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第 36 章
第36章 第 36 章
待君晟趕回來, 季绾身邊跟着兩名蘌前侍衛,是天子特意留下的。
兩名侍衛朝君晟抱拳,相繼離開。
季绾走上前, 心知調查一事算是秘辛,沒有多問。
君晟上下打量她,“陛下與你說了什麽?”
季绾搖頭,三千青絲只插了一枚木簪, 素面朝天, 卻是朱唇粉靥好顔色,“問了一些關于哮喘的病因和先兆。”
“還有呢?”
“沒有了。”季绾拉住他的衣袖, “快晌午了,咱們換個地方吧。”
寒風送清香,遠離了花粉一帶, 君晟又聞到一股淡雅熟悉不屬于季绾的香氣, 他附身湊近, 嗅她發絲,順勢而下, 輾轉到頸間。
季绾有些慌,不停退後, “你......”
從不多疑的君晟有些不确定這股味道來自哪裏, 可眼看着就要惹人生氣,他直言道:“你身上有異香。”
季绾從袖管裏取出散發異香的香囊,“陛下賜的,說是獎勵我今日所為。”
君晟斂眸, 看她笑吟吟的像是在故意炫耀, 一時不知該拿她如何,抽出她臂彎的裘衣鋪在馬鞍上, “來,扶你上馬。”
季绾收好香囊,腳踩镫子,借力跨上馬匹。有裘衣墊在下方,沒那麽硌了。
君晟跨坐上馬,雙臂繞過她牽起缰繩,“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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駿馬蹭蹭蹄子,被牽引着奔向林子深處。
林子夠大,可盡情馳騁。
楓葉林的盡頭,是另一片黃栌林,又是一番紅霞盡染的景致。
風過耳,枝葉過目,伴着璀璨的日光,兩邊的景色在疾馳中變成一道道金紅欲滴的流線,季绾被景色震撼,又極為信任身後的人,閉眼縱情其中。
另一邊的皇帳內,賀清彥正在蘌前禀告花粉一事。
承昌帝挑眉,“葎草花粉?”
“禀陛下,是的。”賀清彥讓人取來一株葎草,“附近一帶這種植物甚多,不足為奇。葎草一般在初秋播種,據附近牧民講,今年播種滞後了些。”
承昌帝了然,看來,是姚寶林的身子太弱了,他合該給予關切的,可不知為何,自打姚寶林瘦得脫相,曾經那些關懷和青睐都随之減淡。
傍晚營地內炊煙袅袅,陸續歸來的人們收獲滿滿,只有君晟空手而歸,被人逮住機會不停調侃。
君晟也不氣,帶着季绾回到帳篷歇下。
肆意一日,滿是塵土,季绾想要擦拭身子,又礙于君晟在帳子內。
還不是宮人送湯浴的時辰,季绾猶豫片刻,準備自己去帳外提水,被君晟搶先拿起木桶。
“你歇着吧。”
“先生也要休息的。”
“說好了出門在外要關照你。”
君晟走出帳篷,尋到營地內唯一的水井,打水的功夫,身側站定一人。
是蘌前的馮小公公。
“君大人,待會兒開膳,陛下邀您和尊夫人一同前往皇帳享用。”
伴着辘轳和井繩的交纏聲,君晟搖晃手柄,面上沒什麽情緒,似習慣了浩蕩皇恩不再受寵若驚,又似單純沒有應酬的心思,寡淡之色引人狐疑。
“君大人?”
“勞煩小公公與陛下解釋,內子累了一日,體力不支,就不前往蘌前伴君了。”
侍奉在蘌前十餘載,還是頭一次有臣子敢婉拒聖上的邀請,馮小公公都不知該說君晟太過桀骜還是淡泊名利了,不過身為宦者,多為人精,不會在權臣面前抖威風,他眯眼笑道:“咱家就是個傳話的,大人該不該攜妻應邀,不是咱家說了算,望大人三思。”
浩瀚囿苑,千岩秀色沉浸在冷秋中,明豔與蕭索交織出秋的層次美。
君晟像是站在明豔與蕭索之間,忽明忽暗,諱莫如深。
交出季绾,他将再無弱點,會成為天子最鋒利的刀,所向披靡。
而信守與師母的承諾,隐瞞季绾身份,很可能會在某個意想不到的節點敗露,被天子察覺,從而君臣離心,那等待他的結局只有一個,利刃被摧,刀身兩斷。
君晟從井裏提起水桶,回到帳篷,将水桶放在屏風後,默默退了出去,坐在帳簾前的長椅上,看遠處浮雲缭繞,青山綿延。
最明智的做法,是誘導季家四口搬離京城,離聖駕遠遠的,可在與季绾重逢那日,他動了凡心,就不得不重新規劃這盤棋了。
帳篷裏,季绾快速脫去衣裳,擰帕擦拭,雪白的肌膚透出鮮嫩的粉。
須臾,她換上橘色長裙,隔簾喚了聲,“我好了。”
一只玉手挑簾,有霞光傾灑入帳,伴着那人身影一同湧入。
季绾向後退,被霞光追着染了裙擺,融為一色。
君晟撂下簾子,另一只手端着托盤,其上擺放着各色精致小菜,刀工精妙,出自蘌廚之手。
“你在帳中休息,我晚些回來。”
“先生要出去?”
“陛下召喚。”
“那快去吧。”
被聖上召喚,怎麽還慢悠悠的?季绾擔心他觸怒龍顔,催促他速速更衣,甚至替他取出箱籠裏的常服。
君晟換好衣衫,叮囑幾句,走出帳篷去往皇帳。
此時皇帳內歡歌笑語,一衆臣子攜帶家眷,伴君左右。
舞姬手執琵琶,赤腳在猩紅氈毯上旋舞,腰肢如柳,曼妙嬌嬈。
承昌帝抱着一只白色長毛貓,笑聽臣子們今日的奇遇,酒觞不離手,許久不曾快活惬意。
深居簡出雖修養身心,但難免寡味。
君晟與賀清彥一同進帳。
兵部尚書張衡智讓人遞上酒水,“敢讓陛下等的臣子,就數二位了,不自罰可說不過去。”
中軍都督府都督、賢妃胞兄龔赟戲谑開腔,“一杯無誠意,至少三杯。”
今日興致高漲,承昌帝沒計較朝堂派系間的較量,笑着看向他最中意的兩個年輕新貴,但一想到君晟拒絕攜妻前來,不免泛起淡淡的不悅,說不上是為什麽,總不能是希望那女子現身吧。
荒唐。
必是因君晟膽敢忤逆他的意思。
但新婚燕爾難免護妻,既季氏身體不适,也沒必要較真為難。
罷了。
酒醉意識迷離,承昌帝仰頭飲酒,将怪異和別扭抛之腦後。
賀清彥接過酒觞,溫聲解釋道:“因大理寺的案子,借用了君大人半刻鐘,這才誤了時辰,微臣甘願替君大人受罰。”
龔赟捋須,“賀少卿要連飲六杯?”
“正是。”
“好!”龔赟一拍桌子,渾厚的掌力拍得桌腿打滑、酒器肴馔俱顫,“就喜歡賀少卿這樣爽快的年輕人。”
賀清彥接過酒杯,一杯一杯飲酒,不故意漏掉一滴,六杯下肚,面不改色。
張衡智皮笑肉不笑地附和道:“賀少卿是老夫看着長大的,溫潤風雅、軒然霞舉,極具大家風範,不愧是高門養出的公子。”
這話就有歧義了,君晟也是高門養出的公子啊,只是後來被小戶認了回去。
衆人各懷心思,看起熱鬧。
同樣在場的君太師拉下臉,磨了磨牙暗罵一聲“這個老匹夫”。
兵部侍郎賀嵩趕忙笑着打圓場,“酒未過三巡,尚書大人怎麽說醉話了?”
張衡智一擺手,“酒桌上,老夫沒醉過,眼雖花,但識才,令郎是貨真價實的驕子。”
面對或是欣賞或是捧殺,賀清彥從容應對,清雅玮态落入帝王的眼。
承昌帝笑笑,“仁瞻罰了六杯,安钰可要陪上六杯?”
君晟從不在意別人的目光,但不能在一日內連駁帝王兩次顔面,他淡淡開口,始終從容自若,“臣加倍。”
聞言,在場的人無不興奮。
有人奉承道:“好好好,不愧是十七歲就包攬□□的狀元爺,有果斷殺伐之勢。”
張衡智與龔赟對視一眼,對着宮人加重語氣,“愣着作甚?還不給君大人倒酒!”
龔赟冷哂,不鹹不淡看着君晟連飲十二杯。
二皇子是他的外甥,被調往河東,遠離朝堂,這筆賬姑且留着。
飲下最後一杯,君晟一揖,與賀清彥入座,俊面微微泛紅,桃花眼蒙上一層稀薄水汽。
君太師身邊的沈栩看向君晟,默默夾起碟中的點心咬下,味同雞肋。
君晟即便被調侃,也是因具備同僚們或嫉或羨的本事,而自己,雖不再是無人問津的窮書生,卻遠遠不及君晟耀眼。
給自己定下的十年,遙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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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涼如水,歌舞聲息,賓客醉醺醺地結伴離帳,君晟與君家尊長見過禮後,獨自回到帳篷。
随聖駕出行,官員只可攜家眷,不可另行攜帶侍從。君晟屏退帳前看守的宮人,打簾走進去。
一道窈窕身影随之起身,在微弱的燈火中迎了上來。
“回來了......你飲酒了。”
那會兒夜風吹散的酒氣,在燈火溫香中又被醺起,君晟捏捏額骨,由季绾攙扶着坐在桌邊,“喝了幾杯。”
季绾忽然笑開,柔和中帶着狡黠,跑到角落的小泥爐前端來一盅湯汁,“我事先熬了解酒湯。”
交換身份前,君晟每次應酬回到太師府,都有府中人事先備好解酒湯,後來離開府邸,再沒喝多過。
“怕我醉了亂性?”
季绾順勢開起玩笑,“酒醉迷亂,誰也說不準,快趁熱喝吧。”
君晟扣住她的小臂,隔着衣袖一點點移到她端着的瓷盅上,沒有立即飲用,“念念要不要試試我是否坐懷不亂?”
季绾懵愣,若非清楚他的為人,會真的以為他是在借着酒勁兒調戲人,“快喝。”
被女子假意呵斥,君晟端起瓷盅慢慢飲用。
筵上的酒水後勁兒大,不是解酒湯能立即緩解的,他扶着桌面站起身,高大的身軀在暗淡的帳篷內微晃。
季绾扶住他,想帶他去床邊,對付醉酒的人,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哄睡,幼時每逢父親醉酒,她都會坐在床邊哄父親入睡。
父親醉話多,不像君晟一言不發。
費力将人扶到床邊,沒等她調整好站姿,就被傾覆而下的身軀壓住,膝蓋磕到床沿,失去平衡,整個人倒了下去。
“啊——”
短促的驚呼噎在嗓音,後背墜入綿軟的被子,後腦勺被一只大手托住。
哪怕醉到身體無力,君晟仍保留兩分清醒,一手護住季绾,一手撐在被褥上,秀颀的身軀彎折,俯看下方的女子。
一尺間距,望進彼此的眼底。
季绾仰躺在床上,看着男人的俊顔靠近,倒在她的肩頭。
不容忽視的重量壓在身上,致她呼吸受阻,喘息着想要将人推開,卻是徒勞。
酒氣伴着山檀的味道彙入鼻端,擾亂心緒,致體內熱氣蒸騰,她又推了推,一點點向外側挪動,試圖脫離這座“青山”。
可“青山”打算壓在她身上,又豈容她逃離。
君晟撐起上半身,以左手扣住她的右腰窩,向裏一推,又将人帶回身下,定眸看了會兒,擡手描摹她的眉眼,“念念。”
肌膚隔着薄薄幾層衣料相貼在一塊,季绾不敢動彈,呼吸略亂,胸口上下起伏。
成熟的果實墜枝,在風中舞動,桠枝每動一下,果實來回顫動。
君晟倒下,倒在起伏中,收緊手臂将她牢牢困住。
季绾低頭看向胸前,只能看到男人束發的玉冠以及被玉冠束起的墨發。
她胡亂去碰,碰到男人高直的鼻骨,再往下是挺立的鼻尖、帶有呼氣的人中、柔軟的唇峰......
指尖蜷縮成拳,垂在床邊,她望着篷頂發呆。被當作枕頭的滋味,不好受,也不糟糕,就是有點累,壓得她喘不過氣。
每次費力呼吸,都要撐起胸口上方的人。
這人分明喝得不省人事,還說只是喝了幾杯!
“先生?”
“先生?”
“君安钰。”
她喚他,氣息不足,再難支撐上方颀長健碩的身軀,便使勁兒抖掉一只繡鞋,腳踩床沿使勁兒翻身,發出了費力的鼻音,似處在岩漿的滾燙翻湧中,情不自禁發出一聲喘息。
總算翻過了身,她坐起身喘氣,替男人脫去黑靴,試着挪動男人的身體,讓他睡得舒服些,以免明早失枕。
可剛抵住男人的腋下,腰肢一緊,整個人又落入那方懷抱。
君晟半睜開眼,似醒非醒,仔細凝睇懷裏的女子,像是在确認她的身份,随後摟緊,埋頭在她頸窩,沉沉睡去。
季绾懊悔自己生出的好心,明明可以不管他的,非要多此一舉。這下好了,羊入虎口,還是羊主動入的。
多笨一只羊啊。
她欲哭無淚,在君晟懷裏捶了捶小拳頭,捶在他心口。
夜風透過帳簾吹入,火燭搖曳,突突跳動,季绾細數着羊,不知不覺困意來襲。
耳畔是男人強有力的心跳聲,仿若穿透光陰十餘載,回到那一年的“逃亡”。
黑夜中,除了風聲、馬蹄聲,還有少年郎的心跳聲。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