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喝酒果然容易誤事。

被醉醺醺的前男友抱着親完以後, 江彩芙總結出了這條血淚教訓。

她現在……心裏五味雜陳,腦子也亂得很。

就好像是變成了砸地鼠游戲裏面的悲催地鼠,每次往上冒個腦袋, 下一秒就有個錘子猛猛砸過來,一下接着一下, 把她砸得頭暈眼花,睜眼閉眼看到的全是能閃瞎人的星星。

回到家,她梳洗結束躺在床上,瞪着雙無神的眼睛望了會兒天花板以後, 突然把自己的腦袋埋進了枕頭裏。

然後卷着被子瘋狂蛄蛹起來。

“我們剛才都做了什麽啊啊啊啊啊!”

“忘掉!全部都忘掉!趕緊!”

天地良心,雖然前男友年輕又貌美, 身材也是沒得說,但江彩芙在和他重逢以後,偶爾想起他來,是真的從來沒有生出過任何旖旎的成年人的想法啊。

她只會在腦子裏琢磨着,演練着下次遇到他并發生口角以後, 要如何妙語連珠的, 把他怼得啞口無言。

她甚至還會預測喬郁免要從哪個角度來‘攻擊’她,并且提前想好應對的決策, 争取在下一次的争端中把他打壓得死死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以喬郁免那心高氣傲又輸不起的性子, 在吵架輸了以後, 肯定晚上睡覺都睡不好吧?

絕對是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麽都睡不着, 一邊被氣得捶床一邊後悔吵架沒發揮好,怨自己腦子轉得慢嘴也不利索, 再責怪一番江彩芙的牙尖嘴利和得理不饒人。

說不定還要複習一下當天吵架的內容,再絞盡腦汁想出一套新的吵架話術出來哈哈哈哈——

真是想想都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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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幻想到這一部分, 江彩芙的心情都會無比美妙,連軸轉的工作帶來的郁悶都消減了不少。

可她也知道,在經歷了今晚那個莫名其妙的吻以後,她以後都不會再擁有這樣簡單純粹的快樂了。

因為她現在再想起他,腦海中第一時間浮現的就是他緊閉的雙眼,濕熱的鼻息和微涼的唇瓣……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江彩芙抱着床邊的可達鴨玩偶使勁揉搓,偶爾氣上心頭還捶兩拳,完全就是把它當成了某人的替死鴨。

一邊蹂.躏玩偶,一邊檢讨自己——

所以她當時為什麽要拉他出去?

為什麽要想不開的和他獨處?

為什麽在他一開始親過來的時候,她不狠狠推開他并且義正辭嚴地譴責一番呢?

為什麽結束的時候她要這麽慫地逃跑呢?!

衆多問題在她腦中彙聚,都能湊出一本十萬個為什麽了。

最後她當然也沒能琢磨出個什麽所以然來,只能把一切錯誤都歸咎于是喝酒喝懵了。

不然要怎麽解釋這段錯誤的糾葛呢?

如此反思完以後,江彩芙又開始苦惱以後要怎麽面對喬郁免了。

嘴上說着要保持距離,實際上又親又抱的,不是顯得她又當又立嗎?

但她現在又能怎麽辦?

找他複合嗎?

——該死,他不會就是吃準了她這樣的心思,所以故意使計來讓她主動求複合吧?

陰險!太陰險了!

一想到自己巴巴湊上去和他說起複合的事以後,他絕對會露出的被爽到的得意嘴臉,江彩芙就覺得心塞,哪哪都不痛快了。

詭計多端的前男友!

江彩芙翻來覆去,輾轉反側,糾結到大半夜還沒能想出什麽對策以後,終于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後面幾天,江彩芙去上班都有點提心吊膽的,要是不小心遇到他,她一定會尴尬到無地自容吧?

不過還好,雖然他倆現在都在同一棟樓上班,但兩人的公司之間畢竟隔了十來層,上下班的作息也對不上,她白日裏也基本不會出公司,所以毫無意外的,那幾天兩人壓根沒碰上面。

真是白心驚膽戰了那麽久了。

除此之外,喬郁免的微信也毫無動靜,江彩芙每天戳開他的聊天界面八百次,每次都是無功而返的。

這讓她無比郁悶。

提前預演好了好幾套應對措施,結果人家根本不出招啊……

為什麽一直沒來找她說那件事呢?

總不可能是失憶了吧?

傳說中那種醉酒後不管做了什麽第二天都忘得幹幹淨淨的體質?

這樣就能解釋他那邊為什麽什麽動靜都沒有了……

但那未免也太犯規了吧!

一想到會是這樣的可能,江彩芙就恨得牙癢癢,但如果事實果然如此,那她确實拿他沒轍……還不如就當被狗舔了吧。

不甘心地咽下這口憋屈氣,江彩芙開始後悔大學時期沒多給喬郁免灌點酒了。

要是早知道他是這種醒酒以後都不記得的體質,她前幾天也不會想那麽多有的沒的了。

真的是,淨知道給她找麻煩……

但年底工作實在繁忙,各種繁瑣的任務安排得滿滿當當的,所以很快,江彩芙就開始對着月報上那對不上的幾毛錢抓耳撓腮,再也無暇顧及感情方面的問題了。

一忙就來到了冬至日這天。

她中午不知道吃什麽,就随大流地點了份餃子。

半小時後,和餃子一起被送來的,還有一大束粉玫瑰和兩袋子的……

“卧槽百達翡麗!”

剛在門口拿完外賣的祁妙娜走來時,一眼就被那捧熱烈奪目的粉玫瑰吸引,而在轉眼看到另外兩個購物袋上的logo時,頓時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天吶天吶!小芙你比我想象得還要有實力得多啊!百達翡麗都一次買倆!”

所幸她深知江彩芙低調的性子,哪怕內心再激動也是竭力壓着嗓子說出來的。午間飯點,辦公室裏的人本來就不多,因此并沒有多少人注意到江彩芙這邊的異樣。

就算有看過來的,也基本是被那束玫瑰花吸引了視線,而在這時,江彩芙早就眼疾手快的把兩個購物袋往工位下塞了。

“喲,粉玫瑰,小江你最近有情況啊?”

有好奇的同事打趣起來,江彩芙幹笑着趕緊搪塞了兩句。

“沒有沒有,就我朋友送的……普通朋友!”

這話說出去當然一點可信度都沒有,但同事看着她面紅耳赤的窘迫模樣,還是嘻嘻哈哈的意思意思揶揄了兩句就完了。

應付完同事的打量以後,江彩芙松了口氣,不滿地望向讓自己陷入這場小風波的粉玫瑰。

這不年不節的,誰沒事給自己送花啊?

很奇怪的,在腦海中浮現起這樣的問題以後,她下意識的就想到了喬郁免。

好像在除了他以外,也不會有別的人無緣無故給自己送花和這麽貴的禮物了吧?

……等等,‘無緣無故’?

真的是無緣無故嗎?

江彩芙電光火石之間像是想起了什麽,連忙翻起了手機日歷,但她的手機在去年就換了個最新款,所以當然沒能找出被特意備注過的痕跡。

再去翻喬郁免的微信朋友圈……設置的是半年可見。

所以還能通過什麽途徑……

她停下來想了想,良久後登上了自己好久沒登的微博號,在關注列表裏找到了另一個同樣好久沒更新的繪畫博主。

一個叫做‘YM’的賬號,是喬郁免特意注冊了用來堆作品的,每次有了滿意的油畫就會po上去,因為畫得确實好看,所以漸漸的也積累了十幾萬的粉絲。

那群粉絲裏有一部分很擅長吹彩虹屁,喬郁免有段時間最喜歡的就是在發完畫以後守着評論區,看有人誇他畫得好了,就屁颠屁颠截圖發給江彩芙看——

‘唉,雖然我畫得确實還不錯,但他們那麽誇,也太誇張了吧……你覺得呢?’

江彩芙還能怎麽覺得?

除了同樣對他的畫作大加贊賞以外,還能說什麽?

還得變着花樣誇呢,不然又要鬧別扭覺得你對他如何敷衍不上心……

不過在分手以後,他的這個賬號就再也沒更新過了,粉絲也掉了很多,現在就剩下十萬出頭的粉絲數,還不知道裏面有多少僵屍粉呢。

不過這些當然和江彩芙無關。

她目的極強的,在篩選完日期以後,找到了喬郁免大四那年冬至日發的一條私人博。

[YM:女朋友送我的戀愛三周年紀念日禮物~~~真是的,前兩天問她今天有什麽安排還裝作不記得是什麽重要日子呢,結果居然是偷偷給我準備了禮物~

黃金兔子是她特意找人給我打的哦,是我的生肖,聽說是找她老家那邊手藝最好的老師傅定做的,提前好久好久預約才趕在我生日之前給我打出來的。

兔耳編繩看着是有點幼稚啦,但誰讓那是她親手給我編出來的呢,看在她這麽辛苦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地戴一戴吧……是親手編的哦,那麽細的線一根根編起來的,可複雜了……]

只是送了個手繩而已,恨不得寫出個八百字小作文一樣。

江彩芙看着看着就笑了。

黃金兔子确實是她找爸媽認識的一個老師傅定做的,但也沒他說的那麽誇張,只等了一個月而已,手繩也确實是她親手編的,但那段時間她本來就沉迷于編繩,給自己做了很多個樣式換着戴,室友們也都收到了她手作的編繩,并不算多麽稀奇。

在網上看到兔耳編繩的照片時,她就覺得可愛極了,正好那時定做的吊墜也拿到手了,她就找了教程跟着做了起來,還很惡趣味的用了赤紅的線,摻了金絲,最後出來的成品果然精致可愛,色彩鮮亮,極為引人注目。

她記得他收到這個禮物的時候,臉上的神色十分複雜,當然是有驚喜的,但同時,又糾結得不得了。

“這配色……真喜慶啊。”他幹巴巴地說着,十分捧場地把手串帶上了。

他皮膚本來就白,被鮮紅配黃金的手繩一襯,就顯得更加白皙無暇了。

江彩芙送完手繩以後,被他抱着啃了很久很久。

然後她就覺得自己這個禮物應該是送對了,他看起來很喜歡,所以後面也沒怎麽關注了。

她那時不愛上微博,所以即便關注了他的賬號,也不經常去看,也就沒看到他居然還發了這麽長一篇小作文,好像在朋友圈都沒發過呢……

但是,真的沒發過嗎?

江彩芙很無力地發現,自己已經不記得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了。

那天的微博裏,除了八百字小作文以外,他還破天荒的曬了照片,看起來就是随手一拍,骨節分明的手迎着柔和的日光舒張着,背景是一碧萬頃的藍天。

他的手真的是江彩芙見過的最漂亮的一雙手了,無論看多少次,那種被驚豔到的震撼感都不會比第一次少,江彩芙做的手繩被他戴着,都感覺身價上漲了千萬倍不止。

點進評論區,精彩程度倒是超乎她的想象:

[作業去死:這個手!好想剁了安在我自己身上prprpr~編繩也還行吧,但感覺也沒博主說得那麽誇張,這個還是很容易做的吧。]

[YM:容易?你做一個試試!這個看起來就很難,我女朋友肯定是吃了很多苦才做了出來,然後選了最漂亮的一條送給我!]

額,确實做廢了兩條才做出來一條賣相最好的,但也沒他描述得那麽誇張啦。

[再也不熬夜了:這個手!看起來也太适合彈鋼琴了吧!編繩也好好看!兩位百年好合!]

[YM:其實經常彈鋼琴的手都不怎麽好看的,我是極少的特例,不過編繩确實好看,你眼光不錯,我們也一定會百年好合的/擡墨鏡]

[一起來吃胡蘿蔔:……這有什麽好曬的啊,這麽小一點黃金,才幾克啊?不值錢的東西,編繩就更不值錢了,成本就幾塊錢……這就把你給唬住了?真好糊弄。]

[YM:???你是嫉妒我有這麽好的女朋友吧?!我女朋友人美心善還舍得為我花心思,愛我愛得不得了,會為了一個戀愛紀念日提前兩個月為我準備禮物!你有嗎?你個陰溝裏的老鼠什麽都沒有!只配仰望我的幸福然後發表一些比檸檬都酸的酸話而已!看到我這麽幸福你眼睛都要紅得滴血了吧!]

光是和這個id為‘一起來吃胡蘿蔔’的網友吵架,都吵了上百條了。

喬郁免真的不擅長罵人,不然也不會每次和江彩芙吵架都吵不贏了。

看到他那麽努力的和這人罵了那麽多條,江彩芙說不清心裏到底是什麽感受,有點想笑,又覺得有股淡淡的酸楚彌漫在心間。

但那樣的情緒是過于微小又薄弱的存在,她看不見又摸不着,于是在簡單給自己做了一番心理暗示以後,似乎完全可以把那種異樣的情愫當做從未降臨過。

江彩芙翻着那條吵架的微博,一直在翻到喬郁免最後以贏家的姿态辛辣諷刺那位路人,才哭笑不得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原來如此,今天是他們的戀愛紀念日啊,如果沒有分手,今天應該是五周年?

江彩芙呆坐在工位上,看着手機持續出神。

讓一直等着她拆東西的祁妙娜不明所以,還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怎麽突然發起呆來了?我還想看看你買了什麽表呢。”

江彩芙回過神來,遲鈍地搖了搖頭,“不是我買的。”

“嗯?那是誰給你的?最近有富二代追你啊!”祁妙娜興致勃勃地問。

她依然搖頭,“也不是……我也不知道怎麽說。”

祁妙娜看她臉色有些古怪,疑惑地撓了撓臉頰,扯回正題,“那你還拆麽?”

“不了吧。”江彩芙沉默着,幽幽地嘆了口氣,“我……我要還回去的。”

兩年……

時間果然是最容易消逝的東西,一轉眼,兩年的時光就那麽匆匆過去。

但她對此居然沒什麽實感,就好像只是把日歷快速翻了幾頁而已。

兩年前她能滿心歡喜地提前一兩個月為男友準備戀愛紀念日的禮物,兩年過去,她卻連紀念日具體是哪一天都不記得了。

這恰恰也說明了她本身就對這段戀愛沒那麽上心吧,所以在分手以後,沒多久就把那些充滿了紀念意義的特殊日子忘得幹幹淨淨。

虧他還記得這麽清楚。

江彩芙聳了聳肩,很坦然的接受了自己薄情的新标簽。

她拿起手機,給喬郁免發了信息。

[江彩芙:花和禮物都是你讓人送來的嗎?]

[喬郁免:你喜歡嗎?]

果然是他。

也只能是他了。

江彩芙輕輕摸了兩下粉玫瑰柔軟纖弱的花瓣,重重嘆了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江彩芙:你下班後有時間嗎?]

[江彩芙:我們見一面吧。]

*

喬郁免的效率比江彩芙想象得要高出許多。

在提出想要見面的請求後的不久,她就收到了公司附近某家餐廳的預約信息。

[喬郁免:預約的時間段很長,哪怕你今晚要臨時加班,也不妨礙結束工作後去赴約。]

[江彩芙:……把‘哪怕’倆字去掉,我今晚加班是必然。]

沒有絲毫意外的,江彩芙這晚又加了一小時的班。

不過還好,年底大家都很忙,下班準時走的倒成了少數,有那麽多人陪着一起,江彩芙心裏好受多了。

獨慘慘不如衆慘慘。

喬郁免在微信問他能不能來公司門口等她,然後兩個人一起乘車去預約的餐廳吃飯,江彩芙理所當然地拒絕了。

和他一同待在密閉的空間裏,她說不定會心亂如麻到恨不得跳車下去吧?

如此胡思亂想着,江彩芙懶懶地打着哈欠,終于搞定了最後一部分工作。

室外還在降溫。

出租車停在了餐廳附近的停車位,江彩芙抱着花束,拎着兩袋子東西從溫暖的車廂裏出來,冷冽的寒風呼嘯而過,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将毛絨絨的外套緊了緊。

随後,她倉促地整理着被風吹亂的頭發,走進餐廳跟着侍應生進了預約的包廂。

一進門,在裏頭等待已久的青年就和室內溫暖的氣流一起迎了上來。

“你終于來了啊,怎麽要加這麽久的班?餓不餓?看看想吃什麽……”

聽到他這些自然又不失親昵的碎碎念,江彩芙眉心稍蹙,心裏別扭極了。

喬郁免仿佛沒注意到她表現出來的不自然,在幫她拉開座椅後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翻起菜單又自顧自地念叨起來,“這家店的招牌是蔥燒海參和三絲魚翅,我們點一份?傍晚突然降溫了,你過來的路上覺得冷嗎?”

他心情很好的樣子,在包廂柔和的暖橘光照下,隽秀的眉眼舒展着,泛着純粹的歡欣笑意,在停頓下來詢問江彩芙的意見時,漆亮的眸子便盈盈睇來,“點一份湯暖暖胃吧,你想喝什麽湯?”

江彩芙起初想的是一進門就把那些東西還給他,但看他這忙前忙後的,又有點說不出那些掃興的話來了。

于是她低頭看了眼菜單,說,“羊肚菌四神湯吧,我想喝這個。”

一直等到他點完單,江彩芙實在是怕遲則生變,所以在侍應生走了之後就迫不及待地搶先開口。

“我今天約你出來,是有正事的。”

喬郁免嗯了聲,彎起的月牙眼中飽含的期待昭然若揭,“什麽事?”

江彩芙把他送來的花和沒拆過的手表全堆在桌上,直接推了過去,“你以後都別再送這些東西給我了。”

喬郁免神色一僵,眸光黯淡了剎那,又重新燃起來,好聲好氣地問,“為什麽呢?不喜歡嗎?”

“無功不受祿,我哪能随便收別人這麽貴的東西?而且,”她頓了頓,平靜的語調沒什麽多餘的情緒,“我真的不需要這些。”

喬郁免望着她,讷讷地重複,“不需要……”

他失落地低下頭,拿起手邊的熱茶喝了一口。茶還沒晾涼,他的舌頭瞬間被燙得發麻,暫時失去了知覺。

他張了張嘴,等到舌尖的麻意淡去,才問,“你有拆開看過裏面的是什麽嗎?”

江彩芙搖了搖頭,“沒拆開過,也沒必要看,你知道的,我對腕表一向沒什麽興趣的。”

他再度擡起眼,用上了她極少聽到的懇求的語氣,“你先打開看看好麽?如果看完了你實在不想要,我們再商量好不好?”

江彩芙從喉嚨裏擠出一聲無奈的笑,“我都說了那完全沒有必要。”

喬郁免卻閉嚴了嘴,執拗地用那雙黑黢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江彩芙嘆了聲氣,無可奈何地把左邊的購物袋勾了回來。

“你也知道的,我是真的對表這種東西不感冒啊。”她把漆光的黑色木盒從購物袋裏掏出來時,還不忘嘴上數落道,“以前你給我買的那些表,你見我戴過幾次啊?這次買的也根本沒有必要再——”

木盒被掀開,雕刻着羽毛的藍色珍珠貝母表盤瞬間映入江彩芙的眼簾。

她驀的瞳孔驟縮,未盡的話全卡在了喉嚨裏。

多眼熟的一塊表。

她驚疑不定地擡起頭,再望向桌對面的喬郁免時,忽的鼻尖一酸,“你、你怎麽……”

又把它給買回來了?

-

喬郁免一直都是個很臭美的人。

單身的時候喜歡打扮自己,談戀愛以後又喜歡上了打扮女朋友。

在最蜜裏調油的那段時間,江彩芙幾乎每周都能收到他送來的衣服或者飾品,其中當然也包括腕表,價格在幾萬到幾十萬不等。

江彩芙起先不敢收這麽貴重的禮物,但架不住他硬要塞給她,軟磨硬泡的她拒絕起來煩得很,後來收得多了,就死豬不怕開水燙了,想着送就送吧,人家人傻錢多的,送點東西也不會把自己送破産,還懶得跟他拌嘴了。

不過,她日常還是以戴手鏈和手镯為主,不僅款式多樣,戴出門也沒那麽有負擔,但如果硬要選一塊表戴出門的話,她基本只會戴一塊藍色的腕表。

那是一塊用大型珍珠母貝為底盤的表,上面雕刻着精致的羽毛紋飾,在不同角度的光線下能映出五彩斑斓的光澤,白金表殼鑲嵌的鑽石和藍寶石也相得益彰,每次戴在手上看一眼,她都會覺得眼睛受到了一場名為‘美’的洗禮。

但後來,喬郁免家裏突遭變故,為了還債,變賣了不少家産。

起初江彩芙對這些是沒什麽感觸的,直到某天,她猛然發現,不知從何時起,他的手腕上就只剩下自己送的那條手繩了。

以前常會和那條手繩疊戴在一起的腕表或是手鏈,通通不見了蹤影。

她再看向自己手上戴的價值大幾十萬的腕表,頓時覺得心裏很不是滋味。

于是她就和喬郁免商量着,要不然就把他以前送給自己的那些禮物都賣了吧,衣服可能不值什麽錢了,可包包和首飾應該不會貶值太多吧?

但這樣的提議一經面世,就遭到了喬郁免的強烈反對。

他以前多心高氣傲一人啊,本來家裏出了那些破事就煩得很,現在居然還要淪落到女朋友變賣禮物去還債?那跟直接把他的臉面放地上踩有什麽區別?!

可江彩芙不在意這些啊,她就覺得能有錢填點窟窿緩解一下燃眉之急也挺好的,至于所謂的臉面,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兩個人各執己見,誰也不肯退讓,最後當然是不歡而散。

然而江彩芙回去以後,不僅沒有放棄自己的想法,反而越來越堅定了,為防夢長夜多,甚至在第二天就收拾好了一堆奢侈品,找了身邊最靠譜的林宥宇幫忙一起賣出去了。

最後籌到的錢比江彩芙想象得還要多出不少,她想起喬郁免那段時間的愁眉不展,擔憂不已,後面拿着銀行卡去找他時,也是滿心歡喜地期待着他能為此展顏,能早點走出困境。

但——

很可惜,最後的發展超人意料的,很不盡人意。

喬郁免在知道是林宥宇幫她把那幾年送她的禮物都賣出去以後,臉色驟變,第一次失了往日所有的風度,猛地把銀行卡砸在地上,聲嘶力竭地痛斥起來——

“林宥宇!又是林宥宇!那個陰魂不散的賤人!!!”

江彩芙也是膽子大得很,不僅沒被他這副暴跳如雷的樣子吓到,反而同樣擡高音量讓他別這麽兇,能不能冷靜一點。

“冷靜?你讓我怎麽冷靜?!”

他被氣得渾身直打哆嗦,望向她的眼神裏含着被背刺的驚懼和惶恐,淚水挂在猩紅的眼尾搖搖欲墜,氣勢上卻不肯退讓半步。

“你到底還記不記得你是我的女朋友啊?為什麽這麽重要的事情你要選擇另一個男人來幫你承擔?為什麽?!”

他用力戳着自己的心口,色厲內荏地高聲質問:“還是說在你眼裏,我就是那麽不靠譜,那麽幼稚沒用永遠都比不過林宥宇?!”

“不是啊!你這段時間本來就很忙很煩躁了,我也是不想讓這種小事來讓你更加傷神!”江彩芙立刻解釋,“而且你能不能不要再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他也是好心!”

“他好心?!”喬郁免怒極反笑,頗感荒唐地笑出聲,“是啊!他多好心多善良啊!什麽都能讓給我!不像我,卑鄙無恥還貪得無厭!行了吧?!”

“不是,你冷靜一點我們好好溝通好嗎?”

江彩芙軟下聲音試圖安撫他,可無論她怎麽說,都好像只起到了反作用。

他不僅沒有偃旗息鼓,反而更像是受到生命威脅的刺猬,豎起渾身的刺形成一個無比尖銳的防禦屏障,聲淚俱下又歇斯底裏。

在這樣的狀态下,她再多的解釋都顯得無比蒼白。

可那時的她同樣年輕氣盛,又是從小被家裏人寵着長大的,不管平時表現得多麽溫和,骨子裏也是傲的,耐心極為有限,更別提她天生反骨,不管遇上什麽事,在理智上線之前,她最先想到的永遠都是硬碰硬。

讓我不好過,你也休想好過!

哪怕是面對戀人也同樣。

哄又哄不好,還得挨罵,江彩芙挨了十幾分鐘的罵就受不了了,忍無可忍地破口大罵了回去。

兩人最後鬧得那叫一個雞飛狗跳啊,房頂都差點被兩人的吵架聲掀翻了。

江彩芙氣得狠了,好幾次都恨不得一巴掌直接扇他臉上。

氣急之餘她就在想,這男朋友不能要了,真要不得了。

人經常生氣是會折壽的,她惜命,還想多活幾年。……

于是那之後的不久,他們果然分手了。

-

剛分手的那年,江彩芙偶爾,只是偶爾,也會想起那塊她親手賣出去的藍色腕表。

甚至有時候在商場逛着逛着,看到有百達翡麗的專櫃還會不由自主地走進去尋找那塊表的蹤影……

不過她的記性一向很差的,如果不是今天又看到了這塊表,她幾乎都要忘記曾經的自己還擁有過這樣漂亮又昂貴的物件了。

她面色複雜地把表拿起來,見上面沒有絲毫被戴過的痕跡,才悵然道,“哦,是新買的啊。”

喬郁免抿了抿唇,“你賣出去的那塊,我其實也買回來了,但我不知道那有沒有別的人戴過,我怕你膈應,所以重新買了一塊送給你。”

江彩芙眨了一下眼睛,眼前的畫面被水霧模糊,她有些看不清表上的細節,只覺得眼底映着一片被碎鑽折射出的斑斓光點。

她笑了笑,“還浪費那個錢做什麽啊。”

“這是你以前最喜歡的腕表不是麽?”喬郁免垂下眼,低落又自責地說道,“你以前,基本只戴這一塊表的,是我太沒用了,才讓你不得已賣掉了它。”

江彩芙瞥他一眼,“別擺出一副對不起我的樣子。”

她把表放回盒子裏,心裏覺得膩歪極了,“也別擅自給我加那麽多莫須有的內心戲啊,我真的沒那麽喜歡這塊表,以前經常帶,只是覺得這是你送我的表裏,最好看的一塊,僅此而已。”

“當時賣它的時候,我确實覺得有點可惜,但也就那麽一點點,賣完以後,就再也沒想起過它了。”

她像是覺得好笑,又帶着點疑惑地說道,“我真的沒那麽感性和長情,也不知道為什麽,你居然會對我有這樣深的誤解。”

喬郁免神色複雜地看着她,緩緩提起了口氣,但什麽都沒能說出來。

被她用那樣似笑非笑的眼神打量着,他心亂如麻,總有種自作多情的窘迫萦繞在心頭,面上也不禁浮現出了幾分赧然的紅暈。

“可是,至少你是覺得它好看的是吧?在你的審美中,它是我送你的那些表裏最合心意的那一塊,這就夠了。”

他急迫把另一個購物袋推到她面前,像個殷勤的推銷員,“你再拆開這個看看吧,這塊表也很好看的,你看到了一定會喜歡的!”

江彩芙推搡了一下,雖然感覺自己的拒絕沒什麽用,但還是堅持道,“真的不用。”

喬郁免想了想,神色誠懇地問她,“你真的一點兒也不好奇裏面的表到底長什麽樣嗎?你現在看也不看地還給我,晚上真的能睡着嗎?真的對這塊表的細節沒有絲毫興趣嗎?”

江彩芙:“……”

該死!

她好奇啊!

怎麽可能不好奇呢?

她可是在收到快遞後,哪怕知道自己買的到底是什麽東西,都會在拿回家的第一時間就迫不及待地拆開包裹看的人啊!

還沒下班的時候,她就對着工位下的那兩個購物袋好奇極了,抓心撓肝地想知道裏面的表到底是什麽樣的款式,要不是她自制力絕佳,指不定就真忍不住拆開了!

她面無表情地強撐道,“不好奇,一點兒也不。”

喬郁免飛快的,斬釘截鐵地接上話,“我不信!”

江彩芙:……

江彩芙真想朝他翻個白眼,你都不信你還特意問我做什麽?盡多此一舉了是吧?

喬郁免唉聲嘆氣的,越過半個桌子傾身過來,當着她的面把另一個購物袋裏的東西掏出來。

“明明就好奇得要死,我還能不知道你麽?以前在表白牆吃個瓜都能翻十幾頁ppt捋時間線的,現在你說你一點也不想知道裏面的表到底是什麽樣式?裝得倒是挺道貌岸然的……”

江彩芙聽得羞窘不已,氣急敗壞地打斷他,“夠了!你現在說這個真的有點太冒昧了!”

喬郁免這才意猶未盡地停住了嘴,随即把表盒的開口處對上了江彩芙,“好了,你掀開看看?看一眼又不會少塊肉,是吧?”

江彩芙按住眉心,自暴自棄地哀嚎起來,“你這家夥還真是把我的心思都拿捏得死死的啊!”

雖然大部分時候都還算坦蕩,有什麽就說什麽,但在某些時刻,她的心裏又會生出一些很別扭又忸怩的小心思,會不好意思主動表露自己的心跡,就想裝一下。

這種時候,如果邊上一直能有個人糾纏着硬要她去做,她表面被逼無奈,實際心裏還挺樂意的……

江彩芙現在就陷入了這種古怪又讓人怒其不争的心理,她瞪了喬郁免一眼,在接受到對方寫滿了期待的眼神後,在心裏痛罵着自己的不争氣,動作很快地就把表盒給掀開了。

璀璨的星空圖景表盤躍入眼底的一剎那,江彩芙的腦子有片刻的失神,眼裏再看不到其它。

但想着喬郁免還在邊上看着,她還是努力繃起臉,顫着聲線說着極其違心的話,“也、也就一般啊!看起來很一般啊!”

不管是表盤上浩瀚的湛藍星空還是璀璨的銀河,亦或是表側精致的十字星圖案和标簽鑲嵌的長梯形鑽石,一切的一切看起來……都很一般啊!

“确實漂亮,但也就那樣吧。”她吞咽了一下,顫顫巍巍地把表盒蓋上了。

“一般?”喬郁免直視着她的眼睛,無可奈何又覺得好笑的樣子,“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盯着這塊表的時候眼睛綠得都快發藍了啊?承認自己喜歡有那麽難嗎江彩芙?”

江彩芙一窘,逆反心理全上來了,“沒有!我說沒有就沒有!”

她飛快把堆在一起的東西全退給他,把那些打好腹稿的話一股腦全說了出來,“我真的不需要你送我這些東西啊,我們都分手這麽久了,你何必還要在戀愛紀念日這天給我……”

捕捉到某個關鍵詞,喬郁免的眼睛瞬間被驚喜點亮了,興高采烈道,“你還記得今天是我們的戀愛紀念日?!”

一下就把江彩芙的節奏徹底打亂了。

她反應過來,忙不疊地解釋,“我早忘了!是翻了你的微博才想起來的!”

生怕嘴慢了就會讓他誤會她還一直記得這些了。

喬郁免反而更來勁了,擺出一副深受感動的樣子,幾乎熱淚盈眶,“你居然還記得我的微博賬號?你沒取關嗎?你還去翻了我的微博!以前讓你看你都不耐煩去看的!”

“……不是!”

江彩芙終于體會到什麽叫百口莫辯了,簡直後悔得想扇自己的嘴。

“我……我的意思是那些特殊的日子,我在分手以後都忘完了!我甚至連你生日是什麽時候都不記得了!”她急得說話都有點不利索了,在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後,停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反問道,“你還記得我生日是哪天嗎?”

喬郁免不假思索地脫口道,“身份證上的生日是9月27,但你家一般給你過農歷的生日,8月25,我沒記錯吧?”

江彩芙沒想到他居然連自己的農歷生日都還記得。

這和老師明明交代的只有背誦一小段文言文,但某些學霸卻擅自把全篇文章都熟練背誦有什麽區別!

這不是顯得她對那段戀愛更不上心了嗎?!

“你…那你記性是真好啊!”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竟有些語無倫次起來,“所以說…你看你連我農歷生日都記得,但我連你身份證生日具體是哪一天都不記得了!我就記得你是雙子座的了,別的都……”

喬郁免目露茫然地打岔,“你這不是記得麽?”

江彩芙:……?

她抓狂道,“你從哪聽出我記得了?!”

“你這不是還記得我的星座麽。”喬郁免的語氣很認真,看不出一點兒強詞奪理的玩笑意味,“都分手這麽久了,你竟然還能記得我大概是哪個月生日,已經很好了啊。”

他竟然還反過來勸江彩芙:“何必對自己如此苛責呢?”

江彩芙:“……”

凎!

怎麽越解釋還誤會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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