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第 29 章
你翅膀都那樣了還能飛?
“齊老大,他們要逃了!”
“齊老大,他們調轉了槍口,現在開始襲擊我們的住宅樓啦!”
“怎麽辦啊!”
一陣紛亂的叫喊聲中,在所有人來得及做出任何應對舉措之前,地下城部隊在東面僅剩的兩輛車齊齊調轉炮口,玩了命地開始轟炸起默立于路邊的、已經空了的居民樓。
“……”齊老大眼睜睜地看着昔日的家園被那無情的炮火轟成一攤破碎的瓦礫,緊緊地握住了手中的箭弓,咬牙切齒地恨恨道,“媽的,讓他們炸,反正這個地方暴露了,我們又殺了那麽多地下城的人,也沒法在這兒再住下去了……阿力小葛,你們兩個跟我繞到他們後面,星羽你留下……”
齊老大這邊緊鑼密鼓地進行着戰術安排,莊星羽卻完全沒聽,因為他有些擔心齊老大剛才說的那些話——什麽要把地下城的人趕盡殺絕、還要把人頭砍下來挂牆上喂動物吃——會讓司頓覺得不适。
畢竟,司頓雖然現在是在幫助社區這邊、但這大概也是因為他親眼目睹了項之競下令濫殺無辜、并且執意要抓自己回去、阻撓司頓跟自己到女娲之牆的外部去繼續調查。
可是,如果反過來,司頓看到齊老大像宰殺牲口一樣去殺害地下城的戰士,燒他們的車、砍他們的頭,司頓又會有何反應?到那個時候,他還會繼續站在社區的這邊嗎?
于是,莊星羽完全沒聽見去齊老大給他布置了什麽任務,只緊盯着司頓,密切地關注着他的下一步舉動。
雖然,他還是覺得司頓和他從前認識的那些地下城的官僚并不一樣,赤誠、勇敢、正直,但如果司頓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反過來幫地下城的人,那自己就會毫不猶豫地将他控住。
畢竟說到底,自己現在跟他并不是一路人。
可是司頓卻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裏,讓人根本無法通過觀察他的表情看出他在想些什麽。
場面一時混亂,就在齊老大準備提醒莊星羽、而莊星羽又準備提醒司頓的時候,所有人的聲音都被西面傳來的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巨響所湮沒了。
一時之間,地動山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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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量巨大的彈藥武器被炸毀時産生的蘑菇雲席卷着狂風暴漲到幾十米高,西面武器庫附近的建築全都被這猛烈的爆炸炸毀,轟塌着猝然倒地,激起十幾米高的濃霧煙塵。
所有人都呆住了,表情空白地面向西方、面向着爆炸發生的方向,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幾秒鐘之後,還是熟悉社區環境、并且心思缜密的齊老大率先反應了過來。他猛地一把拉住莊星羽的手臂,拽着他往前使勁推了一把。
“快走!”在爆炸聲此起彼伏的餘波裏,齊老大不得不扯開嗓子大聲喊道,“星羽,他們炸了武器庫,下一步很可能就是飛船!就那一艘,炸沒了你他媽就走不了了!”
莊星羽愣了一下,随即立刻便反應過來項之競他們的意圖,忍不住咬牙罵道:“艹!”
“快走!”齊老大加重語氣催促道。
“可是你這邊……”莊星羽看了一眼正駕車邊撤退、邊一通亂炸的地下城部隊,猶豫地說,“如果他們跑了,下一次再來的,就會是加倍的兵力……”
這句話莊星羽說的有點艱難,因為他作為曾經的、聯邦部隊的一員,十分熟悉聯邦部隊的行事風格。對于所謂的“潛在危險”,聯邦一向是秉承着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态度嚴厲對待的。
齊老大的社區這一次重挫了聯邦部隊,令聯邦部隊蒙受了戰士傷亡和財産損失,并且還是在項之競的帶隊之下。
這種奇恥大辱讓一向心高氣傲、風頭正勁的項之競如何能忍,如果放虎歸山,他勢必會變本加厲地卷土重來,十倍百倍地讨回顏面。
到那個時候,齊老大和他的手下,憑借着僅存的武器裝備和人力,還能抵擋的了嗎?
“那就讓他們來。”齊老大陰沉一笑,冷冷地說,“如果他找得到我們新的落腳點,那迎接他的、就會是把他們轟上天的地雷陣!而且……”
齊老大頓了一下,側頭看了眼聯邦車隊,陰恻恻地說:“他們今天能不能走,還兩說。”
莊星羽和齊老大的交情甚篤,不是需要寒暄或者客套的關系。他們有什麽說什麽,并且不約而同的都會站在對方的角度去為對方思考,不拘小節。
所以,齊老大這樣說了,就是真的希望莊星羽趕緊走。
于是,莊星羽也不再啰嗦,直接點了頭:“那我出發了。”
“恩。”齊老大應了一聲,又将視線移向莊星羽身側的司頓。
莊星羽也看向司頓,問他:“你怎麽說?”
哪怕時至現在,莊星羽也想給司頓提供最後一次選擇的機會。畢竟,離開女娲之牆、去到外面的世界,是九死一生的危險舉動。
莊星羽自己是身不由已,但別的人、任何人,他都不想讓他們和自己一起涉險。
司頓深吸口氣,扭頭最後看了一眼地下城部隊的方向,簡短而堅定地說:“走。”
得到了這個最終的、肯定的回答,莊星羽心情有些複雜,但一直站在他們一旁的齊老大卻暗暗松了口氣。
因為經歷過剛才的一切,齊老大其實在內心裏對司頓的态度也是有所改觀的,他并不想把槍口對準一個剛剛在不久之前幫助過他們社區、以及社區裏居民的人。
可如果司頓的回答不是這個,那他也不可能允許司頓活着跟地下城的人離開這裏。
于是,齊老大便不動聲色地催促道:“你們快走,這裏交給我們。”
這一次,莊星羽沒再跟齊老大客套,直接拉着司頓離開了戰場,轉而朝向西面的停機坪跑去。
為了加快速度,莊星羽還想要飛,于是便邊跑、邊将手向下移,移到司頓後腰的位置就要往上貼。
司頓雖然正在跑步,但這也不能妨礙他一下就注意到身後有一只手猛地襲來。于是,司頓便快跑兩步,躲開了莊星羽的爪子,問他:“你幹什麽?”
“???抱你飛啊!”
“你翅膀都那樣了還能飛?”
“……”
慘被懷疑是否能飛的莊星羽無語地看了司頓兩秒,然後猛吸口氣,展翅低低地飛了起來。
接着,他有些臭屁地看了司頓一眼,然後伸手朝下,讓司頓拉着自己上來:“快點,飛船沒了誰也別想離開。”
“……”司頓無語地看了一眼莊星羽那半邊形狀詭異、并且因為骨折而明顯不敢過分使力的右翼,沒脾氣地伸出了手。
事實證明,莊星羽對疼痛的忍耐力、接受度和在受傷情況下的意志力、持久力都遠超常人。争分奪秒的情況下,他竟然硬是拖着自己受傷的右翼、抱着司頓,并且以并不遜色與平時太多的速度,飛到了西面的停機坪處。
這裏距離爆炸核心武器庫更近,所以就連空氣中都彌漫着濃重的、嗆鼻的、燒的人心肺發慌的火藥味和塵土味。
兩人落地之後,司頓迅速觀察了一遍周圍的環境,果然就發現,在距離他們所在位置不足一公裏處,有兩輛地下城的車正速度很快地向他們這邊駛來。
顯然,莊星羽也看到了那兩輛車,他聲音微沉地說:“走吧,沒時間了。”
“恩。”
司頓應了一聲,最後看了一眼在硝煙中穿行、疾馳而來的聯邦用車,那是他曾經無比熟悉、經常都會乘坐的車,可是下一次再坐,就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然而,司頓沒有時間再去細品這複雜的情緒,他冷靜地絕然轉身,像以往無數次那樣,用行動代替多想、和莊星羽一起跑上了飛船。
飛船之上,司頓和莊星羽先前搬上來的武器、物資全都整整齊齊地歸在原處,一切都是他們之前離開的樣子,仿佛什麽都沒有改變。
但現實卻是,什麽都變了。
莊星羽跑到駕駛艙坐下、系好安全帶,然後瞥了司頓一眼,說道:“你坐副駕,輔助我駕駛。”
對此,司頓并無異議。畢竟莊星羽曾經是聯邦的特遣分隊隊長,駕駛飛船執行任務的次數不勝枚舉,而司頓卻一次都沒有駕駛過。不過他學習能力強、腦子聰明、很會舉一反三,所以即便是從來沒有摸過這種飛船的儀表盤,司頓也有自信在莊星羽的指導之下做好輔助的位置。
于是,司頓便直接在副駕駛位坐好,學着莊星羽的樣子系好了安全的、戴上了降噪耳機。
等司頓整理完畢、飛船的艙門關閉,莊星羽便在那複雜的控制面板上一通操作,然後雙手握住方向杆、向後拉去。
飛船應聲起飛,在向後、向上的慣性沖擊之下,司頓的身體緊緊靠在了椅背裏,然後眼睜睜地看着面前窗口之外,自己距離地面越來越遠、越飛越高。
地面上,那兩輛車已然趕到近前,他們在項之競的授意之下,毫不猶豫地将車載沖鋒槍和火箭炮的炮口對準了已經飛到半空中的飛船。
莊星羽早有準備,立刻開啓飛船上的防導彈護盾裝置,同時還迅速地打開了攻擊模式。
“你面前左手邊的拉杆,拉到身前。”莊星羽一邊用自己這側的實物進行演示,一邊快速地給司頓教學,“按這個鍵,你面前會出現一個懸浮的可視操控面板,然後點這裏、這裏,就進入射擊模式,轉動拉杆調整狙擊鏡,然後瞄準……”
莊星羽果斷按下發射鍵,便立刻有兩顆微型導彈從飛船的底部破空而出,嗖嗖呼嘯着沖向了地面的那兩輛車。
但地面的改裝過的汽車顯然也裝備了防導彈護盾裝置,一面快速躲開、一面繼續朝着天空射擊。
莊星羽偏過頭,唇角微揚看着司頓,痞痞地問:“司法官,剛才講的有點快,你學會了嗎?”
司頓淡淡地看了莊星羽一眼,并沒有回答這個頗有幾分挑釁意味的問題,而是動作幹脆利落的、按照莊星羽剛才教過的步驟,行雲流水般的打開了懸浮可視操控面板、進入射擊模式、瞄準,并且迅速地按下了發射鍵。
整套操作幹淨利落、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并且司頓射出的兩發導彈之中,有一發準确地擊中了其中一輛改裝坦克車。
然後,司頓在莊星羽略顯愕然的眼神中,偏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莊隊長,你的射擊準确度似乎有待提高。”
耍帥不成反被将一軍的莊星羽:“……咳咳,我那是因為還要開飛船,好了,燃料有限,我按既定軌道行駛、你搞定剩下那輛車。”
十分鐘後,飛船平穩地飛行在了高空之中。地面的風景也已由齊老大那個被毀的亂七八糟、一片落敗的社區,變成了寂寥蒼茫、野草叢生的叢林和荒廢的公路。
莊星羽将飛船設置了自動行駛模式,然後長出口氣,有些疲憊地靠在了座椅裏。
司頓也放松下來,關閉了射擊面板,坐在座椅裏微微喘氣。
“也不知道齊老大那邊怎麽樣了?”莊星羽歪過頭,看着司頓,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跟司頓聊天,“還有項之競……”
司頓忍不住回想起他們在一片混亂之中離開時的場景,心情複雜。
“還有宣姨和兩個女孩兒,”莊星羽繼續說道,“應該也已經到了安全的落腳點了吧。只不過宣叔……”
莊星羽沉默了,沒法再繼續說下去。
宣姨已經失去了自己的兒子,現在又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常人根本無法想象她所承受的打擊和壓力,以及她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繼續在這樣殘酷冷血的世界裏繼續生存下去。
“……宣叔是為了救其他的居民。”司頓的語調冷靜的、甚至顯出了幾分冷漠,“宣姨也是個堅強的女人,況且,她現在不是孤身一人,還有優優和秀兒。”
莊星羽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了:“司法官,你這是在安慰人嗎?怎麽感覺聽起來并沒怎麽覺得安慰呢。”
确實不怎麽會安慰人、但是已經很努力地在回應、可即便這樣還要被挑出來笑話的司頓:……
于是,司頓便面無表情地岔開了話題:“你的航線設置沒問題嗎?項大校如果跟聯邦那邊取得了聯系,很有可能會派空中力量來攔截。”
莊星羽冷冷一笑:“我到圍牆外執行過上百次任務,可以出去的安全路線我知道不下30條,項之競知道什麽,特遣分隊操作手冊上标出來的那一條‘官方’航線嗎”?”
司頓沒有回話,他不知道以前莊星羽和項之競還是上下級的時候關系如何,但只看這幾次遭遇時、項之競總是拿莊星羽母親臨死前遺言的事情刺激他,司頓就覺得現在的莊星羽肯定已經恨死項之競了。
“行了,不說這些了。”莊星羽嘆了口氣,解開安全帶站了起來,然後一邊往飛船中間的休息區走去、一邊對司頓說,“來這邊坐吧,我給你傷口處理一下。”
直到這時,司頓才想起剛在社區裏時,他身上确實有幾個地方都受了傷,只不過之前他們一直都在疲于奔命、根本無暇顧及,現在暫時脫離危險了,才感覺到那些傷處開始一陣一陣的泛起疼來。
于是,司頓也不扭捏,直接解開安全帶起身、也跟着莊星羽來到了休息區。
休息區位于飛船靠近中間的位置,有一張長條形的桌子、還配有幾把高腳椅,布置實用且簡單。
司頓本來是打算往莊星羽對面的那張椅子走去的,可走了一半的時候,莊星羽卻突然“哎”了一聲,大馬金刀地坐在高腳椅上,一腳踩着地、一腳踩着椅子腿,然後看着司頓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一張空椅子。
那意思,分明是要司頓過去挨着他坐。
……誰能治傷誰是老大,司頓無語地頓了一下,然後來到莊星羽的身邊坐好。
莊星羽伸出了手,發現自己手掌裏面,那些曾經被宣叔身上的粗硬松針紮出來的小洞都已經快要愈合一半了,流出的血液也有随時就會幹涸的趨勢。
莊星羽“啧”了一聲,然後在司頓來得及出聲阻止之前,将手掌對着長桌的一側尖角、上下左右轉着圈地劃了一遍,用那堅硬且尖利的桌角把自己掌心的傷口又做了一遍“擴大”和“加固”。
看着都覺得疼,司頓坐在那裏,表情複雜地看着莊星羽,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倒是莊星羽一副大喇喇的、喪失了痛感的樣子,在把自己的手弄得更爛之後,不客氣地一把拉過司頓的手,然後将自己掌心流出的新鮮血液蹭到了司頓的傷口上。
很快,司頓又一次地感覺到了那種清清涼涼、十分舒服的、類似抹了什麽草藥的感覺,掌心的痛楚也有明顯的減弱。
“你的這種能力,”司頓的手任莊星羽拉着“療傷”,忍不住擡頭問他,“畸變方向是什麽?”
顯而易見的,莊星羽的血液可以療傷這件事并不取決于他的鳥類畸變方向。
莊星羽也擡起頭看着司頓,頓了好幾秒之後,老實回答:“我不知道……但是、段博士肯定可以給我答案。”
盡管沒有分大小,但司頓知道,莊星羽口中所說的段博士,是遠在圍牆之外、生死未蔔的那個小段博士,聯邦裏最年輕有為的基因遺傳學專家,“新生”計劃的領頭人段天爍博士的弟弟、段天昕。
氣氛一時陷入沉默,只有皮膚相貼時的沙沙聲。
突然,莊星羽松開了司頓的手、轉而向上,一把拉開了司頓外套的拉鏈,并且還要作勢再把他裏面穿的那件打底衫給掀起來。
“?!”司頓一驚,眼疾手快地拍開莊星羽的腕子,“你幹什麽!”
“給你療傷啊!”莊星羽理直氣壯地說,“你跟那個焦炭男打架的時候胸口不是被燙傷了!”
“……”
确實是,司頓忍不住想,可那個傷的地方就有點尴尬,恰是在自己左側胸肌上。如果莊星羽要給自己療傷的話,就勢必要用手去摸那裏,就、感覺怪怪的……
于是,司頓抿了抿唇,一把将自己的外套拉鏈重新拉至最高,然後站起身,面無表情地往窗口處走去。
“不必了,那裏傷的不重。”
不懂司頓為什麽突然又不需要療傷的莊星羽:“……那你早說啊,我剛才劃口子的時候輕一點,嘶,很疼的啊……”
司頓沒有搭理莊星羽,靜立在窗口邊默默地看着窗外,只見遙遙的遠方,巍然聳立着那曾經號稱是聯邦最固若金湯的最後一道防線——女娲之牆。
灰蒙蒙的塵霧之中,女娲之牆連綿、高大且巨像,但卻并不寧靜。因為就在女娲之牆的外圍、很靠近的地方,赫然可以看到大批的污染物群像,它們黑壓壓的一片,看起來是在不斷地嘶吼着、朝女娲之牆發起沖擊。
而在圍牆之內,荷槍實彈的聯邦部隊嚴陣以待着,時刻保護着圍牆內的安全。
詭谲、危險、毛骨悚然,司頓看着窗外的一切,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