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自殺了
他自殺了
連着三天,我做了一連串的噩夢。
這是在預料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嗎?淩晨五點我又醒了,穿着睡衣坐在床沿邊,看着窗外噼噼啪啪打在落地窗上的暴雨。我渾渾噩噩地想。
昨晚我剛過完了十八歲生日,這場暴雨的節奏點和生日歌一點都不一樣。可偏偏昨天又發生了一些小意外,生日歌唱着唱着,我還在閉着眼許着願,謝遠就突然就把蛋糕推翻在地,其中一些奶油還沾到了我的衣服上。我當即就吼了他一聲,他卻一聲不吭,自己默默地回房間了。
謝遠是我們家先前收養的一個哥哥。
忘說的是,他還有抑郁症、焦慮症和精神病。
而且神經至極。
今天的早自習過後第二堂課下課,方萬過來找到我。他拎着一張卷子,有些着急地對我說:“陳知河,快,借我一支筆,我要寫個名兒。”
我看向方萬。昨天他的卷子沒做完,今早起來在教室裏面補的,估計是寫的時候太着急,忘了寫名,組長現在又在邊上守着。畢竟我們是朋友,我從桌肚裏掏出了支筆給了他。
他唰唰快速地就寫完名,試卷上的名字和字都醜得不像樣。把卷子遞給組長之後,又把筆遞給了我。
“哎。”
過了一會兒,方萬搬了張椅子在我旁邊坐下,看着做着習題的我:“你沒覺得你那個有病的哥最近有點不太對勁啊?”
“精神病對勁才叫不對勁。”
我做完最後一道練習題,把本子收到了書包裏,随口回了一句。
“話是這麽說,可是--”
方萬說着忽然就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把我也給吓了一跳:“你剛才沒看到他一下課就往天臺跑啊!我那時正補着作業呢,他就這麽噌地站起來,嗖地就往門外跑。哎呦,我去,我他媽的還以為是鬼呢,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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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拟聲詞很有趣,不過我還是抓住了重點。
“他去天臺幹什麽?”
“誰知道呢。我之前也問了他,他說吹風。”
方萬聳聳肩,表示并不在意:“大冬天的他上樓頂吹風,什麽毛病。”
他說完這句話,但是我卻隐約地感覺到不對勁。
一種臨危的感覺湧上心頭,仿佛我和方萬忽然調換了先前的态度,我似乎隐隐地察覺到要發生什麽。幾不可察地,我感覺我的腿都在發抖。
下一秒,我也“嗖”地沖出了教室,不顧方萬詫異的表情和高聲喊我問我幹嗎去的問題。我甚至敢說,這是我長這麽大以來跑過最快的速度。耳邊的風在呼嘯,但我卻想努把勁,跑得更快一些,再快一些。
謝遠已經坐在天臺邊沿的圍杆上了。
當我“呯”地一聲撞開天臺的門,他還驚異地回過頭看了我一眼。
我跑得太急,手支撐着膝蓋喘着氣,盡量以平和的語氣地去命令他:“你,下來。”
他卻忽然笑了一下。記憶裏,他的笑一直很好看。可是這一次,他的笑卻顯得有些蒼白無力。甚至讓我感覺到心都塌陷下去一塊,空虛極了。
不可覺察地,我還看見他的眼眶是紅的,但是我卻并不知道他是哭過了還是沒哭過。
謝遠看着我,平靜地向我解釋:
“我只是來吹個風。”
不知道為什麽,我感覺自己此時就因為這句話因而就在一時之間忽然爆發了一切在剛才趕來時所帶來的所有的怨氣。
我捏緊拳頭一抿嘴,用那稍微帶有一點兒怨恨的眼神看着他,忍不住罵道:
“你是有毛病嗎?!天氣這麽冷,你是不是想大冬天的感冒?你自己發神經就好了,還非要上天臺讓別人着急!而且再說你想發神經想吹風你不可以去走廊?你真是--”
我邊說着邊往前靠近一步,“不讓人省心”這幾個字還沒說出來,可是我卻細心地發現我每靠近一步謝遠就在天臺的邊沿上往前挪動一小步,哪怕只是不足厘米的一小步!
這哪裏是吹風!
我下一秒幾乎是飛快地跑過去想要抱住謝遠并且把他拖下來,可是謝遠卻像預料到了似的,在我們之前的距離差不多僅是在厘米之距,就要碰到他的時候,謝遠就用單手一撐,在足有六層樓高的天臺一躍而下。
随着不久落地時沉悶地“咚”地一聲。整棟教學樓都沸騰了。不知道是誰大聲地喊了一聲“有人跳樓了!”,我感覺到全校的學生都如同潮水一般湧着出教室門從走廊往下看,那聲音像是要震動整棟教學樓。
那一瞬間,我感覺天都塌了。
我不敢再從天臺往下去看,徹徹底底地愣在原地了,那一刻起我感覺自己失去了全部的知覺和力氣。突如其來的沖擊力使我站不穩,我雙腿癱軟,跌坐在地上。天空像是被大霧籠罩,灰蒙蒙的一片。我的眼眶再也承受不住淚水,于是眼淚也如同潮水般從我的眼眶裏湧出來。
一切都那麽灰暗,天臺上籠罩的是灰色的烏雲,黑壓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仿佛天都要塌陷下來。但最讓我承受不住的,是教學樓下謝遠平靜而又蒼白但被鮮血沾污了的臉。他身上穿着的那身洗得幹淨發白的襯衫校服,也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
我想,哪怕是在多年以後,我也仍會永遠地記住這一天。
臘月初七的冬天,謝遠跳了樓。
直到後來做筆錄的時候,我的全身都仍然在誇張地顫抖。我是被他們在天臺發現的。那時我暈倒在天臺上,盡管被發現之後我又昏睡了兩個小時,但我的手到現在都還是在發軟、發抖、拿不穩東西。
“別緊張。”
坐在我面前的那個警察安慰了我一句。安慰完他又開始問了我第一個問題:
“我們剛剛調查了一些資料,死者和你,是領養兄弟關系嗎?”
“不……”
許久後我無力地否定。做筆錄的警察也擡起頭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可是這資料上明明寫着……”
他們像是有什麽話要說,但是我一開口,又一次打斷了他們要說的話。
“不、不是……”
我說這話時已經是泣不成聲,聲音嘶啞得不像話。我渾身無力,雙手顫抖地抓着木制的桌沿。我狠命地把我的下唇咬得發白,就連眼眶都因為剛剛哭過而是通紅的。
準确點來說,我此刻狼狽的樣子就像是大冬天被人從湖水裏打撈出來的一只流浪貓。
我答非所問似的。幾乎是哭着說:
“他……他是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