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白宥

白宥

“我不相信！哇哇……他昨天還答應我不把我送走的！他答應過我的！”小孩子哭鬧無外乎撒潑打滾，小團子既沒撒潑也不打滾，安靜的坐在那裏，只是哭聲十分悲慘凄涼，聽的門口的侍衛都有些感懷，尋思着回去對自己的妻兒好些。

吳喜兒也不勸他，直接從一個小盒子裏拿出一個用野草編織的手環，說是手環也不準确，只是用幾根野草綁在一起，彎彎扭扭的像個圓的形狀。

“這個是跟着三皇子一起送回來的。”

小團子止住哭聲，擡頭看了一會兒那草環，忽然小手一伸，啪地一聲把它打落在地上。可過了一會兒，又眼巴巴地看着那草環，啪啪的滴起淚珠子。

草環是他四歲那年親手編織的，那時因為白宥打坐不理他，他難過的不行，兔子精為了哄他開心就教他編東西。

“吶吶，小公子，手環是這麽編的，編好了長大就送給你喜歡的人，讨她的歡心，這樣我和大王就有喜酒喝啦，嘿嘿嘿……”兔子精猥瑣的笑道，他其實編的也不好看，但哄哄年幼的小團子還是錯錯有餘的。

“送給白宥。”小團子奶聲奶氣的說，他當然不理解兔子精說的是什麽，也不需要理解，一個人坐在草地上，認真的編着。

可他畢竟年幼，手腳不利索，編了好久都不成功，急的差點哭了出來，還是兔子精說可以降低要求，差不多是個形狀也很美，他才勉強把幾根草綁在一起，然後興沖沖的跑回洞裏，驕傲的把自己的傑作舉到白宥面前。

白宥當然是高興的，不僅抱了他親了他晚飯喂了他，還一連一個月都沒有打坐修行，每天都陪着他。手環也不知被他用什麽方法保存了起來，每天都貼身帶在身上，草莖不僅沒有枯萎敗落，還鮮活如初，好像随時都能長出新的葉子一樣。

可對白宥來說這麽重要的東西，如今他竟然還給了他。

連個念想也不留。

好狠的心。

小團子憤怒失望傷心難過，甚至還有些憎恨。

他此時是有些恨白宥的，不管相信不相信，事實就是白宥把他抛棄了。

沒有人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把自己從他身邊帶走，除非白宥知道的，默認的。

他不僅抛棄了他。

還欺騙了他。

小團子幼小的心靈不僅受到了創傷，還留下的無法磨滅的恨意。

直到十幾年後，随着時間的流逝，幼時的記憶逐漸沖淡，這種恨意也逐漸變淡，變了味。

那時的他，有時候幾乎連白宥的相貌都記不起來了，在他真的以為可以忘記幼年的一切的時候，卻又橫生了很多變故。

不過此時的小團子，不，應該說是李珩，還是滿含憤怒與難過的。

他看着躺在地上的草環，依舊不停地掉眼淚。

吳喜兒看了會他，直到他哭累了，才忽然站起身，朝李珩彎腰拱手道，“臣等罪該萬死，讓三皇子流落民間這麽久，受盡凄苦，等送三皇子進宮之後，臣定當去負荊請罪！”

這幾句話意思很明顯，李珩是流落到民間，并不是被虎妖收養，一句話撇清了他跟虎妖所有的關系。至于負荊請罪……這就不用想了，他家那位哪舍得他受一點委屈。

李珩并不明白他話中的含義，此時幼年的他滿腦子都在想白宥把他抛棄了的事，忍不住又是滿臉淚痕。

吳喜兒嘆了口氣，道：“當你站的位置足夠高，掌握了絕對的權利之時，你就能更好的掌控自己的人生，就能得到很多你以前得不到的東西。”

李珩擡起眼看着他，忽然擦了擦眼淚，眼裏閃過一縷亮光。

三日後，晉國發生了一件大事。

流落民間五年的三皇子找到了！據說當初姜家人是遭人陷害，慧妃怕連累兒子，就找人偷偷的把三皇子送了出去，自己卻撞死在後宮的牆柱上，以表清白。

如今，姜家的冤案得意平反，三皇子又找了回來，皇上當然高興，再加上三皇子流落民間這麽久，不僅沒有粗鄙無禮，而且還十分聰慧穩重，極其會讨皇上開心，皇上更是龍顏大悅，大肆獎賞了那對當初收留三皇子的老夫妻，還把三皇子安排在朝鳳宮皇後娘娘那裏，可見對他的喜愛非同一般。

三皇子不僅聰慧孝順，還極其好學。

他在民間時識字少，啓蒙晚，卻在半年內超過了其他同齡的小皇子小公子，甚至比大他四歲的大皇子都要進步的快。

太傅看着他每天認真求學的樣子，暗自點頭稱贊。

三皇子七歲那年出口成章，文韬武略樣樣領先，甩了十幾個皇子好幾條街。

三皇子八歲那年才思過人，對待問題有自己獨特的見解，常常幫助皇帝排憂解難，景明帝對其喜愛異常。

皇後開始對他有淡淡的疏離。

三皇子九歲那年足智多謀英明果斷，甚至可以在朝堂上舌戰群儒，為皇帝出謀劃策。

有的文武官員對三皇子越來越贊賞，有的卻看他越來越不順眼。

其中就包括皇後娘娘以及她的娘家人。

李珩就像一顆快速升起的耀眼明星，閃亮，灼熱，照得周圍都黯然失色，被譽為百年甚至千年難得一遇的帝王之才！

李珩當然得知外界對他的評價，回宮不過三年的時間，就影響着朝內的局勢，甚至變更了一些朝廷的派別。

現在很多人都站在了三皇子這邊，成為了三皇子黨。當初大皇子黨和五皇子黨幾乎平分了整個朝廷，為太子之位争執不休。

大皇子和四皇子皆為皇後所出。大皇子身為嫡長子，雖然穩重，卻才智平庸，沒什麽能力，也不夠聰明。四皇子更是極其頑劣，除了吃喝啥都不會。

二皇子是一個宮女所出，為皇帝一夜風流的産物，産了龍之後以為可以母憑子貴，沒想到自己稀裏糊塗的死了，皇帝也只是草草結案，拉了個丫鬟杖斃，就把二皇子送到了麗妃那裏收養。

麗妃只生了兩個女兒，為人謙和忍讓。二皇子也有些唯唯諾諾，甚至足不出戶。

剩下的幾個皇子，在三皇子沒回宮之前，只有舒貴妃誕下的五皇子聰慧過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如今跟三皇子一比，那也是地上的螢火蟲與天上的繁星，相差的何止十萬八千裏啊。

三皇子除了過人的才智，還有缜密的心思，這也是一些老古董看中的。

李珩看了一眼桌上的湯碗，嘴角翹了翹，閃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豔麗的姿色讓送湯羹的丫鬟都忍不住紅了臉，心跳加速。

“替兒臣謝過皇後娘娘，本宮看完這本書就喝。”

玉兒紅着臉退了出去後，李珩這才換了副表情，眼裏閃過一絲精光。“來福，端上東西，咱們去給父皇請安。”

旁邊的小太監大概十四五歲，人挺瘦，個子倒不低，聽到主子吩咐後連忙把桌上的湯羹端了起來，跟在李珩的身後。

來福本來是後宮一個打雜的小太監，沒權沒勢沒人脈，整天被人欺負，身上沒有一塊好肉，又有一次被人欺負狠了，圍在牆角差點被打死，被剛巧路過的三皇子救了。三皇子那時剛回宮兩個多月，身邊也沒什麽人，就親自照顧了他幾天。

“被人欺負了，等以後有機會再欺負回去便是，自己若死了豈不是白白便宜了那些欺負了自己的人。”三皇子給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道。

三皇子身上閃着神聖的光輝，就像一道亮光一樣照進了小太監的心裏。

從此，小太監不僅把三皇子當做救命恩人，更是當做再生父母。

當三皇子越來越受重視，連帶他身邊的宮女太監都跟着水漲船高的時候，小太監終于找到機會，把當初欺負過他的人都打了個半死。

那時，小太監終于跪在三皇子面前流下了進宮以來的第一次淚水。

“他們是和我一起進宮的，進宮之前明明都是好兄弟，沒想到後來會變成這樣。”小太監幾乎泣不成聲。

三皇子就站在他面前，少年的體型并不高，聲音卻極冷，“哪有什麽長長久久的感情，只有你自己抓住的，才是屬于你的。”

小太監擡起頭看着幼小的少年，眼睛裏只有那一道身影。

兩日後，小太監就聽其他宮女說，那幾個人犯了事，被處死拉出宮外扔了。

自此，小太監的眼睛裏就再也裝不下別人。

兩人一前一後的來到禦書房，皇帝正在那裏批改奏折。

“兒臣參見父皇，”李珩給皇上請了安，擡頭笑眯眯地看着他。

“珩兒快過來，”景明帝急忙放下奏折，滿眼含笑的拉着他坐在自己身邊，“這麽晚了還來朕這裏，怎麽沒好好休息？”

“兒臣想見父皇了。”李珩擡眼看着他，滿眼孺慕之光。

景明帝高興的哈哈直笑，擡手摸了摸他的頭。

“昨日皇後娘娘給兒臣送了碗羹湯，兒臣嘗着很好吃，本打算今日也尋些來給父皇嘗嘗，剛巧皇後娘娘今晚就送來了。看來皇後娘娘跟兒臣一樣，也都時刻記惦着您呢。”李珩摟着景明帝的腰，撒嬌般的蹭了蹭。

“這麽大了還撒嬌，”景明帝嘴上這麽說，手上卻把人摟在懷裏，眼睛笑的都眯成了一條線，“好喝的話讓皇後再送便是，何必這麽辛苦，自己送來。”

“兒臣想和父皇一起喝。”九歲的李珩，身量拔高了很多，但比較纖細，長得又俊美無雙，一雙眼睛就像慧妃一樣燦若星辰，當他擡起頭看着你的時候，好像要把人溺進去一般。

景明帝當初也是因為慧妃那絕世的相貌，見了一面之後，便把她召進了宮裏，從此後宮三千，獨寵一人。

如今她的孩子比她長的更要絕色，更要俊美。

可惜慧妃去世的早。

“父皇怎麽了？”李珩擡眼看着他。

“沒什麽，只是想到你這麽多年在外受的苦，朕心裏有些不忍。”景明帝也算生的風流倜傥，不然也不會到處留情。仔細看，李珩的眉眼之間跟他也有一兩分相似，所以才能一進宮就被認了出來。

“父皇別難過，以後兒臣天天來陪你喝羹湯好不好？”李珩摟着他的腰，小心翼翼地問道。

“好好，好孩子，這麽多孩子當中，就屬你最孝順！”景明帝高興的拍了拍他的背。

李珩的眼裏閃過一絲不自然，随即很快掩蓋過去，他不動聲色的從景明帝懷裏退了出來，示意來福把湯羹端上來。

李珩給皇帝盛了一大碗，自己則盛了小半碗，端到他面前。

“父皇每天都這麽辛苦，多喝一點，兒臣陪着您一起喝。”

景明帝欣慰的點點頭，接過碗，和他一起慢慢品嘗着。

李珩時不時說幾句話逗景明帝開心，讓景明帝胃口大好。

喝完湯羹之後，李珩便乖巧的退了出來，走出房門後，臉上的表情立馬變了。

來福連忙遞上幹淨的手帕給他擦手。

李珩擦了一路，手帕換了好幾個，眉頭也越皺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