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對決

第36章 對決

許閣老是一路擡進來的, 被生拉硬拽拖上轎辇時甚至人都還沒醒,傳人的太監迫于無奈,不得不緊急叫來醫生, 給死豬一樣的閣老硬生生灌下了一碗參湯,然後再招呼侍衛們協力擡走,絲毫不敢耽擱。

也不知是人參起了效力還是硫磺和砒霜起了效力, 亦或是滾燙的參湯從喉嚨一直燙到了食道, 在轎辇上颠簸片刻之後,許少湖終于悠悠醒轉了過來。

官場ai就是官場ai, 即使是剛剛從那種驚恐駭異不可理喻的情緒中擺脫出來, 許閣老依舊沒有失去基本的理智。他感受了一下這轎辇近乎于狼奔豕突的速度,再看看外面公公們鐵青的臉色, 最後伸手摸了摸懷中——天書已經沒有了。

許閣老立即知道,事情大條了。

雖然那一瞬間的驚恐更超出尋常,但大概是硫磺砒霜法力無邊, 許閣老還是迅速定住了心神——實際上,今日的種種變局也并不完全出他意料之外;自從十幾日前看到皇帝時而發怒時而狂怒時而又暴怒(咦怎麽好像全是在發怒),舉止怪異全無預兆, 閣老心中就有了難以解釋的疑影。而如今宮中的傳召幾乎和天書的變動前後腳而來, 這猜測基本就驗證了個七八成。

……如果真是如此,那宮裏這一關就實在是難過了!

許閣老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開始以生平最迅猛的速度運轉他的大腦——從自家府邸到西苑, 即使是再如何快馬加鞭, 少說也得半個時辰。而這半個時辰的功夫,就是許閣老傾盡一切智力, 可以拯救自己的最後時機。他必須窮竭所有的可能,在面聖之前, 找到保全身家性命的說辭。

——官場智能大模型,啓動!

·

等到轎辇一路沖入西苑,偌大的禁宮內已經是空空蕩蕩;不知所措的老臣們已經被太監或哄或騙強行帶了下去,宿衛的勳貴子弟則被送到偏殿休息,順便着被更換吐了一身的衣服。

賓客侍衛盡數驅逐一空,禁宮內外額外安置了十幾個熏香的香爐,巨量的香霧蒸騰揮灑,馥郁濃厚的氣味熏得幾個押送的太監連連咳嗽。但等走入寂靜冷肅的深宮,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宮中的陳設被全部撤換了下來,中央只安着一座紫檀木底的神壇,壇上供着三塊極大的神位,朱砂點抹,殷殷奪目。

押送的太監與許閣老一齊下拜了,隔着神壇外的輕紗給飛玄帝君萬壽帝君清妙帝君的牌位行禮。

寂靜片刻之後,殿閣中當的一聲銅磬悠悠,長袍飄飄的身影從神壇後轉了出來;同樣悠悠傳出的,還有抑揚頓挫的吟誦聲:

“惟天地之無窮兮,哀生人之常勤。往者吾弗及兮,來者吾弗聞。已而,已而!”

吟詩的聲音一如即往的飄搖悠揚,但仔細分辨,卻能聽出氣息轉換之間的沙啞——那是用粗鹽草木灰與茶葉反複漱口二十幾次之後,喉嚨被外物劃傷的後遺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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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挺直了身,卻沒有一個人開口,都在等着皇帝将剩下的幾句吟完。等到最後的“已而”已經靜靜飄蕩在香燭煙霧之中,衆人才一齊磕頭,山呼皇上萬歲。

飛玄真君的身影踏上了煙霧缥缈的神壇,扶着供桌漠然凝視神壇下跪得整整齊齊的重臣心腹。在片刻沉默之後,他才緩緩開口,氣息依舊缥缈:

“許閣老是博古通今的大學士,知不知道朕吟詠的這句詩是什麽意思?”

許少湖膝行數步,匍匐在地:

“聖上方才吟詠,乃是唐人李翺的感懷詩,講的是個安分守己,‘不強求’。”

真君的神色略無變動:

“不強求?這三個字,倒要煩大學士解一解。”

許少湖再次叩首:

“回聖上的話。李翺崇道尚玄,曾兩次問道于高僧惟俨,留有名句‘我來問道無餘說,雲在青天水在瓶’,此所謂‘人生之常勤’,但終究是天資粗濁,難有大成。他到暮年集《楚辭》而寫下此詩,正是是身體力行,知道仙路不可強求;所言‘天地無窮’,凡夫俗子雖能攀緣附會,僥幸聆聽一點玄音奧妙;但往者與來者終不可及,上天所賜予的機緣,只有古往今來的大仁之主,才能領悟真谛……”

君臣相知十餘年,彼此均有默契。僅僅這簡單的一問一答中,便清楚無誤的探知了對方的底牌。聽到“仙路”、“機緣”之後,飛玄真君默然了。

如果說在剛剛看到天書對所謂“松弛”的詳細描述時,真君一時的暴怒還只是因為惡心與激憤所誘發的失态,那麽在聽到太監回報,知道許少湖于靜室中莫名昏倒之時,心中的警惕與疑惑便霎時間升了個十足十。等待通傳的這半個時辰裏他緊急調取東廠的記錄,迅速發現了許少湖半月以來的種種異樣。雖然異樣的緣由尚不得而知,但只要看一看許少湖開始發癫錯亂的幾個時間點,真君的一顆心便不能不吊了起來!

也正因為如此,即使胃中仍然在翻江倒海,火辣辣的燒痛;即使怒火不可遏制,恨不得将玉蟬從許少湖的前門塞一直到後門,飛玄真君仍然耐着性子問了一句:

“你就只有這幾句話?”

許少湖慢慢擡起了頭來,卻仍舊是低眉順眼,只是凝視神壇下以朱砂泥金寫就的千萬符文:

“臣要啓奏聖上的話,千萬句也解釋不完。兩位公公應該在臣的家裏取了一些東西,聖上一看便知。”

押送的太監趕緊膝行上前,恭敬捧上從許閣老褲·裆裏發現的那一冊古怪的書本。飛玄真君只垂頭看了一眼,瞳孔便瞬間顫抖了。

……好吧,他懸着的心終于是死了。

“都出去吧。”皇帝瞠目片刻,冷冷出聲:“朕與許閣老單獨說說話。”

·

太監們讷讷退了出去,空曠的殿閣內寂靜無聲。皇帝凝視着跪伏在地的內閣次輔,張口又欲說話,但盯住許少湖那張老臉之後,他胸口又是一陣翻江倒海,酸液在喉嚨翻湧,幾乎又要噴薄而出!

壞了,又憋不住了!

他趕緊回頭吸了兩口檀香,勉強平息自己洶湧如潮的胃部,語氣越發不善:

“許閣老怎麽滿頭都是汗?”

硬生生被灌了兩碗七八十度的參湯,怎麽不被燒得滿頭大汗?但許少湖平靜一如往昔,只是鎮定下拜:

“臣戰戰兢兢,汗出如漿。”

“許閣老又在畏懼什麽?”

“臣畏懼自己的過錯。”許閣老口齒清晰,擲地有聲:“罪臣拿到這本從天而降的妖書之後,躊躇遲疑、心存戒懼,生怕是操弄邪術的妖孽在幕後報複,要謀算罪臣及罪臣的家人。為了這一點私心,臣既沒有揭發這等狂悖錯亂、詈罵聖上的胡言亂語,也不敢将罪證毀掉;反而私自存留,嚴禁封鎖了消息。臣有負聖人的教導,有負陛下的深恩,萬死不能辭其咎!”

說罷,許閣老哐一聲以頭搶地,将腦門撞出老大一團烏青。而自己自轎辇中預備的那一副眼淚,此刻也終于奪眶而出,頃刻間嗚咽悲泣,恣意橫流,将官服都打濕了好大一團!

——以現在的情形,再敢提一句“玉蟬”,皇帝非當場噴射,一塌糊塗不可。而等皇帝噴射完畢,下一個該被噴射的就是他許少湖的腦袋了。值此危難之際,許閣老索性也不再繞彎子,直接切入正題,強行轉移注意力。

聽到這一番悲切誠懇的哭訴,飛玄真君的眼角不覺跳了一跳。當年大禮議時他以一人敵百人,什麽哭谏絕食以頭搶地的招數不知道見過多少,當然不會為許少湖的幾滴老淚動心。但許少湖長篇大論,卻唯有一句話格外緊要,頃刻間挑動了聖上的注意:

“報複?什麽報複?”

“這樣詈罵君上的妖書,必定是邪魔幻術所化。”許少湖匍匐在地,聲音猶自哽咽:“臣只是翻閱幾頁,心中恐懼——如此怨氣沖天的妖魔,怎麽能随意招惹呢!他将妖術放置臣的家中,也不知所為何事;但罪臣要是對外洩漏,無意間壞了他的方略,此妖設法報複,臣的家人恐怕都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呀……”

說到此處,許閣老放聲大哭,将收獲妖書以來所有的憤怒與恐懼傾瀉而出,那種悲痛與惶恐情真意切,連老登都不能不為之側目:

“自古妖不勝德,但罪臣的德行,怎麽能抵擋這樣厲害的妖怪!歷來道書中觸犯妖魔的凡人,又是淪落到了何等凄慘的下場?陛下明鑒,罪臣也是畏懼報複,才一時錯了主意!”

嚎啕哭聲凄涼動人,随着殿中的冷風扶搖而上,徑直灌入了煙霧缭繞的神壇。飛玄真君站立于神壇之後,臉色随哭聲而青白變換,漸漸變得難以揣測了。

——許閣老不敢将“妖書”上交君上,是因為害怕破壞幕後妖孽的方略,招致慘烈的報複;設若飛玄真君随意處置妖孽所選中的許閣老,難道就不怕報複了麽?

僅僅幾句話的問答,許閣老便戳中了皇帝心中最不可告人的軟肋!

官場大模型就是官場大模型,到了這生死攸關的關口,許閣老立刻就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斷——以飛玄真君的道德水平,以飛玄真君的刻薄寡恩,指望以功績資歷乃至賣慘求饒打動他是絕無可能的,唯一能令他稍稍動容乃至心生遲疑的的,只有不可捉摸且不可回避的威脅!

必須要用刀子懸在真君的脖頸上,必須要盡力渲染“報複”的恐怖,至聖至明的皇帝陛下才會願意放下身份,共情一下臣子的恐懼,思考思考自己的結局——在不可揣測的妖術面前,皇帝也好,臣子也罷,真的有很大的區別麽?

抛開君臣的身份不談,許少湖與飛玄真君其實是有很多共同點的;他們年齡相仿,籍貫相近,甚至那種虛僞陰狠矯情自飾的做派都如出一轍。妖不勝德,妖不勝德,如今許少湖恐懼得撕破面具,自承德行不足,無法戰勝妖孽,那麽飛玄真君呢?

至于真君到底有沒有德,他自己應該相當清楚。

所以,在傾吐完對“報複”的畏懼之後,許閣老的哭聲是越來越大,越來越響,哭得是涕泗橫流渾身抽搐,再無清流領袖的半分體面。到了這個時候,他的恐懼表現得越真切、越實際,便越能挑動皇帝的恐懼。只有讓恐懼壓倒了憤怒與惡心,他才有一線的生機。

果然,一向不通情理的皇帝竟愕然不語,沒有呵斥臣下這大失體面的舉止。等到許閣老悠揚頓挫的哭過一個回合,他才緩緩開口:

“你就怕成了這樣!”

居然沒有讓自己閉嘴聽審?那看來很有戲啊!

許閣老心下微動,抽噎着作答:

“陛下不知,臣這半月以來精神萎靡,五髒燥熱,常有便血的症狀;焉知不是妖魔心懷不忿,已經暗中下手了呢?臣也是因此畏懼難當,才将妖書私自藏起,躊躇不能決斷……”

既然是“私自藏起”,就沒有給外人過目;皇帝的可怕往事沒有流傳出去,罪責還可以減輕一等。至于所謂“便血”……以真君所看的天書洩密而言,這恐怕與什麽妖魔的“報複”無關,倒更像是對丹藥的某些成分過敏,誘發了強烈的反應。許閣老終究不是聖上這般的天生丹藥聖體,無法受用金丹法力,本也在情理之中。

但一念及此a,飛玄真君卻忽的皺了皺眉:

“你是什麽時候拿到這本天……妖書的?”

怎麽會對前面講述金丹的種種內容如此隔膜呢?

許閣老磕了個頭,老老實實交代:

“是上個月初三時,臣于家中獨坐靜思,半空忽有奇光異彩,聲響莫可名狀;而後便掉下了這本書來。”

上個月初三……

皇帝的臉色迅速變化了。他都顧不得依舊趴伏在地的許閣老,回手從袍袖中翻出了自己的那本天書,嘩啦啦開始翻閱。不過片刻功夫,他就瞪住了書中的某處“錯誤日志”,兩只眼珠雙雙凸起。

如果飛玄真君萬壽帝君沒有記錯,這真是他當日一時暴怒,連戳帶點,将天書逼到什麽“系統宕機”的時刻;那時天書忽的灼熱滾燙,頁面上到處都是什麽【404】、【锟斤燙】,倒讓當時漸漸緩和過來的飛玄真君疑慮萬端,生怕是谪仙不悅,在以密咒施展什麽奇特玄妙的法術,甚至還特意為此齋戒一日,清清靜靜餓了幾頓來贖罪……但現在看來,谪仙人高不高興另說,但那些古怪的密咒,估計就是在鎖定彼時尚獨居靜室的許少湖!

天書為什麽要鎖定許少湖?

剎那間詫異驚異不可明狀,更多的卻是微妙的不滿——他飛玄真君清妙帝君萬壽帝君修持數十年有餘,克勤克儉事天以誠,夙興夜寐無一日攜帶,能蒙獲谪仙恩寵得賜天書也在情理之中。但許少湖這種裝模作樣矯情又惡心的下賤人物,憑什麽也能得到天書?

他什麽檔次,也配和朕看同一本書?

最為緊要的是,也不知那位谪仙人與皇家是有什麽難以解說的孽緣,十篇文章裏有九篇都是在花式翻新的陰陽皇室列祖列宗,順帶着爆一些能讓當事人羞恥得昏過去的黑材料。往日一個人欣賞還不算什麽,如今專程投放以供君臣同樂,那種羞恥感少說也放大了十倍有餘!

想起天書中種種可怕的爆料,真君的怒火與尴尬重新翻滾了上來!

但真正狂怒的時候,卻恰恰是不能大喊欺天的。他強行鎮定,漠然開口:

“口說無憑。什麽獨居靜室,天降奇書,這樣的一面之詞,朕現在不會認也不會否。許閣老位列臺閣,朕不能不給你一個顏面;但你府中的下人,卻總得要一一查過,才能知道端倪。這也是洗刷你的好法子——到底這書冊後面有沒有同黨,有沒有靠山,到底有沒有什麽英雄好漢,和許家勾結起來圖謀不軌,查一查自會明白!”

既然直接收拾許少湖可能招致什麽“報複”,那就轉換思路,先從下人下手。東廠的功夫花樣百出,足夠許家的家人死去活來一百回有餘。許家人死去活來,真君這口惡氣才能出得順暢!

雖然是“所謂保留顏面”,但宮中親自下令搜查重臣府邸,只要風聲稍有洩漏,許閣老的政治生命變立告終結,将來必定也難逃一條死路。眼見風浪又起,煌煌聖谕逼人而來,許少湖依舊極為鎮定,行禮如儀,叩頭謝恩。

皇帝語氣冰冷:“你沒有什麽要說的?”

“雷霆雨露,均為君恩。君父如天,對臣子罰也是賞。”許閣老語氣從容:“臣是陛下欽點的進士,是天子門生,陛下便是臣的恩師;二十餘年來臣從督察院任禦史,之後升都禦史,升吏部郎,升尚書,一直到數年前升列臺閣,每一步都是陛下的深恩,若說靠山,陛下才是臣的靠山;臣的身家性命,乃至一飲一食一服一禦,家中上下的起居用度灑掃迎奉之仆役,無不是陛下所賜。臣粉身碎骨難報萬一,唯有叩首謝恩而已!”

這一句話鎮定自若,謙卑恭敬,大得重臣之體。即使皇帝熱血當頭,火氣也不能不暫時一歇。而火氣剛剛一降,真君便敏銳意識到了許少湖話中的關鍵——許府灑掃侍奉的仆役,各個都是東廠挑過後由司禮監賜下的,其中不知道有多少的密探線人;日有日報夜有夜報,無時無刻的向宮中傳遞消息。

如今大案驟起,且不說讓東廠自己審自己人是何等滑稽可笑,如果許府真有什麽“勾連”、“同黨”,那豈不是連東廠都不可信任了?!

東廠不可信任,內閣重臣不可信任,現在皇帝操起刀子,到底該殺誰的好?

真有這麽多的同黨,他飛玄真君的位置還能坐得穩麽?

……而且,貿然指斥東廠牽涉天書,似乎也不太合理。飛玄真君的情報渠道不止一條,從其他的消息源來看,東廠這數月以來還算正常,即使有一二異樣的舉動,那多半也是因為皇帝的狂悖昏亂,不可理喻,與大太監們無關——上位者當然可以懷疑一切,但随意摧折至關緊要的暴力工具,仍舊是不利于團結的。

雖然匍匐在地,許少湖仍然感受到了頂頭老登的遲疑。這微妙的遲疑驗證了他的猜想——老登掌握的信息其實不多,所以很難準确的作出判斷;如今狂暴躁動不可遏制的君王之怒已經被時間拖了過去,所剩的只有難以解釋的疑心;只要自己盡力将水攪渾,就還有一線生機!

他果斷擡頭,做悲切之狀:

“此外,臣大罪滔天,本就罪不容誅。陛下願意保留臣的體面,已經是法外開恩,更令臣感喟莫名!罪臣當日收到這奇書之時,心中也難免升起妄念!這數月以來朝中政潮洶湧,夏首輔漸有隐退之意。罪臣不自量力,也希圖過這首輔的位置。因此天降奇書之時,罪臣才被迷惑颠倒,秘密珍藏,自以為是上天降下谕令,要讓臣輔佐聖君,掌中樞之副……”

“迷惑颠倒”?真君皺了皺眉,撿起太監從許閣老家搜來的那本天書——方才他暴怒未止,掃了一眼後立刻丢開,如今仔細一看,許家天書的封面雖然相似,卻略有不同:

《工作日志(副本)》

副者,輔也。內閣本就是掌中樞之副,許少湖看到這麽一個名字,心中生起妄念也不算奇怪。

當然,這妄念也只能是妄念了。夏衍流露出告老的意思之後,飛玄真君不是沒有考慮過清流上位的可能。但現在許少湖闖下這塌天的大禍,政治生命與□□生命便都一齊岌岌可危了。而今內閣首輔的人選,當然只有……

——等等,闫分宜也能算“中樞之副”吧?

如果許少湖都接到了天書的副本,那同樣熱衷名位,汲汲于內閣之副的闫分宜,便當真是一無所知,清清白白麽?

闫分宜的內閣排位還比許少湖高一位呢!

飛玄真君心中的警鈴,登時又響了個驚天動地。他猶豫片刻,又摸出自己的那本天書,翻到了當初驟然宕機顯示投放文件的頁面,點了點上面的【詳細信息】。

天書滴的一聲(趴在地上的許閣老吓了個哆嗦),彈出了頁面:

【無法查詢,請輸入驗證碼】

“驗證碼”是什麽玩意兒?飛玄真君有點搞不明白,但他別有方法——從這十幾日的實踐來看,除了用手指戳戳點點之外,這本書還可以對某些特殊的口令發生反應,而且反應很快。

往昔發出口令都是避開衆人,但現在也顧不得這麽多了。他清了清喉嚨,字正腔圓:

“闫分宜!”

皇帝的綸音在空曠殿閣中回蕩,跪在地上的許閣老茫然擡起了頭。飛玄真君遠遠瞥見,心下不由微微一爽——他剛剛已經試過了,許少湖的“副本”是沒有什麽點擊與語音命令功能的,果然副就是副,終究差了天子一籌!

無論那位谪仙人是何等意圖,至少還是很懂尊卑上下的嘛!

【查詢到有關“闫分宜”的詞條15處,請輸入pin碼查看】

這鬼畫符又是個什麽玩意?

飛玄真君又清了清喉嚨,有意讓許少湖聽清:

“闫分宜!”

【請勿重複查詢;輸入pin碼查看結果】

“闫分宜,又名闫松!”

【請勿重複查詢……锟锟烤烤燙——人工智能正在分析您的請求】

飛玄真君:?!!

他茫然不知所措,但又不能在臣下面前丢臉,于是加大音量:

“內閣的闫分宜是否有副本?”

【人工智能無法理解您的發音……好的,即将向“那個闫分宜”投放副本】

·

穆祺好容易換下被吐得一塌糊塗的衣服,下了死力搓幹全身上下。他垂頭喪氣的從洗沐的地方出來,卻見幾個太監急匆匆從面前過去,一路上險些撞翻了休憩的老臣。

穆祺茫然不解:“怎麽了?”

大概是要奉承奉承穆國公世子,他身側的徐國公長子悄悄說話了:

“應該是聖上有急令,上下都被驚動了。”

“有什麽急令?”

徐國公長子猶豫了片刻,還是小聲解答——皇帝的命令輕易不能外傳,但他們等在殿外,卻遙遙又聽到傳來了某種驢叫一樣的嘶吼:

“好像是什麽,‘叫闫分宜來,叫闫分宜來!’,別的也聽不清了……”

穆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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