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第 34 章

不要自責,這不怪你。

“沒錯。”段天昕直視着莊星羽的眼睛,冷道,“我根據宣惟的身高體重計算了他的正常代謝速度,又根據我将他帶回基地的時間進行推算,得知了他體內的藥物殘留遠低于應有水平,所以在他醒來之後就第一時間與他确認了這一點。”

“是、是我……”宣惟低着頭,語氣艱澀地承認,“之前段博士、我指的是段天爍博士在給我注射藥劑的時候,我、我謊稱身體不舒服,他就暫停了注射,說再觀察一下,我、我就趁機把針頭拔出來,倒掉了一部分的藥劑。”

莊星羽的特遣分隊是項之競親自選中、第一批參加“新生”計劃的小隊。在注射針劑之前,他們分隊的所有隊員全都簽署了自願免責聲明,但現在宣惟卻說他作了弊。

那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宣惟的行為和臨陣逃脫的士兵也沒有什麽分別。

“對不起隊長!”宣惟心裏和莊星羽想的是同樣的事情,便解釋道,“對不起,我不是有心想背叛兄弟們的!我只是、我只是從小在地上長大,我、我們社區的人都羨慕地下城裏沒有畸變過的人,我、我也是,而且我最初能夠進入地下城、給我爸拿藥、成為全村人的希望,也是因為我沒有畸變。”

“所以,所以我其實不想、不想畸變,但是項大校選擇了我們分隊,如果我拒不執行命令就一定會被踢出特遣隊。可是,我又不能被踢走,我還需要留下來給我爸拿藥……”宣惟說着,痛苦地捂住了臉,“段、天爍說過,所謂的‘新生’計劃就是要通過藥劑注射來激發我們體內天然的進化潛能,幫助我們成為更優秀的戰士,可我覺得、這不就是要變着法兒地讓我們也和那些污染物一樣嗎……”

“隊長、對不起,你能原諒我嗎?”

“……”莊星羽抿緊了唇,他眼前不斷浮現起自己的隊員那畸變過的、喪失了理智之後狂躁的樣子,深深的自責湧上了心頭。

這麽淺顯簡單的道理,宣惟都能想得到,自己又為什麽會沒有想到呢?如果自己提前想到了,那是不是就可以阻止大家、救下所有人的性命了?

可是,段天爍明明就說過、并且也給他們看過,針劑在成百上千次的實驗數據上分明沒有任何危險,難道是從頭到尾,都是段天爍在騙自己嗎?

“隊長……”見莊星羽半天都不出聲,宣惟有點着急地伸手拽了他一下,語氣裏充滿央求。

莊星羽這才回過神來,他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收回紛亂的思緒,然後擡手按住宣惟的肩膀,重重地向下一按:“不要自責,這不怪你。”

宣惟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他嗡動着嘴唇,好幾次開口想說什麽、但最終都沒能順利說出來,最後只是低下了頭,擡手抹了抹眼角的淚。

司頓将一切看在眼裏,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雖然他不是當事人、不敢說自己與誰感同身受,但多少還是能猜到莊星羽和宣惟此刻心中的情緒,定然都不會好受,便将視線投向了段天昕,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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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博士,你是怎麽想到要去驗證宣惟體內‘新生’計劃的藥劑殘餘的?又是用了什麽辦法、讓宣惟恢複理智和人形的?”

司頓剛才一直在靜靜地聽三人的對話,所以他很敏銳地抓到了段天昕話裏的線索。

在救回宣惟之後,段天爍就提取了他的細胞組織和血液進行化驗,如果說只是為了研究能讓宣惟恢複正常的方法,那就說的通,可為什麽,又要去查驗宣惟體內的藥劑殘留呢?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果然,在聽到司頓的問題之後,段天昕頓了一下,随即回答道:“你的這兩個問題,我可以用一個答案來回答,那就是早在‘新生’計劃剛開始不久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不對。”

此言一出,房間裏頓時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莊星羽看向了段天昕,就連還沉浸在痛苦中的宣惟也抹了把臉、轉向了段天昕。

“講清楚一點。”莊星羽沉聲道。

段天昕精銳的目光掃過衆人,平靜地說:“段天爍對基因遺傳學的研究已經到了入魔的地步,但是在鴿派掌權的地下城裏,段天爍的研究就注定不會受到他期待的重視。因為鴿派的人想要的只是維持現狀,并且他們對畸變人有天然的敵視和蔑視。”

“項之競正是利用了這一點,雖然并不知道具體內情,但通過‘新生’計劃的巨額資金投入和人力投入來看,不難猜到段天爍把這個計劃、把項之競當做了實現自己抱負和理想的唯一機會。”

“人一旦把什麽當做唯一,就會陷入到瘋狂又偏執的怪圈。即使段天爍智商超群,也不能幸免,這是人類的劣根性。”

“因為我的研究方向和段天爍有所重合,所以在‘新生’計劃的初始階段,我們是一起開展的實驗研究。但很快,我就對項之競的行為作風有所不滿,具體表現在他作為一個沒有基因學博士學位的門外漢,總是意圖染指‘新生’計劃的所有實驗。”

“他要求我們将所有實驗數據上交,并安排他的親信、而非能力更強的專業人士加入實驗,一步步地蠶食我和段天爍在‘新生’計劃裏的主導地位,從實驗品選擇、實驗方案到實驗結論、後期方針等所有方面都要死死把控。”

“我不認同這種合作的方式,多次在公開場合反對項之競,所以關系十分緊張,但段天爍為了能夠繼續實驗、哪怕是早已偏離了我們初衷的實驗,不顧我的反對執意要繼續與項之競合作,甚至不惜在很多科學、原則問題上讓步。”

“自此,我們逐漸分道揚镳,我雖然還在‘新生’計劃的研究人員名單裏,但在項之競的授意之下,段天爍開始逐步将我架空,将我從核心實驗中剝離,給我安排的盡是一些細枝末節、可有可無的無聊工作。”

“也是因為這一點,雖然我在早期的實驗數據中發現了諸多問題,但礙于權限問題,想要調查、研究簡直難于登天。”

“于是我便私下裏開始了自己的研究,最後這一次被段天爍踢來和你們一起到女娲之牆的外部執行任務,我就有預感要生變,所以将我的研究成果全部都偷偷帶了出來。宣惟的身體和意識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恢複正常,也得益于我之前的研究。”

這是司頓第一次觸及到“新生”計劃的核心,之前在地下城的時候,礙于自己的恩師曹睿部長是鴿派領袖人物的關系,鷹派的一切事務都是對司頓嚴格保密的,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原來“新生”計劃的主導并不是外界所有人認為的段天爍、而是項之競。

聽了段天昕的講述,司頓迅速地與莊星羽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問:“那麽段博士,你在早期的實驗數據裏究竟發現了什麽問題,才會讓你對整個計劃産生質疑。”

“一般來說,基因研究的實驗失敗率很高,因為實驗難度、細胞融合、個體排斥等因素,即使是經過精密推演的基因重組實驗,成功率也不會超過50%。”

“但是‘新生’計劃的實驗成功率太高了,高到不正常、高到不可能、高到令人無法不懷疑。”段天昕說着,擰起了眉,“也許是察覺到了我的懷疑,項之競才會指使段天爍将我架空,以免我能發現更多。”

莊星羽忍不住問了一句:“那‘新生’計劃的實驗成功率有多少?”

“72%。”

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如果按照段天昕所說的、50%的标準,那麽72%就确實是高的有點離譜。

“那段博士、我是指段天爍,就沒有發現這個問題嗎?”司頓問。

在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段天昕的神色有一瞬間的古怪,但很快,他就恢複了那張冷臉,硬邦邦地說:“不知道,那個時候他已經不再和我坦誠相待了。”

“所以,段天爍之前給我們看的那些成功案例,全都是假的。”一直沒有說話的宣惟搓了搓臉,十分後怕地說。

“也不全是假的。”段天昕糾正道,“只是有人人為的篡改了部分數據,将實驗結果和成功案例變成他們主觀希望的那樣、而非實際事實。就比如,段天爍給你們注射的針劑,就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你們的畸變,讓你們擁有更強的體魄和戰鬥力,這也是‘新生’計劃的初衷。”

“只不過,這種針劑只突破了身體基因上的轉變鏈條,并沒有将這種轉變貫通到大腦。而大腦本就是人體最精密的器官,所以注射了針劑的隊員們才會出現身體畸變、但意識喪失的情況。”

“也就是說,”莊星羽沉聲總結,“段天爍給我們的,是還沒有真正完成實驗的半成品。”

段天昕點了點頭:“半成品這個說法确實比較準确一點。”

宣惟氣憤地錘了下桌子:“那為什麽不能等研究好了再拿我們開刀!”

段天昕抿住了嘴唇,露出凝重的神色,像是陷入到沉思之中,并沒有立刻回答宣惟的這個問題。

半晌之後,倒是司頓開了口:“這個問題的真正答案,也許只有項之競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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