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第41章 41
停好車随後趕來的、不明情況的小姨看到人愣了下, 然後往上添了把火，“咦，小路？”
周遇北歪頭看看自己媽媽, 回頭又看了看樓梯上一動不動的學妹，再正視自己的表妹, 以及那個一臉淡然的男生, 頓覺自己像個二五郎當的傻子。
這難道是什麽新型的楚門的世界？
林夏螢轉向路昀，聲音又低又輕，“你先離開, 行嗎？”
路昀低頭看了她片刻, 算是讀懂了她的意思。
他沖沈知謹颔首打招呼, 然後将倉鼠交給了尤姝，十分配合地進了自己家門。
周遇北語無倫次：“他他、他！”
尤姝強笑着打招呼：“阿姨好學長好, 不好意思，我養的鼠溜進了你們家。”
林夏螢緊接着補充：“所以我麻煩他……來捉鼠。”
他是誰？
在場人通過語境都能判斷出，是路昀。
三言兩語解釋清狀況，沈知謹了然，她溫柔地對尤姝說：“這有什麽，別當回事。”
“謝謝阿姨，那我就先上去啦。”尤姝麻溜地竄了上去。
沈知謹又感嘆道：“這幾天真是辛苦小路，趕明兒請他們娘倆來家裏吃飯。”
尚且在局勢之外的周遇北雙目無神：“你說隔壁住着誰？”
“這麽久了你不知道？”沈知謹摸了摸下巴，“進去說吧, 愣門口幹啥？”
一道驚雷劈下來，把周遇北劈了個外焦裏嫩，外酥裏脆。
他提線木偶般地進了家門, 拿到招生名額的喜悅一掃而空，只剩下無窮的叩問：我是誰, 我在哪兒？
是沈知謹先發現了林夏螢左手的異常，攥着她手腕就驚道：“這怎麽回事？紗布裹成這樣，受什麽傷了，怎麽不告訴小姨啊？”
林夏螢神色不太自然：“接水的時候意外燙傷，看過醫生了，沒事兒，最多一個月就恢複了。”
小姨松了口氣，但仍是不放心：“會不會有什麽後遺症？”
“應該沒有。”
這事兒算告一段落，可還有件更大的。
林夏螢抿了抿唇，面向周遇北，他神情凝重，又是看她的手，又是看她的臉色。
那些他以往忽略的，都以電影片段的方式串了起來。他是有點遲鈍，可也不至于這些東西都看不清。借浴室、同桌、失蹤的晚自習、替換的舞伴……無一不提醒着他之前的疏漏。
如果說，本來他與路昀之間解開矛盾已無什麽深仇大怨，都是因着他要面子而強行不和，做普通同學甚至朋友也未嘗不可，那麽從今天開始——
“我跟他勢不兩立！”周遇北咬牙切齒。
***
林夏螢不知周遇北在想什麽，只當他二人還在為那叫做江藝妍的女生争風吃醋、心懷龃龉。這不奇怪。
只是她沒想到，辛辛苦苦隐藏這麽久的真相，就這麽被撞破。
于是中午要請路昀吃飯的林夏螢就尴尬了。說好的事兒不好推脫，可表哥那邊也不好解釋。
所以當三人坐在一起吃飯時，氣氛那叫一個肅殺冷冽，兩人眼神若有若無地交鋒。
林夏螢快速咽下飯菜，借口還有學習任務沒完成，火速逃離了現場。
現在這個局面，已經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因着這氣氛，她和路昀一整天沒說話。
直到周遇北晚自習被叫到辦公室，在老師眼皮子底下單獨考他沒參與的期中考。
路昀嘴裏叼着根巧克力棒，一如常态地坐在周遇北的位置上，悠閑地像在視察自己的領地。
林夏螢擔心表哥随時會回來，若是回來了看到自己座位被霸占還不知會如何，只能趕人。
可晚自習靜谧，她又不好随意開口說話，只好在草稿本上寫字遞過去：【你快回去！】
他沒收斂，反倒往上面畫了幾道橫線豎線，組成井字格，并配字：【除非贏我。】
林夏螢知道他又要玩下五子棋的無聊游戲。他明明知道她贏不了他！可也只能硬着頭皮上。
可誰知，這局竟輕輕松松拿下。
正不可思議，路昀丢下幾張含有錯題變型的便簽紙，然後配合地回到自己座位。
在她後面坐下後，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靠在椅背上的林夏螢呆住，片刻沒動。
他是故意輸的。
他什麽意思啊？
煩死了！
***
周遇北單獨考的分數批下來，衆人才驚訝地發現，他竟然是這個班裏，前途最顯而易見的。
面試通過，體檢通過，成績管夠，只要政審通過，未來這大半年不浪到飛起，提前批錄取板上釘釘。
一群人圍着恭喜他，祝賀的話說了一堆，“周機長”等詞層出不窮，他們順勢讨論起了理想有關話題。
林夏螢問祝一蕾：“你想去哪個學校呀？”
“南大吧。”
“嗯？”可周遇北要去的是北航。
再說了，“你的分上南大綽綽有餘呀，不覺得會浪費嗎？”
祝一蕾說：“還好，頂尖高校也夠不上，剩下能挑的學校水平都差不多，不如離家近點。”
“這樣啊……”
祝一蕾：“你呢？”
“不知道。”林夏螢搖了搖頭，嘆道，“沒什麽選擇的餘地。”
“你分數夠的呀？”祝一蕾吃驚。
林夏螢苦笑：“有了等級限制，就什麽都不夠了。”
“也是哦。”祝一蕾點點頭，“真的可惜了，要是沒有這兩門等級，你也是保底南大，說不定可以沖一沖北行大學。”
異想天開。
北大的門檻，要求兩門等級必須是A+。這是她再努力都碰不上的天花板。
她現在的等級，只夠她上個普通一本。
其他的，還是別做夢了。
祝一蕾幫她琢磨着，“如果能換個選科就好了？但附中可選的組合只有物化，或者物生，學生物會不會好點？”
“哎，還是要根據自己的興趣來，如果我以後想學生物類專業，我大概就選物生了。”祝一蕾邊思索，邊喃喃問，“你想學什麽專業？”
“沒想過。”林夏螢頹敗道。
“呀？”這就令人吃驚了，祝一蕾問，“總該有個大致的方向？這麽問吧，你喜歡什麽？”
可她喜歡的，不是她爸爸期待的。
還沒回答，周遇北撥開人群，過來問她們二人：“你們以後想去哪兒？”
祝一蕾翻了個白眼：“告訴你，你要替我考上？”
林夏螢：“……”
周遇北哼哼一聲，“你不說我也知道，不就是想研究物理嗎？”
林夏螢看着二人你來我往，心頭湧上一絲奇怪的感覺。
到底是怎樣的關系，能讓彼此互相了解，卻又惡語相向？僅僅是“兄弟”麽。
她不懂。
十一月是附中的“歷史”月。一年十二月，每個月份都會被賦予一門學科的代表性。除傳統的九門學科，再加上音體美，剛好十二個。
譬如舉辦運動會的九月是體育月，組織年級辯論賽的五月是政治月，舉辦校園詩詞大會的三月是語文月等等。
不過這些活動幾乎只在高一盛行，到了高三就漸漸銷聲匿跡。然而今年歷史組大概是為了兼顧文科班的複習，竟也搞出了一個活動——歷史競賽，說白了就是做題。
這純屬文科班自嗨，理科班就随意灑灑水啦。
草率地交完歷史競賽卷子，又到了一周一換位置的周六放學換座時間。
林夏螢換到了教室最西邊，和最東邊的周遇北分開，和吳童旭坐了同桌，然而，這種換位方式後桌是不會換的。
她盡量忽略掉周遇北遙遙哀怨的眼神，體面地向吳童旭微笑。
放學時，林夏螢總算開口，扭頭和路昀說了這兩天來的第一句話：“小姨說周末請你和程阿姨吃飯。”
告知完就拎上書包奔向周遇北，仿佛再多呆一秒就會成為“叛徒”。
吳童旭回頭看看路昀，又直直望向兩個離開的背影，罵罵咧咧道：“周遇北幹啥？剛丢過來的眼神什麽意思？”
“他這兩天發神經啊，好像護雞崽一樣，賊兮兮的。”吳童旭皺眉，嫌棄道。
路昀不予置評，轉着筆冷哼。
有夠幼稚。
***
周末。周遇北登上了陽光高考網，查看政審通過情況。
毫無疑問，他拿到了入場券。接下來只要安心準備高考就可以。
北航，北航。
林夏螢看着電腦界面，忽地開口問：“哥，你為什麽想要去北行啊？南航不也很好嗎？”
“想出去看看啊，”周遇北沒多做思考，“一直待在南邑多沒意思。”
“哦……”林夏螢小心試探，“你覺得我呢，在你眼裏，我以後适合做什麽？”
“嗯？”周遇北突然正色，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又笑了，“你啊，當然要看自己喜歡什麽。不過，如果要我覺得……”
“周遇北去開門！”小姨在廚房喊道。
小姨父出差回來，加上請隔壁的客，小姨一大早就起床忙忙碌碌做菜。眼下敲門的是誰，不必多說。
林夏螢連忙攔下：“我去開。”
“不許去！”周遇北防賊一樣的制止，話一出口才發現語氣有點重，于是趕緊憨笑挽救，“你好好坐着，叫你吃飯再出來哈。”
于是林夏螢目瞪口呆地看着周遇北氣勢洶洶地轉身出門，如臨大敵。
哪成想敲門的是美人媽，周遇北憋了一肚子的氣話愣是一個字沒說出來。
程惠臉上挂着一貫溫和的笑容，伸手拍了拍周遇北的肩，“小周吧？人長得這麽帥！”
周遇北“嗯嗯啊啊”了半天，最後目光落在路昀身上。
懶懶散散的靠在門邊，不像是來別人家做客，倒像是主人。
哦，倒是忘了，他确實是。
他挑了眉看回來，眼神并不亂瞟，似乎也不在意什麽的樣子。
但周遇北就是知道，他居心叵測！
“來，随便坐啊，手藝不好，不知道合不合你們口味。”沈知謹迎上來，介紹了小姨父，順便給了周遇北一腦瓜子，“不知道招待客人啊！”
“媽！”周遇北捂着腦袋怒道。
路昀毫不吝啬自己的笑，看得周遇北更窩火。
“同學關系好，讓他們坐一起。”沈知謹半分沒理會周遇北，直接拍板定下，“咦，阿螢呢？阿螢！”
林夏螢出來之後，就見他們已經坐好，周遇北和路昀肩搭肩而坐，看着真像多親近一樣。
她禮貌地打好招呼，坐在他們對面暗暗觀察。
似乎，沒什麽異常？
她低下頭去。
路昀微蹙眉頭，倏然懂得了她這些天來的狀态——避嫌。避嫌，因為他在她心裏的地位不如周遇北，因為怕周遇北不開心。
幹嘛？覺得她會偏向他？
輸給親情不冤。路昀搖搖頭。
他看向桌下周遇北伸過來的一條正欲作怪的腿，不免好笑。
桌上，大人聊着聊着就聊到兒女，沈知謹突然發問：“小路啊，周遇北平常在學校沒惹事吧？”
“……”周遇北欲踩人的動作忽地一頓，感覺自己頭都大了。
他扭頭眼神威脅：你敢說我壞話？
路昀不急不慢接道：“當然。他和大家關系都不錯，尤其和我。”
林夏螢夾起的一塊肉不慎掉到碗裏，發出一點響聲。
兩個男生齊齊看過來。
“那就好啊！”沈知謹樂樂呵呵的，又和程惠交談起來。
周遇北側頭，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幾個字問：“你想幹什麽，誰跟你關系好了？”
“還是那句話。”路昀閑哉哉地擡眼，“可以嘗試把關系變好。”
這話很耳熟。周遇北咂摸回味了一會兒，回味出不對勁來了。
你小子，從那會兒就圖謀不軌？
更氣了。
幾個人各懷鬼胎吃完一頓飯，路昀沒有多留，周遇北難得識大體說要送送客人。
兩個一米八多的少年堵在不寬敞的樓梯口，活像兩個門神。
“你少對我妹打壞主意！”終于是周遇北先開口。
“你說了算嗎？”路昀接。
周遇北氣極：“她和江藝妍不一樣！”
路昀看了會兒他，不打算順着這個話題走，卻好像又懂了什麽的說道：“我和你也不一樣。”
“？”
路昀：“你總拿江藝妍說事兒，現在發現我倆沒關系也要拿出來提？提就提吧，我想問問你，江藝妍在你心裏是什麽，喜歡的人？我看未必有多喜歡。
你和我針鋒相對，一方面是因為她，一方面是因為要面子。這兩個因素互為因果，以致我們在過去的一年間不和。
可如果是我，我不會把喜歡的人和旁人作比較，一次也不會。”
周遇北脊背一涼，反駁的話就在嘴邊，卻是一點沒說出來。
“你說不一樣，其實是代入了自己的視角，不是她們不一樣。”路昀笑一聲，“而是因為你對她沒當真，你一時興起，你說放就放，自己什麽樣，看別人就是什麽樣，所以你認為我也是。但很抱歉，我不是，你大可以放心。”
周遇北辯解：“我那是因為認錯人……”
“嗯，可能是有潛在因素影響，不過結果就是結果。在這一點上，我認為沒有什麽對錯之分，人都是自由的。說出來也好，以後我懶得向你再廢口舌。”路昀反問說，“所以，你還有什麽要交代？沒有就結束這屁話拜拜吧。”
“路昀！”周遇北哪裏說得過他，急得直翻白眼。
“聽到了，沒聾。”路昀無奈，“你再大點聲，你妹妹就得開門了。”
周遇北叉腰：“開又怎麽了？”
“是沒怎麽，只是吧。”路昀轉身，兩步拉開自家的門，留下一句：“不想讓她為難。”
周遇北：“……你給我滾！”
早滾了，人影都沒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