑發男生向……那個人撲過去的時候。
……他、他撲的人是誰?
這不是郁誠晏麽!??
……以及,他叫郁誠晏什麽?……
小、小郁?!
真的有人可以這樣稱呼郁誠晏???……不對,剛剛郁誠晏也回應男生……
他叫那青年什麽?……
老、婆。
怔怔砸吧着這兩個變得無比陌生的文字,艾斯特在無以複加的震驚中遲遲回不過神來,以至于當尖利冷凝的視線落在他身上的時候,他猝不及防地就打了個哆嗦。
“阿晏……”
艾斯特下意識叫着這個稱呼,又驟然察覺時隔幾年沒見,郁誠晏除了五官比從前要更成熟鋒利一些外,外表竟然一點沒變。
這就是最強基因麽?
自己人在帝都,沒有經歷過風吹日曬,那天都忽然發現眼角有了細紋。
可阿晏身處戰場,卻還……
“小郁,這是誰呀。”
阿晏旁邊的黑發青年打斷了艾斯特的思緒。
直到這一刻,艾斯特才徹底正眼去打量這名青年。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年紀,身形細瘦,充滿朝氣,像抽枝的柳條般細嫩,臉上還粉面桃花的,遠看近看都十分耐看秀氣。
可就是因為他這樣年輕。他怎麽可以叫郁誠晏為“小郁”?
連國王和王後都……
驚詫的艾斯特又看向一旁身影高大的男人。
不想郁誠晏也碰巧看向了他。
被那雙紅色的眼眸直直注視着,艾斯特下意識脊背一涼。但他仍固執地從那雙眼眸裏找到了一絲小時候的痕跡,極小的時候,他父親還活着,塞缪爾親王也沒有自殺去世,父輩們經常見面,于是自己也經常見到郁誠晏……
他誇過阿晏的銀發紅眸十分別致。
因為國王和塞缪爾親王都是這樣的基因,銀發紅眸在當年是帝國身份最尊貴的标志。
……
想起小時候的事,艾斯特的眼中不禁升起一絲希冀。
直到郁誠晏開口說:“不記得了。”
……
不記得了。
郁誠晏說不記得就是真不記得,紅眸都看向了阮副将。
阮榕錫并不奇怪這一點,少帥每天要見要接觸的人多了,本就不是誰都會特意記得,更何況是個幾年沒見的。
他立即發揮職能,在一旁低聲提醒:“這是艾斯特親王。”
郁誠晏對這個稱呼并沒有任何反應,平淡得與他偶遇首都星的其他貴族一樣。
當然這不是因為他傲慢或故意目中無人,畢竟他見到王座上的那位也是這幅樣子。
如今他的關注重點只是:“他欺負你了?”
他問盛瀾。
“那倒沒有。”盛瀾搖了搖頭。
故意問郁長官艾斯特親王是誰,單純是想茶一下。
誰叫對方剛才還說自己不知羞。
但要說欺負那還真沒有,這都能被欺負,那不是給對面兒擡咖?
可惜,對面的艾斯特親王還陷入某種幻想中,根本看不懂氛圍地仍舊死死盯着郁誠晏:“……誠晏你,真不記得我了?”
盛瀾:“……”
很好,又被他想起這位親王剛剛那一副裝得跟小郁很熟、還诋毀小郁的模樣了。
于是盛瀾也不介意實話實說地描述一下剛剛發生的情況:“只是這位親王殿下說,幸好當年沒有嫁給你。他還說你不行,跟了你也不會幸福。聽得我好生氣。”
周圍一圈兒、包括屏幕前還在暗自窺探的大皇子等人:“……”
這應該是他們見過最質樸、最樸實無華的告狀了吧……
郁誠晏行不行的,背後議論議論就算了。真拿到明面兒上說?男生也不怕姓郁的生氣?
再說、再說那可是郁誠晏!這麽點小事,他真……全部都概括出來、又拿出來告狀了?
幾方都覺得自己多少還算了解郁誠晏的人,都覺得他狠戾殺伐、性格冷淡、不通人情。
他這個人最大的愛好好像就是手撕異端和機甲。
除了打仗以外,郁誠晏對任何人和事都有一種天然的漠視感,好像他這個人一樣,本身是一座千年冰山,偏偏還死氣沉沉。
在他面前笑一下的人,會自己先被凍住。
因此上一個跟他面前告狀說八卦的人……可能還從沒有人跟他說過這樣的事情!
可黑發黑眸的男生呢?
不僅語氣自然地說了,還說得嬌滴滴、委屈巴巴地。竟然還直接說出他生氣了。
……
像本該是獵物的山間動物、在被其他動物欺負了後,竟然敢張牙舞爪地跑去向從不養寵物的獵人告狀。
屏幕前的任喬楠都下意識屏住一下呼吸。
他從沒想過盛瀾能這樣,膽子這麽大!
魏致更是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他應該是最早知道這倆人關系不一般的人,也撞見過盛瀾被郁誠晏壓在樹上哇哇叫。
可他此前也沒從想過,盛瀾竟然可以……這麽會撒嬌。
驚訝之餘,魏致從後面看了一眼大皇子的後腦勺。
不用說,這位高貴的皇子應該也正如自己和楠楠一樣驚訝。
魏致忽然惡劣地開口道:“之前紀桂澤不是跟盛瀾暧昧麽,那時候盛瀾可不會這樣對他撒嬌。”
——名曰是在吐槽紀桂澤,其實也是在吐槽大皇子。
這倆人前段兒時間為了取悅楠楠和戲弄盛瀾,也沒少折騰。
眼見大皇子的背影越來越僵硬,魏致臉上的笑意更濃:“啧啧,瞧上了和沒瞧上,這差別果然不一樣!盛瀾之前哪兒會施展這套,跟個木頭似的,現在呢?當着郁誠晏的面兒看人家小Alpha多會來!紀桂澤可沒見過這一套吧。”
亞伯拉罕:“……”
“魏致!你住嘴!”任喬楠忍無可忍地開口。
即便跟紀桂澤絕交了,可任喬楠依然不想聽到這話。不是因為紀桂澤,也不是為了護着大皇子,而是魏致這話單純就讓他心堵——
因為知道自己是被絕對縱容和寵愛的,所以說話前不需要思考,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現在的盛瀾就是這樣的。
任喬楠體驗過這種被無限寵愛的感覺,畢竟他在任家的前十七年都是這樣,母親和大哥對他予求予取,父親雖然嚴厲,但但凡是他提的要求最後也都會被滿足。
因此,他太熟悉盛瀾笑得眉眼彎彎的神态下,那種自信的感覺是來源于什麽了……
而事實上也的确如此。
屏幕上,郁誠晏聽了盛瀾的“告狀”,果然沒有生氣,還立即解釋道:“除了你之外,我沒有要娶過任何人。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周圍一圈人:“……”
雖然知道你是在跟你老婆解釋,但姓郁的你也不用……解釋得這麽詳細吧!!
可性格冷淡、偶爾會突然死氣沉沉、因而顯得特別不通人情的某姓郁的,這會兒只想第一時間跟老婆解釋清楚。
他甚至不惜逐條逐句地解釋:“至于我行不行……”
“好了我知道你行。”
盛瀾也聽得耳尖紅紅,連忙上前捂住男朋友的嘴。
告狀是針對艾斯特親王的,他從始至終都沒誤會郁長官,所以也不需要男朋友的解釋,不然不就又遂了對面小人的願?
于是盛瀾說:“你行不行,我當然知道,昨天搖塌的床就是證明。”
“搖塌的床就是證明”是原主和喻吳那個圈子裏流行的一個梗。經常被用來形容那方面互動激烈,還被做成了各種表情包。
盛瀾在群裏看喻吳他們扯皮聊天看多了,自動學會了用這個梗,于是适時抛出表情包。
但可能這個梗太小衆了,也可能是盛瀾不擅長講這種冷笑話。
他脫口而出的一瞬間,大部分人竟然都當真了。
艾斯特親王表情古怪地愣住。查爾斯公爵更加劇烈地咳嗽起來。
一旁的阮副官都難掩震驚之色:……少帥跟夫人昨天哪有時間搖床?……
不管啦!
反正他身為副官,少帥的床塌了,自己就得及時給補上。
這就安排人去采買!
不在現場的大皇子,直接将鏡頭轉了再轉,一會兒對準盛瀾,一會兒對準郁誠晏,他要看看郁誠晏怎麽說!
被老婆捂住嘴的郁誠晏:?
帶着桃子氣息的手指修長卻柔軟,還水水嫩嫩的。
而郁誠晏嘴唇幹燥溫度高,就更顯得青年的手指冰冰涼涼。
如果不是周圍人太多,他倒忽然很想将那兩根冰涼纖細的柔軟含入嘴裏。
可惜透粉的指尖一觸即離。
郁誠晏只好遺憾地垂眸,眼簾微阖。
身為當事人之一,他當然知道搖塌床只是一種比喻。
但既然青年這樣說了,自己就不好拆臺,于是他一壓下颌點頭,低沉、充滿質感的嗓音鄭重無比:“下回我會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