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第 47 章
平安回來。
見段天昕沒有搭理宣惟的意思、宣惟又可憐兮兮地問來問去,司頓便只好耐着性子跟宣惟解釋了一句:“就是把我的意識和莊星羽的意識連接在一起,我進入他的夢魇,幫他醒來。”
“……哦……”宣惟驚的瞪大了眼睛,反應了好幾秒鐘才消化了司頓的意思。
但是他沒有像段天昕一樣顧慮司頓的安全,反而興致勃勃地拉着段天昕的衣擺,懇求道:“段博士,讓我去!我跟隊長更熟悉,我更了解他,而且我戰鬥值也比司法官高!我肯定可以幫到隊長的!”
司頓:……
段天昕:“……宣惟、你不要搗亂,安靜點讓我想想……”
“哦、好。”宣惟立刻點了點頭,趕緊壓低了聲音說,“那段博士你趕緊開始吧,隊長從受傷到現在已經過去3、4個小時了,再加上意識連接、喚醒他的時間,如果耽誤太久真的造成腦損傷不可逆轉怎麽辦?再說,為了戰友,這點危險又算得了什麽,現在如果情況互換,受傷的人換成是我、是你、或者是司法官,隊長也一定不會猶豫地舍身去救我們的!”
對于宣惟的最後一句話,在場的另外兩個人都沒有異議。因為他們都知道,莊星羽就是這樣的人,只要他認定你是自己人,就會拼盡全力地保護你、罩着你。即使是将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也絕不會退縮半步。
段天昕嘆了口氣,連宣惟都能想得通的道理,他又怎麽會想不通呢。他原本是擔心司頓的安全,但眼下如果不冒險的話,莊星羽就只會陷入到更危險的處境。
于是,段天昕長出口氣,視線在司頓和宣惟之間巡視一圈後,最終定格在了司頓臉上:“好,我答應你,我來連接你和莊隊長的意識。”
一旁被冷落無視的宣惟:???說好的由我來呢?為什麽我被排除在外了?發生了什麽?我是誰?我在哪兒……
段天昕花了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做好了前期準備工作,宣惟雖然心裏不甘、但最終拗不過段天昕,也只好苦着臉在一旁打下手幫忙。
“好了,司法官,你來躺在這邊。”
“恩。”司頓應了一聲,邁步走向段天昕為他準備的、緊挨着莊星羽的另一張臨時窄床,坐下。
“上衣脫掉。”段天昕提醒,“需要聯系設備檢測你的生理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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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頓看了一眼同樣只穿了長褲閉目躺着的莊星羽,又“恩”了一聲,然後利落地脫掉了外套和長袖,躺在了微涼的黑色皮質窄床上。
背部傳來了一陣不算舒适的冰涼黏膩的觸感,司頓靜靜躺着、配合段天昕将各種各樣的檢測儀器連接到自己身上,然後微微偏頭,看了莊星羽一眼。
兩床相接處、距離很近的莊星羽緊緊皺着眉頭,陷入到夢魇的狀況似乎比一個小時前更加嚴重了,他的身體被綁縛在黑色的皮帶下,仍是偶或發抖或戰栗的狀态。
“為了你的安全我也需要用皮帶把你捆在床上,”段天昕一邊說,一邊用窄床一側固定着的皮帶将司頓綁好在床上,“司法官,我最後還要提醒你一次,連接到他人意識之後你會喪失大部分的主觀能動性,以旁觀者的身份進入到他人的夢魇裏,所以想要喚醒對方的話就只能依靠言語,你觸碰不到對方、也無法直接采取行動将對方從危險的地方拉走,你只能用語言讓他明白自己正身處夢魇之中,然後依靠他自己的力量自主醒來。”
“還有,你們的意識相通之後,你會與莊隊長産生深刻的共情,換句話說,就是你也會受到莊隊長夢魇的影響,所以你需要更加警醒,時刻記住你的目的,不要沉淪在痛苦之中。”
“知道了。”司頓沉靜地回答。
“好。”段天昕将用以連接意識的、圓形銀色金屬貼片貼合在了司頓的太陽穴位置,簡單調測之後他走向電腦邊,開始倒數,“意識連接五秒倒計時,五、四、三、二、一。”
在意識被抽離的前一秒,司頓好像聽到宣惟說了句“平安回來”。
司頓的意識在倒數截止的瞬間出現了短暫的空白,就仿佛整個人都掉進了無知無覺的虛空之境,活着、又像是死了。
接着,一陣急速墜落的失重感讓司頓産生了極度惡心的感覺,他忍住嘔吐的欲望堅持了幾秒鐘,再睜眼時是一片全然陌生的環境。
簡陋狹小的房間被收拾的十分幹淨整潔,司頓看見莊星羽變成了14、15歲的少年樣子,正苦着臉坐在房間唯一的一張小桌子前面叼着筆發呆。
少年莊星羽的個頭已經長起來了,但相比成年之後、還是偏瘦,竹竿似的只往高處猛竄。他青澀的面孔皺成一團,顯然是對正在看着的東西十分苦惱。
司頓走到莊星羽的身邊,有些好奇地看向桌子上攤開的書本,只見那上面赫然寫着“初三物理期中測試”,然後有莊星羽的大名,還有一個鮮紅刺眼的“59分”。
所有百分制考試成績從未下過95分的司頓:……
“星羽,先吃飯吧。”
伴随着一聲和藹又慈祥的女聲,小房間的門被推開,司頓轉身,看見一個消瘦的女人端着一個鍋走了進來。
女人個子挺高,樣貌也不俗,破舊的衣服和幹枯的頭發也無法掩蓋住她精致的五官和明亮的眼睛。她臉上挂着溫和的淺笑,令人不禁心生溫暖。
莊星羽還在看卷子,耷頭耷腦的、沒有回應。
女人也不在意,直接将鍋端到小桌子上,又拿來了兩個碗、兩雙筷子,一邊從鍋裏撈面條出來、一邊說:“好了,媽媽知道你考試沒有及格心情不好,但咱們還是先來吃飯,吃飽了再去複習錯題好不好?”
“唔。”
考的很差還要被安慰的莊星羽頗為委屈地應了一聲,然後站起來快速地将書本試卷都收拾好,小書桌就秒變成了小餐桌。
“今天救濟處發了雞肉,我本來想早點去排隊的,但是廠裏面活多,去的晚了,只領到了雞頭和雞脖子。”
少年莊星羽咽了咽口水,伸長了脖子往碗裏看了一眼,說:“媽,這塊不是雞大腿嗎?”
“對,這是隔壁江爺爺給的。”莊媽媽笑着将盛好的一碗、滿滿當當的雞湯面擺到莊星羽面前,“他看到我只領到雞頭和雞脖子,就把他領到的雞大腿給我分了一只。”
司頓聽到少年莊星羽的肚子都咕嚕嚕地叫了,但他拿着筷子,仍是沒有開動:“媽,就一只雞大腿嗎?那我們分開吃吧。”
“不用,你吃。”莊媽媽擡手揉了揉莊星羽的頭頂,“我吃葷腥胃裏不舒服,你長個子呢、要多補充點營養。快吃吧,一會兒涼了。”
莊星羽大快朵頤地吃了起來,莊媽媽含笑看了他一會兒,自己也盛出半碗面條開始吃起來。
邊吃,還說:“明天周末,你去江爺爺家幫忙幹活,衛生要打掃了、再幫他把取暖的爐子架上。”
莊星羽嘴裏全是面條和雞大腿,塞得滿滿當當的、但還是很聽話的應了一聲:“好的,媽。”
莊媽媽吃着面條,吃着吃着、她的臉開始崩壞,就仿佛被什麽東西吸去了所有的精氣神一樣,迅速的幹癟、蒼老,滿臉都是縱橫交錯的皺紋。
再然後,她的眼睛開始充血、鼓脹,脹到活像青蛙的眼睛。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眼睛血紅,就好像整個頭部的血全都彙聚到了她的雙眼處,恐怖到令人不忍直視。
還在悶頭吃面的莊星羽此時好像終于發現了母親的異樣,他擡起頭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母親。
接着,司頓就在莊媽媽那越來越膨脹的血紅雙眼裏,看到了他自己冷靜深沉的面孔,以及莊星羽震驚惶恐的臉。
“星羽……”莊媽媽的聲音都變了調,凄厲、嘶啞,仿若死人,“你為什麽不回來!”
“我死了,你為什麽不回來!為什麽!”
“你連我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你不配當我兒子!你去死!去死!”
莊媽媽歇斯底裏地嘶吼起來,血紅的雙眼爆脹,鼓的像雞蛋一樣大,眼球凸出眼眶,下垂到眼睑以下,貼着蒼白衰老又幹癟的面部搖搖晃晃。
“轟”的一聲,眼球炸開,猩紅鮮熱的血液噴灑了莊星羽滿頭滿臉。少年的他睜大了眼睛,嗡動着嘴唇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
司頓也皺起了眉頭,眼前的一切令人生理性不适,但更令他感到不适的,卻是嘴巴裏傳來的一股濃重的血腥氣。
就好像,他也坐在了少年莊星羽現在坐着的位置,他也震驚地微張開嘴巴,然後莊媽媽的血也被他吸入了口腔。
即使身為旁觀者,司頓此時也感受到了強烈的痛苦和自責,巨大的窒息感壓制着司頓的心跳,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星羽……”司頓開口,試圖喚醒夢魇中的莊星羽,“莊星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