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吳喜兒
吳喜兒
這是漫長的一覺。
吳喜兒醒來的時候正躺在床上，他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裏出現了很多片段，模模糊糊地看不清。失去的記憶也紛沓至來，十二年前那個故作深沉的小娃娃如今更是整天板着一張臉，吳喜兒卻沒由來的心裏面一暖。
周圍站着一圈人，除了吳喜兒爹娘外，連幾個姨娘和不怎麽搭理自己的妹妹們也都圍在旁邊。
清一色的眼圈紅紅的，吳三更誇張，眼圈都腫了。
吳喜兒反應過來後被他們吓了一跳，暗道自己只是睡了一覺，怎麽醒來就哪裏怪怪的。
“少爺，您終于醒了？餓不餓？渴不渴？小的馬上去請将軍過來！”吳三抹了把臉就跑了出去。
“哎？”吳喜兒納罕，問了幾句不付諸行動就算了，請将軍是鬧哪樣？
“喜兒，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吳老爺子看着他，臉上的擔憂遮都遮不住。
吳喜兒心裏一暖，搖了搖頭，“爹，我沒事。你們……這是幹什麽？”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吳老爺子臉上挂了笑容，“你一連睡了七天，可把我們吓壞了。只要你沒事就好。”
“七天？”吳喜兒不可置信。
吳老爺子正要答話，就被人給擠開了。
李熠蒙毫不見外的坐在床邊，手裏端着一碗粥遞到他唇邊，“先喝碗粥，喝了之後再休息一會兒。”
吳喜兒有些別扭的往裏面去了去，李熠蒙什麽時候這麽細心體貼了？一定有什麽不對！
一覺醒來發現周圍的人都很奇怪，怎麽辦？
“你們這都是幹什麽呢？爹，到底發生了什麽？”
“想不起來就算了。先把粥喝了。”李熠蒙往裏面也去了去，同時朝周圍人看了一眼，“你們都退下吧。”
吳老爺子一大家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不敢違抗将軍命令，只得都退下了。
“等等，這到底怎麽回事？诶不用你喂，本少爺自己會喝。”吳喜兒連忙接過碗，拿起勺子喝了一口，他感覺再晚一步李熠蒙就真的親自動手了。
李熠蒙黑亮的眼睛看着他，微微扯了扯嘴角，“沒什麽，只是在你昏睡的這幾天，城裏發生了大澇，城西被淹了而已。”
“災澇？！嚴不嚴重？有沒有人傷亡？現在怎麽樣了？”吳喜兒緊張地問。
“死了幾個人，不過現在水已經退了，你不用擔心。”李熠蒙看着他。
吳喜兒點點頭，“現在進入汛期，黎州城離洛河不遠，年年入夏都會有不大不小的旱澇，沒想到今年這麽嚴重。看來，還需要抓緊時間整治河道，修築堤壩。”
李熠蒙雙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忽然笑了起來。
吳喜兒被笑的莫名其妙，義正言辭地說道，“怎麽？我說的不對？你身為大将軍，為百姓造福，義不容辭。”
“是是是，”李熠蒙忽然往前靠了靠，驚的吳喜兒碗裏的粥差點灑了出來，“我發現，你好像一點也沒變。”
吳喜兒暗道一聲有病，就睡了七天，能改變什麽？
“對了，我為什麽會昏睡這麽久？”
李熠蒙在他問話之前就坐直了身體，垂眼看了看粥，示意他繼續喝，“也許是你想着馬上就能娶妻生子，一時激動暈了過去。”
“我哪有。”吳喜兒小聲嘀咕一句，憤憤地舀了一大口粥在嘴裏嚼。
李熠蒙嘴角翹了翹，“別想那麽多，好好休息。最近那幾起妖怪殺人的案件又有了新的進展，等你休息好，明天陪我一起去查案。”
吳喜兒還沒說話，李熠蒙接着道，“放心，整治河道的事，我已經下令讓人去準備了。”
吳喜兒眉眼彎了彎，小聲道：“還有，我想起小時候的事了。”
經過一天的休養，吳喜兒基本已經沒什麽事了，就是腦子裏時常會冒出一些模糊不清的片段和話語，等他靜下心來去想卻又想不起來是什麽。這種感覺很奇怪，夾雜着莫名的心痛和悲傷，還沒等他弄明白，就消失了。
李熠蒙也大致講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至于有關河伯和結界裏發生的事當然沒說，今世的吳喜兒只是個凡人，那麽就讓他以凡人的身份守護他。
河伯得知洛女沒死，就轉眼想方設法的想去天界，自然不可能再觸犯天規，殘殺無辜百姓。但一目之仇也不是那麽容易消的，兩人又打了一架，最終還是魔化過的李熠蒙更勝一籌。
洛女匆匆來又匆匆去，河伯心裏再恨也無心再打，只得心有不甘的追尋洛女而去。
黎城的大澇來的洶湧磅礴，去的也幹淨利索。
吳府的百姓與金甲鐵衛正劍拔弩張相互僵持的時候，天空忽然就放晴了，然後大水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退下去。
鬧劇停止了，但事情遠沒有結束。
李熠蒙只輕描淡寫地講了一下，吳喜兒也只當真的只是下了場大雨，而自己也只是湊巧昏睡了幾天而已。
然而沒過兩天，吳喜兒就發現了不對勁。
吳家的仆人越來越少，吳老爺子開始變賣家産，連那幾個本就不算親厚的姐姐妹妹對自己更是躲躲閃閃，倒是李熠蒙對他格外熱情，三天兩頭往吳府跑。
直到第四天，吳喜兒終于沉不住氣了。
“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要搬家？你們為什麽這麽看着我？還有……”吳喜兒本想說還有他的婚事怎麽沒人提了，想了想又把話咽了回去，改口道，“還有為什麽又不許我出去？”
吳管家正在整理賬冊，吳三在旁邊打下手。
“少爺您就安心在家待着吧，”吳三眼睛紅紅的，他剛從外面回來，進來的時候就像哭過，一直到現在眼睛都是紅的，“我們還有半個月就搬走了，你沒事還出去幹什麽，反正外面也沒什麽好人。”
最後一句聲音比較小，吳喜兒沒聽清。
“再說王家的婚事也退了，您不應該高興麽？趁這幾天老爺忙，咱先自己高興着，別理別人。”
吳三心裏特別氣，雖然證實了祭品退水純屬無稽之談，但那天晚上黎城的百姓都做了同一個夢卻是實打實的，不管吳喜兒是不是差點害得他們家破人亡的妖孽，但總歸也不會是什麽好東西，趨利避害，避着點總沒錯。
所以王家才二話不說退了婚，黎城的百姓即使明着不說什麽，暗地裏也會指指點點，特別是最近又總有人莫名其妙的死去，兩者一結合，就有了吳家大少爺是妖怪的傳言。
吳老爺子寒了心，怕再不走，吳府就會被人圍起來，放火燒了。
吳老爺子的擔心不無道理，因為沒過幾天，真有幾個不怕死的鬧嚷嚷的在吳府門前，再次要人。
剛巧這兩天又死了人，李熠蒙去調查人不在，門口就被幾個粗壯大漢圍住。
吳喜兒被他們一口一個“妖孽”“趕緊滾”氣的臉色發青。
金甲侍衛毫不留情地把他們打了一頓，并扔出了一條街。
自從吳喜兒醒來沒幾天，李熠蒙就每天往吳府跑，來的越來越早，走的越來越晚，最後順理成章的就在吳府住下了，門衛自然也就換成了金甲鐵衛。
不然以吳府剩下的那幾個三腳貓功夫的仆人，還真治不住他們。
吳喜兒卻漸漸地覺得不對勁，不知道什麽時候起，所有發生的事，似乎都指向一個方向，他自己。
為什麽？自己得罪了什麽人？還是吳府得罪了什麽人？亦或是，李将軍得罪了什麽人？
吳喜兒自然不敢說他已經成為了李熠蒙多重要甚至能拿來要挾他的人，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李将軍是個斷袖，很不巧，喜歡上了吳喜兒。
而吳喜兒，注定是要成為一個傳宗接代的男人，雖然現在這個說法已經有些動搖，但是，不代表你特麽的能随便摸啊！
“請把你的手拿開，好麽？”吳喜兒忍下心底冒出的一絲詭異的酥麻，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一手緊緊地摟着自己的腰，一手正在不斷往下移動的某人。
李熠蒙遺憾的松開手，松開之前還犯規地扮了下委屈，“吳老爺子都同意咱倆同吃同住了，我一個将軍卻連抱一下同居人的權利都沒有。”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吳喜兒就納悶，他爹不是一直想抱孫子麽？怎麽就同意了李熠蒙這樣荒謬的請求了呢？再這樣下去，別說孫子了，就連兒子也都被人抱走咯！
咳咳，吳喜兒你想什麽呢？
“你還沒說外面怎麽回事呢，”吳喜兒拉回自己紛飛的思緒，在桌子旁坐下。“我爹為什麽要舉家遷移？門口那些人是怎麽回事？還有，他們為什麽要叫我……妖怪？”
最後兩次詞一出口，吳喜兒明顯感覺到李熠蒙身上氣息猛地一邊，仿佛一把出鞘的寒刀，帶着嗜血的冰冷與殺意。
“你不是妖怪！”李熠蒙開口，收了寒刀入鞘，又是一個俊灑威嚴的将軍，他居高而下的看着吳喜兒，認真道，“你是天底下最善良最仁慈的人。”
吳喜兒忍不住臉頰冒煙，這種厚臉皮的話還是不要亂說的好，丢人。
“最近幾天黎城不太平，等我處理好這裏的事，我們，”李熠蒙在吳喜兒面前坐下，“我們一起回京城。”
吳喜兒對于在哪裏生活并沒有多大的看法，他隐隐有些猜測，但還不确定，“是不是這次的案子特別棘手？”
“嗯。”李熠蒙倒也沒瞞他，“這次作案的妖怪法力很強大，而且不止一個，不僅無塵道長拿它沒辦法，連天字營的術士都感應不到。而且，”頓了一下，李熠蒙接着道，“被殺害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特點，他們都曾受過吳家的恩惠。”
吳老爺子是出了名的樂善好施，來黎城十年，做了不少好事，不然也不會這麽快跻身黎城上流社會。
可惜這個世界不是只有人心難測，連披着人皮的妖怪，也一樣難測。
吳喜兒從前一直堅信子不語怪力亂神，可經歷了這麽多，他也當然明白，這個世界上不僅有妖怪，還有吃人的妖怪，就連李熠蒙也不簡單。
吳家若不是有李熠蒙那些奇怪的侍衛護着，恐怕也萬早就被人或妖吞噬殆盡了。
吳喜兒看着李熠蒙，想知道他的看法。
李熠蒙忽然笑了一下，“怎麽？有什麽想法？”
“你到底是誰？”吳喜兒忍不住問出口，他确實很好奇，他對李熠蒙的熟悉感并不是某一瞬間忽然出現或消失，而且随着時間的加長，越來越深刻，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镌刻。
吳喜兒并不反感這種感覺，只是有些好奇。
李熠蒙身子往前傾了傾，兩人的距離拉近，彼此的呼吸也交融在一起。
“我是皇上禦賜的鎮遠将軍，侯慶王府的嫡長子，也是……小哭包的小哥哥。”
吳喜兒耳朵一紅，不好意思的錯開眼。兒時的記憶已經恢複，雖然十幾年前的事情比較遙遠，但于吳喜兒來說卻如昨日發生的事那樣清晰。
李熠蒙身姿挺拔，從小的時候就可見一斑，要不然自己小時候也不會誤喊他小哥哥。
吳喜兒面上不變，心裏已經揍了李熠蒙一頓。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誰。”李熠蒙聲音低啞，話說的很認真，吳喜兒忍不住一愣。
李熠蒙眼睛黑的像有深淵漩渦，令人暈眩，兩人呼吸纏繞在一起，一只手溫熱的手掌撫上吳喜兒的側腰，酥麻感由側腰處開始全身蔓延，吳喜兒的心尖顫了顫，人立馬清醒，本能的往後一退，慌忙起身。
“呃……”吳喜兒覺得空氣有些安靜。
李熠蒙卻毫不在意，欺身上前，大手一伸，把吳喜兒壁咚在身前。
吳喜兒：……
“喜兒，有些話我……”
“将軍！”
門外的聲音打破了屋內的暧昧，李熠蒙臉色一沉，往後退了一步，“說。”
“将軍，城西有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