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溫朗雖然好奇,但也知道容府的事兒不是他能打聽的,只瞧了眼,便出府去了。
因着欽差大臣在豐裕縣,随行官員如今也在豐裕縣驿館落腳。故而,在街上,時常碰見操着一口京味兒的人問長問短。倒像是那皇上有多關心民事一樣。
前頭圍了些人,似是争執些什麽,隐約聽見了什麽信王,寧王的。溫朗對這些沒甚興趣,貼着邊兒擠了過去,剛走出沒多遠,便聽見一聲殺豬般的尖叫。
“殺人了!殺人了!”
溫朗臉色煞白,腿腳有些不聽使喚,僵硬的轉過頭,果然見人群一陣騷亂。
似乎那殺人者是個大官兒,還說什麽:皇上有命,辱信王者,殺無赦!
驚的一衆看熱鬧的百姓紛紛噤聲,只有那被殺者的血昭示着剛才的争論有多激烈。
衙門官差默默的收了屍,又默默的退了出去,面上一股對京裏來的大官毫無辦法的,無奈卻又不得不恭謹的模樣。引得有心人猜測不已,只是不敢公然議論。
溫朗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挪動腳步的,好不容易快到錦繡坊了,尋思去找唐旭方辰,說道說道,緩緩神兒。
剛拐入巷口,瞥見一個熟悉的人影。
不,是兩個。
一個是跟容府小丫鬟有聯系的賭鬼,另外一個似乎是暈了,被那人扛着……
“方辰!”
溫朗剛叫出聲,忽然只覺眼前一黑,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溫言等到傍晚也沒等回來溫朗,站在院門口張望了一會兒,瞧着是陳六來了。
“六子,你在縣裏,可瞧見我家溫朗了?”溫言急急問道。
“哦,溫朗不是去容家了麽,還沒回來?”
“容家?”
“啊,我親眼瞧着他進了容府大門的啊,許是容老爺留飯了吧。”
聽陳六這麽說,溫言倒是稍稍放下心來,轉頭又罵了溫朗一句:見色忘二叔。
不過,溫朗雖不及溫玉心細,但明知家裏有病號,也是斷不會晚歸的。就算如此,容管家是個明事理的,總會叫人來傳信兒的。溫言心裏莫名有幾分不好的預感。
“六子,今兒縣裏可有發生什麽事兒?”
“嗨,我正要跟你說呢。”
陳六雙手攏入袖中,賊頭賊腦的四處瞧了瞧,小聲道:“知道麽,今兒縣裏,殺人了。”
溫言眉頭一皺:“殺人?”
“啊!是個京裏來的官兒,就因那人說了信王的不是,那大官兒一刀就把人給捅死了。哎呦喂,當時那個血啊,噴的哪兒哪兒都是,可吓死人了。”
陳六如今想來,還心有餘悸。這熱鬧可不是随便看的,整不好,要出人命的啊。
先是小道消息說皇帝加賦稅是為了給信王修王陵,随後便有官員因百姓辱罵信王而當街殺人……
溫言總覺得,自打容琪回來,豐裕縣似乎有些不大平靜了。
信王勾結北越導致大楚兵敗,這事兒早就被天下文人翻來覆去罵了好幾遍了。也是韓丞相登基之後,才漸漸消散。
當然,私下裏也是常有人議論此事,只不過,從未有人公然挑起話頭來說就是了。
如此看來,今日是有人當街議論此事,恰好被那官員聽個正着……
這會不會太巧了些。
溫言想不明白,便也不再費那腦子,反倒是更擔心溫朗了。
“溫玉,你在家等着,我往縣裏走一趟。”
眼瞅着天黑了,溫言實在是坐不住了。
“我跟你去吧,縣裏近日不太平,可別出了什麽事兒。”陳六道。
“那也成。”
還沒等兩人走到村口,便見前頭慌慌張張跑來一個人。
“唐旭?”
“呀,小東家!你咋在這兒?”
“這話不應該我問你麽?”
“我,我正要去找小東家呢。本是不想麻煩您的,可是,可是我實在沒辦法了,方辰不見了,他能去的地方我都找遍了,還是找不到人。”
“方辰不見了!什麽時候的事兒?”溫言急道。
“就今兒下晌,方辰去文安胡同送訂貨單子,直到現在也沒見人回來。我去文安胡同問過,李姑娘說,方辰送了單子就走了。”
溫言擰眉,沉聲道:“溫朗也沒回來,我正要去容家問呢。唐旭,你跟我們一道去,容府人多,叫他們也幫着找找。”
陳六剛想叫唐旭去衙門報官,猛然想起前兩日被堵在城門口,不免有幾分氣怒。衙門不辦事兒,還叫衙門麽。
幾人各懷心思,到了容府時,門房還有些詫異。
“溫公子,這麽晚了,你這是……”
他們家老爺可千叮咛萬囑咐,不叫公子跟溫公子往來呢,這咋大夜裏的,還找上門來了。
“小哥兒,我家溫朗是不是在府上?”
“哦,你說溫小公子啊,他早就走了。”
溫言瞬間瞪大雙眼:“你說他走了?!什麽時候走的!”
“就下晌啊,陪我家小姐吃了晌午飯,歇了會兒就走了。”
門房瞧溫言神色不對,問了句:“可是溫小公子……出事兒了?”
溫言抿唇點頭:“溫朗沒回家。”
容管家聽了門房來報,臉色驟變,急匆匆的去禀了容老爺。
容老爺經過風浪,也想的多。他知道他跟溫言做的這門生意,有不少人盯着呢。只不過容家鐵通一塊,那溫言也是個軟硬不吃的,那些人無從下手罷了。
如今溫朗失蹤,怕是……
“不單是溫朗,還有我鋪子裏的夥計,方辰。”
容老爺這回更加篤定了:“定是那些觊觎咱們生意的人幹的。溫言你先別急,我這就派人出去打聽打聽。”
“有勞容老爺了。”
若真如容進所說,對方是為了他那胸衣內褲而來,溫朗和方辰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過不多久,必會有消息到。
想着元寶一覺睡到現在,不知醒沒醒。家裏還有幾個小的,溫言也不放心。便留了唐旭在這兒等消息,自己和陳六先行回秀山村了。
容進心裏明鏡的,能在豐裕縣地界搞這樣的手段,無非就是柳家人。
“琪兒睡了麽?”
容管家道:“大公子不在府上。傍晚時分,有位大人過來找大公子,兩人不知商議了些什麽,沒多久,大公子就和那位大人走了,至今未歸。”
容進眉頭鎖的死死的,想到白日裏容琪跟他說的那些事兒,他忽然就有一種無力的感覺。
容進擺了擺手,叫容管家退下。
周姨娘瞧着這麽晚了,容進房裏還亮着燈呢,想了想,提步進了屋子。
“老爺這麽晚還不歇息?”
因為趙姨娘的事兒,周姨娘許久不曾給容進好臉色了。但她畢竟也只是個妾,若真叫那趙姨娘生下兒子,在府上作威作福,她的女兒日後也讨不到好處。
盡管不情願,周姨娘還是調整了心情,繼續扮演解語花的角色。
容進卻沒心思去想這些彎彎繞繞的。
“你怎麽也沒睡?”
“哎,趙姨娘今兒又不舒服了,妾擔心出什麽問題,這不是一直守到現在。不是我說,既然胎像不穩,就該好生在院子裏養胎,別有事兒沒事兒的出來溜達。”
“這府上這麽大,人這麽多,若是不小心沖撞了,豈不是……”
“老爺您也多勸着點兒,實在不行,就去她院子多坐坐,省得她惦記老爺,總往這主院兒跑,若真出了什麽差錯,誰來負責……”
周姨娘說的什麽,容進根本聽不進去,可她說了主院兒,容進臉色有些不大好:“她今兒來主院兒了?”
周姨娘茫然道:“是啊,老爺沒見着她?”
“什麽時候來的?”容進聲音有些低沉。
周姨娘覺得有些不對,老老實實道:“約麽未時一刻。”
容進眸光一凜。
派出去找溫朗的人,沒有半點消息傳回來。
容進愁眉不展。
因上次城門口的事兒,柳老爺把柳嘉宣關在屋子裏,派人嚴密看守,不準他出去惹是生非。
豐裕縣一下子湧進這麽多京官兒,若這不省事的惹了什麽不該惹的人,豈不是叫範大人和他那當知府的大舅子難做。
容進派去柳家的人,也是這麽禀報的。
“難道不是柳嘉宣動的手?”容進使勁兒的揉了揉眉心,越發覺得自己被溫言給坑了。
“還真是個沾包賴,沾上了就甩不開,甩不開不說,反倒又黏上來好多事兒。真是……愁死老爺我了。”
容琪踩着月色回府時,就見容進挺着将軍肚在花廳來回轉悠。
“爹,你這是怎麽了?發生什麽事兒了?”
容進剛要說出口,一尋思若被容琪知道了,必然又要去找那沾包賴了,索性轉了話頭:“今兒咱爺倆說的話,怕是被人聽見了。”
容琪倒是無所謂的笑笑:“那有什麽的,我既然攬了這事兒,就不怕背這罵名。真要說什麽要緊的事兒,也不會在花廳說了。聽見了就聽見了,爹你不必憂心。”
容進氣的吹胡子瞪眼:“還說不要緊,那信王亂臣賊子,害的咱們大楚将士傷亡慘重,這樣的人,死不足惜!”
“你爹我好不容易把你培養成了狀元郎,成了天下學子的楷模,光耀我容家門楣。可你如今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應承了替信王修建王陵,就讓這一切付諸一炬,讓我容家被天下人唾罵!背千古罵名!就為了一個溫言,你!你至于麽!”
容琪輕笑一聲:“爹,從大伯跟了韓丞相造反那日起,咱們容家的門楣,就已經敗了。”
“你!”容進那只小肥手顫抖着,指着容琪不知該說些什麽。
容琪抿了抿唇:“爹,咱們容家,該早作打算才是。”
容進皺眉:“你這話,什麽意思?”
“咱們到書房去說。”
容進眼神示意容管家在此等消息,便随容琪去了書房。
“爹,韓丞相這位子名不正言不順,天下人皆知。但如今朱氏皇族除了那位被廢的辰王外,再無一人。辰王消失多年,了無音訊。近來也有不少人打算尋回辰王,借着辰王的名頭,扶持正統,誅滅謀朝篡逆的叛賊。”
“但辰王究竟還在不在人世,無人知曉。淮州事發,淮州總兵陸琦擁兵自重。各地有不少總兵,隐隐有效仿淮州之意。大楚國力日漸衰微,韓丞相更是無心朝政。”
“若任由此事發展下去,要不了多久,天下必亂。”
“兒當初入翰林,輔佐韓丞相,是因為他曾經是天下文人敬仰的韓宜江。誰知信王事發,韓丞相性情大變,登基之後,無半點作為,反而大開殺戒。”
“今日縣裏殺人事件,想必爹也知道了。這不是偶然,是有人故意借着由子,激起民怨。類似這樣的事情,近來在各地屢見不鮮。為的不過是給韓宜江施壓罷了。”
“兒以前不懂,現在卻是看的明白了。韓丞相,再不是當初的韓宜江了。沒了信王,這江山對他,也無半點意義。”
“他如此作為,根本不是坐江山,而是要……毀了這大楚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