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江彩芙看向照片裏的黑王蛇, 鱗片黑亮極有光澤，盯着鏡頭的黑豆眼滴溜溜的很有神。

她很意外自己居然從這條蛇臉上看到了蠢萌，忍俊不禁地說道, “看着有點呆呆的。”

“它确實不太聰明，反應也有點遲鈍的樣子。”

林宥宇聳了聳肩, 若有所思地說道，“可能是之前受傷的時候，也傷到了腦袋吧。”

江彩芙問他，“只拍了這一張照片嗎？”

“拍了好幾張呢。”林宥宇沖她擡了擡下巴, 示意她劃屏幕，“往後翻, 沒事，我相冊裏沒什麽不能看的。”

聽他都這麽說了，江彩芙也沒再客氣，又把相冊往後翻了翻。

後面的幾張照片裏，小黑蛇都戴着一頂粉色的針織帽, 造型有點搞怪, 又有種說不出的可愛，江彩芙不由得贊嘆一聲, “被養得很好的樣子，沈江黎……意外的很靠譜啊。”

林宥宇被這話逗得樂得不行, 他看了眼對面專心喝酒的沈江黎, 壓低嗓音對江彩芙煞有介事地說道, “這話千萬別讓他聽到了，不然肯定要給你發八百字小作文講述他到底有多可靠。”

“哈哈, 有點誇張了吧……”

江彩芙愉快地往下翻着照片，最新劃出來的照片裏, 主角卻變成了一只白白胖胖的薩摩耶。

“诶？”

林宥宇瞄了眼屏幕，“哦，蛇就拍了那麽幾張照片，後面的應該都是我家的狗了。”

江彩芙盯着照片裏吐着舌頭傻笑的大狗，眼睛亮了亮，“你還養了薩摩耶啊？好可愛，什麽時候養的？”

“前年養的，叫大順，很可愛對吧？”提起自家狗狗，連一向謙遜的林宥宇都不禁露出點得意的神色，眉飛色舞地炫耀道，“又聽話又親人，還不會天天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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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天天拆家？

意思就是确實會拆家喽，而且看起來還挺頻繁的，不然他形容的就該是‘不常拆家’了。

讀懂了他的畫外音，江彩芙樂不可支，但側重點還是在薩摩耶的名字上，“大順……六六大順的那個大順麽？”

他歡快地點頭，“嗯！因為他就是六月初六出生的嘛，所以我給它取名叫大順，六六大順，聽起來也吉利。”

“吉利？”江彩芙想起什麽，唇角上揚的弧度加深，“怎麽你們給小動物取名都是看吉不吉利的。”

林宥宇不明所以地望過來，“我們？”

“哦哦，因為喬郁免給它收養的那只貓取的名字，也是說很吉利，所以聽你這麽說我就突然想起來了。”江彩芙低頭看着照片，漫不經心地解釋道。

林宥宇笑容微斂，“哦這樣……”

他看了江彩芙一眼，見她專心欣賞照片裏的快樂小狗，輕咳一聲，“是取的什麽名字啊？我只知道他領養了一只三花貓，但那貓具體叫什麽我還真不知道……”

江彩芙随口回道，“叫福來。”

“什麽？”他驀地睜大了眼睛，看起來有些不可置信，“哪兩個字啊？”

江彩芙奇怪地瞥他一眼，“就把來福倒過來啊。”

他頓時有些讪讪，“哦哦，是福氣的福啊……”

還以為是江彩芙的芙呢……原來只是同音字。

是分手太久了不敢太明目張膽，所以故意搞這種暗戳戳的麽？

兩人談話間，臺上演唱的樂隊已然換了一支，熱情熾烈的搖滾樂讓酒吧徹底炸起來了。

黯淡搖曳的光線裏，林宥宇喝了口酒，在江彩芙看夠了薩摩耶的照片，把他的手機還回來時，他接過手機，難得八卦地問了句，“喬郁免他……是不是還纏着你想要和你複合啊？你沒答應？”

江彩芙瞬間警鳴大作，警惕地反問道，“怎麽，你要給他說好話嗎？勸我答應他？”

“不不不。”

林宥宇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生怕她誤會，急忙解釋起來，“這是你們兩個的事，我一個外人，哪有資格對你們指指點點？”

江彩芙臉色稍霁，覺得他還挺有自知之明。

林宥宇撓了撓後腦勺，一臉誠懇地說，“我只是想說，如果你真的對他沒感情了，要拒絕的話最好說得狠一點，因為你一旦露出什麽猶豫的表情，他就會覺得自己還有機會，會一直纏着你，所以為了能早點甩掉他，你得學着再絕情一點。”

話一說完，他就發現江彩芙看自己的眼神怎麽看都不對勁。

他失笑，擡手擦了擦臉，“怎麽突然用這麽奇怪的眼神看我？是我臉上沾到什麽東西了？”

江彩芙緩緩搖頭，“我只是沒想到你居然會頂着這麽善良的臉，讓我對喬郁免的态度再絕情一點……感覺好割裂啊，他們不是朋友麽，我還以為你想讓我對他好一點呢。”

“你要是真不喜歡他了，那我勸你們和好不是害了兩個人麽？”

林宥宇耷拉着眉眼，看着屏幕上驟然跳出來的信息，眼疾手快地劃走，當沒看見。

“在感情方面，你不能太善良了，當斷則斷，要多為自己考慮，時刻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啊。”

江彩芙聽得直想笑。

她其實很不喜歡聽別人道貌岸然地對她說一些勸誡的話，因為大多數人的語氣都很奇怪，帶着種古怪的居高臨下的俯視，就好像他給出的建議能讓她如何受益，她合該對此感恩戴德一樣。

因此在聽人對她的工作或者感情上給出什麽建議的時候，她就很容易生出逆反心理，心想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對我指手畫腳？

你配嗎？！

但林宥宇說這話的時候，态度誠摯，語氣裏也沒有那股自以為是的倨傲，他甚至是有些苦口婆心的，面容懇切，無端的讓江彩芙想起了媽媽勸她少吃點冰飲的神情，無奈又帶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奇怪的畫面增加了。

江彩芙捂住臉，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林宥宇怔愣而無措地望着她，心想自己剛才說的話有哪裏不對嗎？

難道是自己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很滑稽？

不然她為什麽要笑？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陷入沉思。

過了會兒，江彩芙估計是笑得蘋果肌都酸了，終于停了下來，捧着酒杯喝了幾口。

他欲言又止道，“我……我剛才說的話很好笑麽？”

“不啊。”她扭過頭來，深棕的眼眸像是被水浸洗過，在昏暗的燈光下泛着瑩潤的光，“就是我笑點比較低比較奇怪而已，不用在意。”

他看着她，慢半拍地哦了聲，随即轉過身去。

江彩芙撓了撓臉頰，還以為是自己剛才笑得太過頭了以至于他誤認為自己是在笑話他。

正糾結着要不要解釋，就見他再次側過身來，神色糾結地讷聲問道，“你……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是江彩芙完全沒預料到的一個問題。

她還以為喬郁免為數不多的朋友裏，就只有沈江黎比較八卦呢，沒成想林宥宇也不枉多讓。

她聳了聳肩，“要是有喜歡的人，我肯定早就和他在一起了啊。”

林宥宇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也是。”

反而收到了江彩芙愕然的眼神洗禮，好像他說了什麽不得了的話一樣。

他擡了擡眉梢，“我說的有什麽問題嗎？”

江彩芙幹笑兩聲，“我還以為你會覺得我自戀呢，憑什麽我喜歡他就能和他在一起什麽的……”

沒想到一點反應都沒有，就好像她說的話再正常不過一樣。

林宥宇細細琢磨她剛才的那句話，并不覺得有哪裏不對，“只要你喜歡的那個人看見了你，就不會不喜歡你的。”

江彩芙：“……是麽？”

他眼神堅定，語氣真誠，江彩芙能感受到他是真心實意地說出了這樣的話，并不是什麽禮貌性的恭維，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沉重捕捉到了一絲微妙而異樣的情緒。

她掩飾性地喝了口酒，打着哈哈，忙把話題岔了過去，“怎麽一直都在說我……你呢？追到你喜歡的那個女孩子了嗎？聽說還是你的青梅竹馬？”

“什麽？”林宥宇一臉懵地望向她，像是不知道她為什麽會說出這樣荒謬的話，啼笑皆非道，“我哪有什麽青梅竹馬啊，你記錯了吧。”

江彩芙一怔，立刻陷入了回憶。

“應該是記憶紊亂，把別人的情況當成是我了吧？”林宥宇理解地說，“我也經常這樣的。”

“沒有青梅竹馬？”

江彩芙苦思過後，有些納悶地喃喃，“我記得他當時就是這麽和我說的啊，說是你家世交的孩子，你們兩家走動得很頻繁，還說以後要聯姻來着……是我記錯了？”

将她陷入自我懷疑的糾結神色盡數納入眼底，林宥宇微微沉下臉，眉眼間罕見的籠上了幾分陰郁，“你說的那家，該不會是姓陳？”

江彩芙點頭如搗蒜，“對對對！他和我說的就是姓陳！”

林宥宇意味不明地輕嗤了一聲，“我們兩家的确是世交，長輩也确實說過兩家未來要聯姻的這種話……但那都是小學時期的事了。

事實上，我和那家的女兒壓根就不算熟，而且她高中就談了個男朋友，兩人家世相當也很恩愛，大學畢業就結婚了，和我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話落，他伸手拿起酒杯，垂眸啜飲着，眼底迅速劃過一絲明晰的怨氣，再擡眸看向江彩芙時，眼神又一如既往的明亮真誠。

他好聲好氣地詢問道，“是誰和你說我喜歡這個所謂的青梅竹馬的？”

見江彩芙下意識抿緊了唇，他揚起眉梢，一字一頓地吐出那個名字，語調平靜，“喬郁免，是他和你說的？”

事情過去太久，江彩芙對喬郁免曾經說過的這種話的印象已經很模糊了，但她隐約記得喬郁免并沒有直戳了當地明确說過林宥宇喜歡他的青梅竹馬，于是她立刻回道，“好像也沒點名道姓地說過吧……應該是我誤會了。”

“是嗎？讓我想想……”林宥宇并沒有因為這個答案而好受多少，反而聲音更冷淡了幾分，堆在臉上的笑容也顯得極為僵硬。

“他該不會是前腳剛說了我有喜歡的人，後腳就馬不停蹄地給你介紹起了我那個青梅竹馬，銜接過渡得太自然了，所以在你的潛意識裏，就變成了我喜歡的那個人就是我的青梅竹馬？”

當時的情況好像确實就是如此，江彩芙遲疑着點了點頭。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原來如此。”

所有的疑問都被妥帖解答，林宥宇的心裏卻升不起任何疑雲被撥開的痛快，反而覺得那些陰雲似要凝集成團，從而醞釀一場滂沱的大雨。

他沉默着喝完了剩下的酒，再次側目望向她時，眼中燃着一小簇自己也沒意識到的希冀，“他是什麽時候和你說的啊？”

江彩芙微微蹙眉。

林宥宇想着她可能記得不那麽清了，便把過去的時間簡單粗暴地分成了兩截，“那時候你們在一起了嗎？”

江彩芙掀起眼皮，在他望眼欲穿的期待注視下，緩緩搖頭。

果然。

他驀地扯起唇，從喉嚨裏溢出‘呵’的一聲短促的笑，在聒噪的空氣裏稍縱即逝，好像從未有過。

江彩芙舔了舔唇，總感覺這氣氛有點不對，但具體的又說不上來。

“呃，他在感情方面一直很木很沒眼力見的，可能看到你倆走一塊兒就誤以為你喜歡她也說不定…而且他說話也笨笨的，經常前言不搭後語，所以那次可能也是這樣，不是故意要造謠你喜歡她的……”

見她張口就是為喬郁免辯解，林宥宇心裏頭憋屈的很，揚起的嘴角也噙着一抹嘲谑的笑意，“笨？呵，他聰明得很。”

江彩芙立馬閉了嘴，總覺得自己不該繼續說下去了。

但換位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的朋友在背地裏和別人造謠說自己喜歡誰誰誰，她肯定心裏也不好受的。

她暗自嘆了口氣，在心裏痛罵起喬郁免的同時，也開始後悔自己一開始提到了這個話題。

落在林宥宇周身的目光也不自覺的帶了點同情，她試圖找補:

“但他說，這種話他只和我一個人講過，然後我又沒和別人傳過這種八卦，所以這個謠言的傳播範圍也僅限于我們兩個人……應該不會有別的人誤會你吧。”

她說到後面也不是很确定，尾音都飄忽起來了。

林宥宇看起來也不像是有被安慰到的樣子，嘴角抽了抽，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那我還真要謝謝他了。”

……看來被造謠真的對他的打擊很大啊。

江彩芙面無表情地轉過頭，直視前方的舞臺，裝作認真聽歌的樣子，再也不昧着良心為喬郁免說話了。

過了會兒，林宥宇勉強平複好了心情，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轉過來以後，像是經歷了一番艱難的天人交戰，湊過去，艱澀地開口。

“雖然我并沒有資格對你的感情做出任何評判，但我還是想站在一個朋友的角度，希望你下次談戀愛的時候，一定要擦亮眼睛，謹慎地找一個真誠待人的，心思簡單的男朋友。”

江彩芙聽得一頭霧水，“怎麽說得好像我上一段感情很失敗一樣？”

看她對此态度輕佻，明顯就是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林宥宇有些無措，忍不住傾身上前，急切道，“我說的——”

“說什麽呢？要湊這麽近？”

猝不及防的，一道陰恻恻的聲音落了下來。

羽毛般輕飄飄的語調，卻帶着股不容置喙的力道，連帶着阻隔在兩人腦袋中間的那只手，也格外強勢地捂着林宥宇的臉用力把他推開。

力度之大，讓毫無防備的林宥宇身子往後仰了仰，最後是扶着座椅的扶手才穩住了身形。

他緊攥着扶手，撩起眼皮看向來人時，聽見江彩芙在問對方，“你怎麽來了？”

喬郁免施施然地伫立在後方，投下的颀長陰翳足以将兩人籠罩。

他居高臨下地瞥了林宥宇一眼，僅一晃而過，就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江彩芙的身上。

面對她質問般的話語，他瞪圓的眼睛水光閃爍，顯得極為委屈，聲音裏還夾雜着劇烈運動後來不及調整的輕喘。

“你們都能來，就我不能？”

江彩芙上下掃了他一眼，見他發絲淩亂，兩頰微紅，胸口起伏不定的還沒喘勻氣，就知道他肯定是火急火燎跑過來的。

她有些別扭地開口，“來就來，用不着這麽着急吧？”

喬郁免挑起眉，皮笑肉不笑道，“不跑快點，還不知道有些人借着說話越湊越近，差點都要親上來了呢。”

說到這裏，他緩緩側過頭，不露聲色地看向林宥宇，語氣溫和，帶着分恰到好處的為難——

“我知道你和女孩子相處一向沒什麽邊界感，從小就這樣，又在國外待了這麽久，思想不免會受到那些開放熱情的文化的熏陶，就更拿捏不住分寸了……能理解，但現在是在國內，我覺得你還是盡量和異性多保持一點距離比較好。”

他歪了歪頭，面上是一派純粹為了他好的純良和善意，反問道，“你覺得呢？”

面對他綿裏藏針的警告，林宥宇在短暫的失神過後，怒極反笑，甚至擡手為他鼓了鼓掌，眼中滿是驚嘆，像是第一次發現他居然還有這樣不為人知的一面。

“說得真好啊，原來你那麽深谙于語言藝術啊？我還以為你那一棍子打不出個屁的性子說不出這麽有深意的話來呢。”

喬郁免眉心微蹙，覺得他态度反常有點神經兮兮的，撇了撇嘴，不願再搭理，看江彩芙對面還有個空位就想要坐過去。

剛提起腳尖，垂在身側的手臂就被對方猛地圈住，他條件反射地掙紮了兩下，沒能掙開。

他強忍着怒氣，扭頭剜了林宥宇一眼。

“別急着走啊。”

林宥宇微笑着，眼神平靜又莫名，像一團化不開的濃墨，讓人辨不清他的真實意圖，“再陪我多說說話嘛。”

他彎起眼睛，像是發自肺腑地感到愉快和歡欣一般，眼底的笑意也愈漸深邃和濃稠。

“比如，我喜歡的那個青梅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