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第 21 章
莊星羽,你搞什麽?
“……”雖然并不太想配合表演,但司頓還是耐不住好奇問了一句,“什麽東西?”
莊星羽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把頭縮了回去,躺在上鋪窸窸窣窣地動作着,不知道在幹什麽。
“……”司頓無語地偏了偏頭,對着上鋪問,“莊星羽,你搞什麽?”
“等下。”莊星羽悶悶地說了這麽一句,聲音裏好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到的隐忍。
???
司頓覺得奇怪,卻也沒有再做催促,而只是靜靜地躺在黑暗裏,等着看莊星羽這家夥到底要搞什麽幺蛾子。
然而,比莊星羽的聲音先來的,居然是空氣之中四散彌漫開來的、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司頓覺察到事情不對,便從床上坐了起來,歪着身子往上鋪看:“莊星羽,你在做什麽?”
沒有回答。
就在司頓考慮要不要下床、然後站在床邊看看上鋪的莊星羽到底在做什麽的時候,一只巨大的、潔白的羽翅突然從上鋪伸了下來,還有點顫巍巍地伸到了司頓的面前。
“你自己拿出來看看吧。”莊星羽說。
“?”司頓滿腹狐疑地偏頭看着那只翅膀,已經适應了黑暗的眼睛很快就在那一團潔白光滑的羽翼上,看到了一處流着血的、新鮮的傷口。
“……你到底搞什麽?”司頓無語,“大晚上的摳自己翅膀玩兒?”
“……你看傷口裏面啊!”莊星羽似乎也有些無語,他呼扇了兩下自己的右翼,好讓那個傷口更加靠近司頓,并且不得不解釋道,“有一個微縮記錄儀,裏面的東西你也許感興趣。”
Advertisement
被這樣一提醒,司頓才發現原來在莊星羽的那個還在流血的傷口裏面,居然真的有一個拇指蓋大小的、黑色的微縮記錄儀。這是聯邦制式統一配發給執法人員使用的,通常別在他們的衣領或頭盔上,以便記錄當事人在執行任務過程中的所見所聞。
司頓對這種微縮記錄儀并不陌生,剛剛沒有看到是因為這記錄儀隐在了鮮血裏,并且體積太小,所以司頓一開始才沒能發現。
“所以,你右翼骨折,一開始就是為了把這個藏在裏面?”雖然聽起來有點瘋,但司頓覺得莊星羽可能真的幹得出來這種事。
“是先骨折,然後我覺得那裏比較安全就順便藏在那裏。”莊星羽糾正道。
司頓合理猜測這記錄儀是莊星羽的,所以裏面很可能就記錄着特遣分隊的隊員們在注射變異針劑、身體發生畸變之後的現場情況。
也許莊星羽是因為不想自己跟着出女娲之牆,又也許是他突然想通了,總之不管什麽原因,司頓都确實很想知道當時的情況。
于是,司頓不做多想,直接擡手準備去拿那個微縮記錄儀。
可是,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莊星羽右翼上的那道傷口之前,司頓卻停下了動作。
他看着那道還在涓涓流血的傷口,忍不住嫌棄道:“你都已經沾手了、就不能直接把東西取出來給我?”
還要讓我伸手進你的傷口裏,摸着你的血、摳着你的肉,去拿?
“……”慘遭嫌棄并且無力辯駁的莊星羽愣了一陣,就沒脾氣地準備把翅膀縮回來、自己把那微縮記錄儀摳出來再給司頓。
可是他剛剛有所動作,司頓卻又改了主意似的一把捏住他右翼邊緣的羽毛,然後在莊星羽還沒有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之前,司頓就将那修長有力的手指插入到了莊星羽右翼的傷口之中。
司頓伸入了兩指,準确利落地在黏膩溫熱的血裏,夾住了那枚藏在深處的微縮記錄儀,然後微微轉了個方向,毫不拖泥帶水地就将那黑色的小玩意兒給取了出來。
盡管司頓的動作已經很快了,但被異物插入傷口的痛感肯定不會好受,莊星羽皺着眉,硬扛着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取出微縮記錄儀之後,司頓夾着那個小玩意在床邊輕輕甩了一甩,然後瞥了眼莊星羽流血的傷口,說:“我在宣惟房間裏看到酒精,我去拿下給你消毒。”
“不用了。”莊星羽趴在床邊,不知何時又将他那雙猩紅的血眸露出在了床邊。
此刻,他就用那樣一雙眸子看着司頓,平靜地說:“沒事的,明天就好了。”
司頓想起莊星羽那愈合速度明顯超出正常極限的傷處,便沒再說話,只是松開了莊星羽的右翼,轉而低頭擺弄起微縮記錄儀,摸到開關、輕輕一撥。
下一秒,黑暗的房間裏便憑空出現一幕混亂且頹敗的畫面。
波瀾壯闊的深藍色海面上,有一艘巨大的飛船正緩緩下沉。狂風激起巨浪,深藍海水宛若一個怪獸怒張的巨口,貪婪地将飛船如咽豆子一般吞入口中,很快便消失不見。
“是我們的母飛船落海。”莊星羽趴在上鋪邊緣,眼睛盯着畫面,解釋道,“我的記錄儀在戰鬥中丢失,你看到的畫面是小段博士的記錄儀拍下的。只是他的設備也受損,所以拍出來的只有畫面、沒有聲音。”
司頓的雙眼始終緊緊盯着畫面,生怕錯過了任何細節,他耳朵裏聽着莊星羽的話,輕輕地“恩”了一聲。
接着,畫面開始劇烈抖動起來,應該是記錄儀的攜帶者段天昕博士看見母飛船沉入海底、受到驚吓而猛烈移動導致的。
畫面裏很快出現了莊星羽的臉,他痛苦地緊閉雙眼,瞳孔快速地在眼皮下移動着,鋒利俊逸的臉上滿是灰塵與血汗,并且因為失血過多的顯得異常蒼白與脆弱。
這段視頻沒有聲音,所以司頓僅能憑借陷入昏迷的、莊星羽身體的搖動推測是段天昕在試圖喚醒他。
并且随着段天昕的視線,記錄儀一掃、一頓,将當時已經渾身是傷、浴血昏迷的莊星羽的身體給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個遍。
畫面繼續晃動,段天昕調轉視野,看向了海岸上的叢林深處。
緊接着,參天樹群開始劇烈震顫,驚出無數畸變過的、叫不出名字的禽類飛上天空,然後,一大群衣衫褴褛、灰頭土臉的人類從叢林之中跑了出來,大張着嘴叫喊着、手臂絕望地伸展着,似是求救、又似是瀕死前絕望的吶喊。
盡管距離相對較遠、且畫面晃動劇烈,但司頓還是看得出來,那些直立奔跑着的人,個個面容吊詭、身形奇怪,一看就不是正常的人類、顯然全部都經歷過畸變。
司頓皺起了眉頭,他沒有想到,在女娲之牆的外面,居然還生存着這麽多的人類。
“沒錯,這些都是人類。”像是準确看到了司頓的表情,莊星羽補充道,“只不過因為在女娲之牆的外面、更靠近當年大災難的核污染源中心,所以這些人雖然活下來了,但是你可以看到、他們的畸變更為嚴重。”
司頓沒有說話,反而因為接下來畫面裏顯示的內容而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因為他看到,在那群四散奔逃的人類後方,有數只體型巨大如直升機的、類似鱷魚的污染物正迅速地從樹林裏竄出來,并且靈巧地轉動着巨大的嘴,撕咬着跑的不夠快、落後落單的人。
在這場殘酷而原始的自然狩獵之中,人類不再是智慧生物,相反、他們全都退化成了生物鏈底端的蝼蟻,被更高階的猛獸予取予求……
畫面中斷了,黑暗的虛空中不再有慘烈血腥的生死,司頓看着自己手中的那個還沾着血的、小小的微縮記錄儀,突然感到自己被一種巨大的無力感所籠罩。
莊星羽也沉默了一陣,才輕輕地開口說道:“之後我醒了,段博士扶着我上了最近的一艘還能正常飛行的飛船,我們用飛船上僅剩的幾枚輕型導彈狙擊了島上的污染物,為那些人贏得了一次活下去的機會。”
“再之後,我們逃到了大災難前的一處軍事基地,距海邊不遠。後來我因為想見我母親最後一面、答應項之競返航……”莊星羽頓了一下,略去了這中間和司頓共同經歷過的生死坎坷,接着說,“段博士留在那邊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想幫助那裏的人類重建家園。”
“其實圍牆之外還遺留了非常多的、大災難之前的有用物資,比如鋼鐵、通訊設備、武器庫和藥品庫,只是這些地方要麽被地殼運動所掩埋、要麽已經成了各種危險污染物的巢穴。”
“所以,段博士需要我,這也是我必須要出去的第二個原因。視頻裏的那些人,女娲之牆抛棄了他們、地下城抛棄了他們、聯邦抛棄了他們,但我看到了,就不能當沒有看到。”
司頓攥緊了那枚小小的記錄儀,仰頭看向了莊星羽,在黑暗中與他猩紅的血眸對視。
掌中那物件上沾染着的、莊星羽的血已經涼透,但莫名的,司頓卻從那黏膩的觸感裏、感受到了莊星羽那顆蓬勃跳動的心髒、以及他那股炙烈又滾燙的熱血,燙到他掌心發熱、連帶着整條手臂、整顆心也跟着燃燒起來。
“司法官,”莊星羽笑了,猩紅的眼眸仿佛兩團熱烈燃燒着的星星之火,将整個黑夜都點燃了,“我想,既然你願意冒着生命危險到圍牆之外去尋找線索、為我翻案,那麽你是否也會願意,和我們一起,為那些在極寒之地裏茍延殘喘地生活着的人類、帶去一點點力所能及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