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第 3 章

幸存者,到底發生了什麽?

不安全的地上環境、昏暗的光線、滿是傷痕與血漬的半人半獸,以及他露出的這一個詭異且明顯是不懷好意的微笑,所有這些吊詭的事情湊到一起,足以讓任何一個人膽寒生畏。

但是司頓卻神色淡淡地微微挑眉,沉靜地凝視着莊星羽,不錯目光地與他對視。

莊星羽趴在地上,一副虛弱但陰鸷的樣子。從他的角度想看到司頓的臉,就必須仰高了脖子仰視對方。

所以在他的視角裏,看到的就是一雙又長又直的、裹在深藍色制服下的腿,以及細窄勁瘦的腰肢和挺拔的肩頸。

一般情況下,大多數人都經不住從下往上的這個角度被看臉,可是司頓顯然不是一般人,他皮膚冷白、眉眼深邃,即使是從莊星羽的角度看去,也是一張令人賞心悅目的臉。

可是現在的莊星羽卻顯然沒有欣賞美好容顏的心情,他扶着地面、勉力撐起身體想要坐起來,鎖住四肢的鐵鏈登時發出晃啷啷的、鐵器摩擦粗粝地面的聲音。

司頓身後,那些荷槍實彈的武裝隊員本能地端起了槍,有幾個沉不住氣的、甚至已經将槍口對準了坐起身來的莊星羽。

“真是一群道貌岸然的混蛋。”莊星羽盯着司頓,邪笑着說,“想殺我殺就是了,居然還搞來一個大法官弄什麽審判,簡直可笑。”

司頓眯起眼睛,并不在意莊星羽的挑釁,反而還冷靜地說:“在審判之前,沒有人想殺你。”

莊星羽冷哼一聲,顯然對司頓充滿了敵意和抗拒。司頓側過身,指了指身後的小陳和他放在桌子上的小型攝像機。

“我們今天的全部談話都會有視頻記錄,日後上法庭、都是有法律效應的證據,所以待會兒你在交待事件經過的時候,我勸你想好再說。”

小陳一聽取證馬上開始了,不由緊張起來,慌忙擺好筆記本電腦,準備開始記錄。

“莊星羽,聯邦特遣分隊前隊長,于16天前被派往女娲之牆外執行絕密任務,但最終,任務失敗、小隊其餘成員全部犧牲,只剩下你一個人活着回來。”司頓語速和緩且冰冷地陳述着已知案情,“我已經派人去搜查過你回程的那艘飛船,但是上面的黑匣子不知所蹤,無法提供任何情報,所以……”

司頓停了一下,然後蹲下來,伸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纖長手指,穿過鐵欄的縫隙捏住了莊星羽的下巴,手上使力,迫使他将頭仰的更高,讓那雙異色的眼眸暴露在光照之下。

Advertisement

“說說吧、幸存者,到底發生了什麽?”

莊星羽下颚吃痛,忍不住微皺起眉。他掙動着雙手想要抵抗,卻只牽動起粗重的鐵鏈咣當作響。

“我希望你可以好好配合。”司頓手上力道不減,反而還不斷加重着、以控制亂動的莊星羽。

他一邊說,一邊用另一只手從制服胸口的口袋裏掏出了進來之前小隊長塞給他的那枚小巧的遙控器,捏在指間給莊星羽看。

“聯邦法律第1章第14條,法官在審訊嫌犯口供的時候不可以采用體罰、威脅等暴力手段。所以,你也不希望我手滑、按到不該按的地方,是嗎?”

莊星羽的視線看向那枚小小的遙控器,待看清那是什麽東西之後,突然爆發出一陣陰恻恻的大笑。

“哈哈哈哈,司大法官你真的太可愛了,你以為我會怕被電一下嗎?”

“你當然不怕,”司頓冷冷地說,“但也許疼痛能讓你老實開口。”

“你根本不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疼痛!”莊星羽陡然收起了笑意,轉而眯起眼睛,危險地低吼,“黑匣子在我返航的時候還好好的,如果你的人找不到,那只能說明一件事,就是你們內部有人偷走了它!”

司頓心中一凜,但面上并未表現出來,追問道:“那你的那些戰友呢?他們都是怎麽死的?為什麽只有你一個人活着回來?你們在圍牆之外究竟遇到了什麽?”

在問話的同時,司頓一直死死地盯着莊星羽的眼睛,所以他确信,在他開口說到“戰友”這兩個字的時候,莊星羽的眸中分明就閃過一絲凄楚的痛色。

這種無意識的反應才是最真實的,看來在莊星羽的心裏,他的戰友就是他的軟肋。

于是,司頓不給莊星羽任何調整情緒的時間,繼續道:“你的那些戰友都已經犧牲了,但是沒人知道他們是怎麽死的、只有你,只有你說出來,他們才不會白白送命,聯邦才會名正言順地追授給他們烈士的名譽,他們茍活的家眷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司頓并沒有誇大其詞,在如今這樣的時代,手無寸鐵的百姓如果失去了家中最可靠的壯勞力,那就真的是連溫飽都成問題。

果然,司頓的一席話成功刺激到了莊星羽最敏感脆弱的心底,他閉了閉眼、黯然地嘆了口氣,然後沙啞地開口:“好,我說……我的那些戰友、我的兄弟們,都是、都是被我殺死的……”

此言一出,一片嘩然。

所有人,那些武裝小隊的隊員、小陳、甚至就連司頓,都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沒有人知道該說什麽,莊星羽的坦白來的實在是太快、太突然,饒是準備充分的司頓都全然沒有想到。

最終,還是司頓率先回過神來,他松開一直遏制着莊星羽的手,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着莊星羽低垂的頭,神色肅然地說:“具體過程,交代清楚。”

接下來的審訊過程卻并不順利,莊星羽在承認了是自己殺死戰友之後,無論司頓再問他什麽,都低垂着頭拒不開口,一副整個人全然失魂的狀态。

司頓嘗試着從各個方面問了數十個問題,都沒能得到莊星羽的口供。

沒有辦法,司頓只好結束今天的審訊,按照規定将已經認罪的嫌犯押送至法院下設的看守機構,擇期開庭審判。

“沒想到會這麽順利,”小陳一邊收拾電腦和攝像機,一邊低聲對司頓說,“還以為這個家夥會負隅頑抗、死不認罪,沒想到這麽輕易地就坦白了。”

司頓卻沒有接話,而是眸色深沉地看向了莊星羽的方向。只見他癱坐在地上,頹然地低着頭,一副完全喪失了生的希望的樣子。

“怎麽了,司法官?”見司頓半天不回應,小陳忍不住問了一句。

司頓并沒有跟小陳說,雖然莊星羽很利索地認了罪、攬下全部罪責,但通過對方之後的表現,司頓總感覺事有蹊跷、也許一切都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麽簡單。

但莊星羽畢竟是在這麽多人的面前坦誠了自己有罪,所以司頓在拿到有力證據之前也确實不好再說什麽。

于是他心裏盤算着回去之後要先從黑匣子的失蹤開始查起、但嘴上卻應道:“先回院裏再說。”

像莊星羽這種已經畸變的污染物要轉運,監獄方和法院方都十分重視,各自派出了全副武裝的小隊負責路上的押運工作。

司頓留在監獄安排好了押運事宜,然後一直等到法院方的小隊到齊,才準備跟着一起回院裏。

為了防止在解開現有的鐐铐、換上可以移動的輕型手铐腳鐐的過程中,莊星羽伺機逃跑,所以監獄方的那個小隊長在帶隊打開鐵籠之前,自己按下了高壓電的開關,對莊星羽進行了電擊。

上萬伏的高壓電通過鐵鏈,瞬間注入到莊星羽的四肢百骸,強烈的痛苦令他身形扭曲地癱倒在地,喉嚨裏發出完全不似人聲的低吼。

那聲音穿進每個在場之人的鼓膜,直讓人不可遏制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伴随着這恐怖的聲音一起而來的,還有血肉之軀被高溫高壓炙烤到發焦的味道,混雜着滿牢房的血腥氣,簡直令人作嘔。

一直在堅持忍耐的小陳終于忍不住了,把手裏的電腦包往司頓手上一塞,捂着嘴就往牢房外跑,還沒跑到門口就差點吐自己一身。

司頓無語地接過電腦包,皺着眉頭往鐵籠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見十幾個荷槍實彈的隊員已經在隊長的授意下打開了鐵籠,端着槍瞄準莊星羽,然後謹慎地走了進去。

而莊星羽則佝偻着身體癱倒在地上,并且由于電擊的原因仍在不斷地、無意識地抽動,身上多處傷口因為掙動的幅度過大而重新裂開,流出絹紅的鮮血,打濕了地面、形成一灘灘紅色的印記。

司頓的眉心擰的更緊了,他別開臉,快步離開了牢房。

幾十人押送着莊星羽上了一輛經過特殊改裝的重型廂式車,他戴着成年男子手臂粗細的手鏈和腳鏈,行動起來頗為遲緩。

司頓已經在廂式車前面的那輛商務車中坐好了,他靠在座椅裏,偏頭從後視鏡看着莊星羽上了車,然後負責押送的隊長朝車隊前方打了個手勢、示意一切準備就緒,車隊就緩緩地出發了。

路上,司頓戴着耳機,看了兩遍小陳拍攝的審訊錄像,然後垂眸思索片刻,便又拿出自己的平板、準備找到之前搜集到的、有關黑匣子失蹤的報告再看一遍。

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特別在意這一個細節,總覺得黑匣子的離奇失蹤背後肯定另有玄機,搞清了這個、也許案子就能有新的發現。

就在司頓剛剛找到那個報告、準備再仔細地看一遍時,突然聽到後面的廂式車方向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厚重鐵器掉落在地面上、并與地面持續摩擦的聲音,緊接着他們的這輛車就被追尾,車身劇烈晃動起來,司頓系着安全帶的身體都禁不住狠狠地向前栽去、又重重地彈回了座椅。

“怎麽回事?保護司法官!”

“嫌犯逃出來了,它、它破壞了鎖鏈,還毀了一輛車!”

“那他現在在哪裏!”

車內的對講機裏,傳來了喧嚣的人聲和子彈上膛的咔嚓聲,但這個問題暫時還沒有人能夠回答,所以在這句話之後,便僅剩下了嘈雜的電流聲。

司頓把平板抛到一邊,正欲叫停車輛,卻瞥見自己這側的車窗外面,快速地閃過了一道濃黑的掠影。

“所有人注意,”司頓解開了安全帶,一邊斜身從側腰處取出手槍、一邊冷靜地、低沉地說,“他在我們的車頂。”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