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什麽青梅竹馬?

喬郁免說過的鬼話這麽多, 哪還記得那麽久以前的自己具體說過什麽,更別提這和江彩芙還完全沒關系了。

他猛地抽回手,滿頭霧水, “你在胡咧咧什麽啊?”

林宥宇不明他想,還以為他又在惺惺作态地裝傻, 騰地起身,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咬牙切齒,“你自己說過的話就不記得了?又在裝無辜是吧?!”

動靜之大, 讓原本置身事外樂呵呵看戲的沈江黎和葉臻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沈江黎反應很快地插進兩人中間開始打圓場,“哎哎哎, 這大庭廣衆的,有什麽話咱們好好說啊,別傷了和氣。”

他壓低了嗓音,“要是在這不管不顧地吵起來了,這周圍這麽多人肯定都看着我們, 多丢臉啊!”

“就是, 你們不要面子,我倆還要呢。”

葉臻走過來, 深有同感地附和着,但他又不舍得讓這麽精彩的戲碼徹底落幕, 想了想, 幹脆把人往邊上推搡, “阿黎你不是認識這家酒吧老板麽?讓他騰出個地方出來,這樣你們也能好好談談。”

沈江黎聞言立馬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頭, 兩人對視間,各自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他立馬拿出手機瘋狂搖人, 眼裏迸射出興奮的火花,“等着!我現在就是跪着求也要求老板給你們騰個包廂出來!”

葉臻則是艱難地拉扯着那兩人企圖把他們帶離人潮。

“別碰我!”

喬郁免面帶嫌惡地把人揮開,迅速整理了一下被攥皺了的衣領,快步走向江彩芙,最後半蹲在她身前,自下而上地望着她,溫聲報備,“我有事要離開一會兒,等會兒再回來找你可以麽?”

聲音溫柔了八個度不止,讓一旁給人發消息的沈江黎在無意聽到後,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在一瞬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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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彩芙垂眸對上了他的眼睛,“可我等會兒就要離開了。”

喬郁免眼裏的光一下就黯淡下去了,強顏歡笑地說道,“好吧,那我——”

話來沒說完,就感覺自己後頸的衣領被人提起來了。

他不耐地啧一聲,起身,顧忌着江彩芙在身邊,才強忍着沒有露出不體面的表情。

“你有病吧?”他壓着嗓子忿忿道,“你今天怎麽回事?中邪了?!”

林宥宇張嘴就只想罵髒話,但他自诩是個文明人,所以忍了忍,最後只氣急敗壞地罵了句,“你才是有病呢你個狗東西!”

這邊三言兩語一個回合過去,那邊的沈江黎那邊終于和老板确認好了包廂。

“好了好了有地方給我們了,走吧走吧——”

他笑容滿面打着哈哈湊過來,左攬一個右摟一個的,葉臻也在後面幫忙牽制着,四個人歪七扭八的終于離開了人群。

對于這幾人之間的暗流洶湧江彩芙不是沒有察覺,但她全程雲裏霧裏的,一開始還以為林宥宇對喬郁免的态度不對是因為後者在背後傳謠,但後來她又覺得,如果僅僅只是因為這個,那他們搞出來的陣仗是不是有點太大了?

也不至于吧,林宥宇看起來也不是這麽小氣的人……

實在沒搞明白,她幹脆全程安靜當透明人,反正和她關系不大。

至于喬郁免那邊……

只能祝他好運了,誰讓他要在背後蛐蛐人家呢?

江彩芙搖頭晃腦地在心裏為喬郁免禱告一番,正想專心聽會兒臺上樂隊的演奏,忽然聽旁邊的陸見藍咋咋呼呼地嚷嚷起來。

“卧槽旁邊怎麽都空了?!”

她撓着頭,整個人呈現出一種狀況外的茫然,“我記得剛才那邊是有好幾個人在吧?我好像還和他們打招呼了?”

江彩芙:“?”

江彩芙誠心發問:“請問你剛才是在夢游嗎?”

陸見藍揚了揚手機,“剛才在和表弟友好交流,有點太忘我了,就沒注意到旁邊。”

江彩芙随意地瞥了眼聊天界面,一眼望去竟全是大段的密密麻麻的文字。

她驀地睜大了眼睛,卧槽一聲,“什麽聊天,你們這壓根就是在互甩小作文啊!”

她懷揣着無比欽佩的敬意,将手機屏幕往上劃拉了一下,好家夥,姐弟倆都是文采斐然啊,罵人都不帶半個髒字的。

每條信息都這麽多字,信息之間的時間間隔還都這麽短,打字的手都快出殘影了吧?

江彩芙腦補出陸見藍氣勢洶洶瘋狂摁鍵盤險些都要把屏幕摁爛的畫面,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這麽全身心地投入于和表弟的‘友好交流’裏,也難怪剛才完全沒注意到身邊發生了什麽。

“所以他們怎麽突然走了啊?”陸見藍撂下手機,揉着有些酸脹的手腕,“我好像還聽到前夫哥的聲音了,是我的錯覺嗎?”

“剛剛他确實在這兒。”

“那他現在人呢去哪兒了?”

“呃,應該算是背後蛐蛐人結果被當事人知曉所以帶去教育了……吧。”

“?”

陸見藍頓時啞口無言,她也沒想到前夫哥看起來那麽矜傲體面一人,居然也會做出背後蛐蛐人家的行徑。

低頭看了眼時間,她問,“我們再坐會兒,還是現在就去吃夜宵?”

江彩芙皺眉做沉思狀,不一會兒,臉色忽變,“糟了!”

氣氛陡然變得緊張起來。

她捂住肚子,慌忙在包裏一頓翻找,“突然來姨媽了,我得去趟衛生間。”

“什麽?不是還有好幾天麽……算了,你的生理期就沒規律過。”陸見藍起身,往她包裏瞅了眼,“走吧,我陪你一起。”

江彩芙垂頭喪氣地往衛生間趕,前一刻還煥發的容光在這一秒就黯下來了,“但是沒帶止痛藥,我得早點回去吃。”

“等會兒就直接打車回家吧。”陸見藍拍拍她的肩膀,表情沉痛道,“早知道今晚就不帶你來喝酒了,等會兒還不知道你肚子得痛成啥樣。”

江彩芙坦然接受,“最近作息飲食都不規律,還總喝冰飲,肚子痛也是活該。”

陸見藍抽了抽嘴角,輕而易舉地看透了她強撐的平靜面容下哀嚎的靈魂,“真希望等會兒肚子痛起來的時候你還能這麽嘴硬。”

江彩芙嘴角往下一撇,立刻抱着陸見藍嗚噫嗚噫地立起了flag,“下個月我絕對不吃冰不喝酒了!一定!”

“但願吧……雖然這種話我已經聽了不下一百次了。”

-

砰——狠狠拍上包廂的門,沈江黎往左看了眼怒氣騰騰好像下一秒就要暴起鯊人的林宥宇,慌亂地揩了把額上的賽博汗水。

再往右一看氣定神閑淡定整理衣服的喬郁免,更是緊張地吞咽了兩下,即刻扯着看好戲的葉臻往後退了幾步,确認自己遠離戰場應該不至于被波及,才松了口氣。

“有什麽話你們就好好說嘛,不要動不動就臉紅脖子粗的啊,多不體面。”

沈江黎繞到裏面的茶桌,給無聲對峙的兩人各倒了杯熱茶。

喬郁免往茶杯瞟了眼,掀起唇角,似笑非笑道,“金銀花茶?”

他給了對面的林宥宇一個輕飄飄的眼神,“正好,你多喝點清清火,忽然跟吞了炸藥似的……”

林宥宇面如沉水,“你以為我這麽生氣都是因為誰啊?”

看喬郁免還是一臉茫然,他深吸了口氣,平鋪直敘道,“你為什麽要和江彩芙說我有個青梅竹馬?”

喬郁免聞言眉梢微擡,垂着眼,覆斂的眼睫掩住了眼底浮動的情緒。

林宥宇的聲音逐漸冷靜下來,“說我和她家是世交,未來還會聯姻?呵,真虧你還記得我小學時期和你說過的這種話啊,這種鹽粒大小的事,你居然還能記得,真讓我感激涕零。”

喬郁免撣了撣衣角,面露不屑。

林宥宇眉心一跳,竭力捋直聲線,“好,這些事都是事實,我不否認,但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造謠我喜歡她啊!”

“還是在江彩芙面前說的!”

聽到江彩芙的名字,喬郁免平靜無波的臉色微微泛起波瀾,薄薄的眼皮顯出眸子輕輕轉動的痕跡。

他終于笑着開口,“你們從記事起就認識了,小時候也經常在一塊兒過家家,兩家走動得那麽頻繁,怎麽就不能算是青梅竹馬了?”

“至于你後面說,我在江彩芙面前造謠你喜歡那個女生?呵,無稽之談,這種沒說過的話我可不認。”

他嘴角噙着的諷刺的笑容何其刺眼,林宥宇用一種陌生又訝異的眼光打量着他,像是又重新認識了他一遍。

“你是沒點名道姓地直說,但前一秒剛說了我有喜歡的人,後一秒就立馬說起我那個青梅竹馬,沒那麽多花花腸子的人很容易被你的文字游戲繞進去,以為我喜歡的人就是那個青梅竹馬了。”

“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

林宥宇瞪着他,心裏的郁悶和憋屈無人可訴,他此時覺得自己簡直是世間最愚蠢的大怨種。

“你早看出來我喜歡江彩芙了是不是?居然還敢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恬不知恥的來找我讓我幫你!”

這話一出,連縮在角落不斷降低存在感的沈江黎都不由得出聲,“啊?什麽意思啊?”

林宥宇話音一頓,才想起包廂裏還有別人一樣,冷冷地望了過去。

沈江黎立刻擡手在嘴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示意自己不再出聲。

按理說,在這種烈火烹油一般的敵對場面裏,其他無關人員有眼色點的早該離開了。

但沈江黎實在八卦,太想吃瓜了所以一直賴着不願走,另一個就更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了,甚至還在旁邊煽風點火——

“要不你倆打一架吧?贏了的人才有資格對江彩芙獻媚!”

吓得沈江黎冷汗直流,死死捂住了葉臻的嘴巴,不得不頂着那兩人如有實質的死亡視線離開了包廂。

啪嗒一聲,包廂的門再次被阖上。

房間內部陡然陷入死寂,但沒人開口,任由無邊的靜谧蔓延。

喬郁免從容地移步到茶桌邊,旁若無人地捧起熱茶吹了吹,看得林宥宇又是一陣心火起。

瀕臨爆發之際,就見他喝了口茶,輕描淡寫地說道,“早就知道了又怎樣?你又沒特意遮掩,我能看出來,你很意外?”

林宥宇眼底浮現出難以置信。

心有所感是一回事,親耳聽到他堂而皇之地承認,又是另一回事。

他注視着這個全然陌生的好友,無措之餘,牽強地擠出一個難看至極的笑來,“我還寧願你是對感情足夠遲鈍,所以一開始沒看出來我喜歡她……”

“而不是在發現我喜歡她以後,一邊在我面前裝作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一樣對我訴說着對江彩芙的喜歡,一邊又在江彩芙面前對我編造一些似是而非的緋聞。”

“甚至連你們見面的機會還大多是我創造的!”

林宥宇越說越破防,所有的翩翩風度都倏然一空,一聲高過一聲,好像要把所有的怒氣和不甘都就此宣洩——

“我一直把你當做最好的朋友,結果呢?你就是這麽對我的!”

“把我耍得團團轉,你很得意是吧?!”

在這件事裏,最讓林宥宇不能接受的并不是喜歡的人另投他人懷抱。

那雖然會讓他傷心失落,但他的心态一向很好,像失戀這種程度的負面情緒在身上堆積不過一個晚上就會盡數散去,等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他依然會是那個活力滿滿的林宥宇。

他只是不能接受,自己居然會被從小就認識的,他定義為‘最好的朋友’的那個人背刺。

望着桌邊滿臉漠然,從始至終都無動于衷的青年,林宥宇好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問出了在他腦中盤旋已久的問題。

“……你當時到底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對我說出那種話來的呢?你現在回想起來,真的一點都不覺得羞愧?”

事情已經過去了好幾年,同時期發生過的很多事情,林宥宇的相關記憶都模糊了。

但他始終記得那天傍晚,落日懸在地平線上,燃燒起橘紅色的晚霞。

兩人結伴去打臺球,打到半途,喬郁免給臺球杆擦着巧克力粉,冷不丁地來了句,“我有喜歡的人了,想和她談戀愛。”

林宥宇本來在喝水,聽到這話後就嗆得咳了兩下,來不及止咳就抛下一連串的疑問,“這麽突然?誰啊?我認識嗎?”

喬郁免沉默着看了林宥宇一眼,唇角牽起的弧度很小,但他還是笑了,“巧了,你正好認識。”

林宥宇尚且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八卦之火熊熊燃燒着,他迫不及待地追問,“誰啊?”

“江彩芙。”

話落,那一幀畫面仿佛被人摁下了暫停鍵。

林宥宇張了張嘴,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當時勉強擠出的笑容有多麽難看,舌頭也像是打了結,笨拙無比地吐出一句話,“是、是嗎,原來是她啊……”

怎麽偏偏會是她啊。

林宥宇低頭看着桌上零散的臺球,只覺得內心無比糾結和苦澀。

他以前總嫌棄喬郁免孤僻不張嘴,有什麽話都憋在心裏不願和他分享,一點兒也不把他當朋友。

但此時此地,他又希望喬郁免能變回那個整天也蹦不出十句話的啞巴,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滔滔不絕地和他傾訴自己對江彩芙有多喜歡。

“上次我去找她了,給她吹了單簧管……唔,其實吹得并不好,但她說了很好聽,還說我吹完以後,臉和脖子都紅彤彤的看着很可愛……”

說到這裏,喬郁免唇線緊抿,不想讓自己笑得太癡,但那純粹的欣喜和赧意還是從眼睛裏流溢了出來。

“你說她會不會也對我有點意思?不然為什麽會說我可愛?”他轉頭向林宥宇尋求認同,雙眸晶亮,羞澀又期待。

林宥宇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他的了,只覺得耳鳴鼓噪,對方一貫冷淡嘲谑的嗓音在此刻甜膩得吓人,讓他有些反胃。

別說了。

別說了。

他一點兒也不想聽純情少男和暗戀對象的點滴心事,尤其對方喜歡的那個女生,正好也是自己喜歡的。

他想起了江彩芙,想起自己和她交談時,她始終亮晶晶的眼睛,粉撲撲的臉頰,還有殷紅水潤的唇瓣。

他曾絞盡腦汁地找話題,逗她開心,她也确實很捧場地笑得歡快,清脆的笑音像擊打海灘的薄薄的浪潮,湧來時,卷着青白的浪花好像要把海灘上所有的褶皺都撫平,褪去時,留下一地潮濕的痕跡和數不清的貝殼和海玻璃。

林宥宇在這片廣闊無邊的海灘上翻找着,彎腰拾起所有他認為珍貴稀罕的物件,企圖找到她對自己心動的證明。

她誇他爽朗大方,說話幽默風趣,人也細心又熱情……但她從來沒誇過他可愛。

可能是在社交平臺上刷到過太多類似于“誇人可愛是對喜歡的最高規格的表達,和外表無關”這樣的觀點,讓林宥宇的思維在潛移默化中被影響。

反正在他看來,‘可愛’确實是最充滿私心的評價了。

畢竟,像喬郁免這種整天臭着臉還不會好好說話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會和‘可愛’倆字沾上一點關系吧?

“怎麽突然不說話了?”

喬郁免擡手在林宥宇面前揮了揮,讓他回神。

他如夢初醒,“啊?你剛才說什麽了?”

喬郁免靠在臺球桌邊,臉上挂着奇妙的憧憬,“我說,我想追她。”

林宥宇慢半拍地點了一下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喬郁免慢悠悠地斜睨了他一眼,話鋒一轉,“但是,你也知道我不擅長和人溝通,也不知道要借什麽由頭把人約出來…你不是經常舉辦各種各樣的party?能不能幫幫我?”

林宥宇驚疑不定地轉過頭,“什麽意思?你讓我幫你把她約出來?”

喬郁免聳了聳肩,雲淡風輕道,“你打算舉辦什麽聚會的時候,就幫我問問她來不來嘛,來的話,我也一起去,不來的話我就繼續在家待着喽。”

林宥宇的唇瓣嗫嚅兩下,遲遲沒有出聲。

喬郁免倒也不急着催促,只是繼續和林宥宇剖析自己喜歡上江彩芙的心裏路程。

說起自己喜歡的人時,他周身的氣息都柔軟溫和得仿若春風,和林宥宇記憶裏熟知的那個傲慢寡言從不拿正眼看人的喬郁免簡直判若兩人。

此時的他,完全褪去了往日豎在身前的尖刺,轉頭尋求林宥宇的幫助時,也像個情窦初開的鄰家少年一樣,兩頰微紅,卻還是強忍着羞澀,一反常态地對他彎起眼睛,綻開一個堪稱燦爛的笑顏。

最後吐露出看似無害卻暗藏殺機的話語——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一定會幫我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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