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夢見他
夢見他
警察最終沒有相信及采納我的話,而我自己也知道,是因為太荒謬。
我太害怕了,做完了筆錄,走出了警察局,我也不敢立即回學校。盡管現場已經被人清理過了,可我也仍然覺得害怕。我差不多要将那裏想象成一個墓地。
于是我就上了街,每走一步腳底都在發軟,腳下輕飄飄的如同踩在一團棉花上。使我總害怕自己會摔在哪一步上。
坐在街頭的長椅上,吹着凜冽刺骨的寒風,一坐就是一個下午。
就連眼淚也被風風幹了。
我當初為什麽要對他說這些話呢?我明明都已經知道他那麽難受了,如果我當時不說這些,就算挽不回他,但最起碼他在生命最後的時刻心裏也能好受一點。
我懊悔地想啊,要是我那時再跑得快一些,手指再夠得長一些,哪怕只是抓住他的衣擺了,然後我再大聲喊人。他說不定就不會……想着想着我又哭了,眼淚就像打開了某個開關一樣不停地流,整條大街只有我細細的嗚咽的聲音。
太後悔了,後悔自己沒有抓住他。
晚上我回到家,己經是七點鐘了,我是算準了時間的,不會差。媽從廚房裏出來見到我,又朝我的身後瞥了一眼。語氣像往常一樣平淡,問我:
“那瘋子沒和你一起回來?”
這句話像正中了我心弦一樣。我低着頭站在玄關處,再一次崩不住低聲流淚。我知道她明明是知道發生什麽事了的,所以前面她的那句話,應該算是故意問我的了。
或許是猜到我會這樣,她走過來虛虛地抱了我一下,安慰了一句,看着我說:“航航,今天吓着了吧?不哭了。”
我知道她是愛我的,自從我父親去世後,她就更加地庇護我,她快四十才有我這麽一個兒子,對我更是尤加寵愛。但唯獨我弄不清的,就是她在我出生之後領養的謝遠,但凡他在這個家,媽對他就從來都沒有好臉色過。
飯桌上,媽又和我談起他:
“他呀,不是什麽好種,父母都不要了。我領養他是做慈善,誰知道領養回來還還一身病。我養了他這麽多年,還想求他盡個孝,現在死了連孝也盡不了了。早知道當初我就不要領養他了。你看他除了一副好皮囊和學習成績,還有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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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實沒有我比我更清楚她為什麽會領養謝遠,謝遠父母并非是不要謝遠,而是因為都遭遇事故雙亡,并且生前曾給他留下過一筆不菲的遺産。而媽會領養他,為的就是那筆遺産。
她說着又給我夾了一筷子菜,像是松了一口氣似的那樣咒罵道:“這樣的神經病,死了挺好,死了算了,以後也省得我操心!”
我至此一言不發。但聽她講“死”這個詞,我敏感地擡頭看了她一眼。
她卻并未從我的眼神中領會到什麽,只是自顧自地繼續說着。忽然又叫我小名:
“航航,今天晚上你早點洗澡上床休息吧啊,別被今天的事情影響到了。你畢竟高三了,學習也不差。你明早調整好了狀态接着好好上課,到時候咱們再考上一個好的大學,以後在社會上也能好過一些。”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只能輕輕地點頭“嗯”了一聲。
洗完澡,卻不能洗得我渾身輕松。剛才我對着浴室的鏡子照了一會兒,看見自己的眼眶是紅的,洗澡的時候我又控制不住地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明天起來眼睛該腫了。我這麽想着,去冰箱裏拿了冰袋。
連着兩夜,我都失眠了。
其中我也嘗試着睡過,但只要一閉眼,腦海裏浮現出來的又是謝遠。
不是別的,正是他那天跳樓的場景。
夢裏的我目睹了他跳樓的所有過程,夢到了他蒼白及滿是血的臉。最後的夢裏我又是站在天臺吹風,心裏又難受得想哭。
醒來枕頭一片濕。
反反複複的折磨使我十分痛苦。這之後,我便多了個生物鐘:五點二十。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在昭示着什麽,但這要次次在這時候醒來,我就再也睡不着。每每只要想起,回回都要哭,有時我也會特別想吐,但對着垃圾桶幹嘔了半天,吐出來的也只有口水。
我也不是沒有嘗試過安眠藥,但藥的瓶子在媽有一天打掃我房間的衛生的時候被發現過後,然後被沒收起來再也不準我用了。
于是每天以此這樣循環:睡,醒,吐,哭。最後睡不着。
有天下午放學,方萬叫住我,問我周末要不要和他們一起去吃個火鍋,放松一下心情。
“他們”指的是楊舜和裴子深。
我知道方萬是好意,在這之前他也曾經想過好多辦法讓我高興,變回以前那個陳知河。我也不想辜負他的一片心意,于是輕輕點頭答應了。
晚上我把這件事情和媽說,告訴她周末會晚點回來。她還挺高興我願意出去了,因為自從謝遠跳樓後,我就很少和人有過人際交往。所以也導致她以為我現在已經度過了這段自閉的情緒。
“嗯,行。挺好,挺好的。不要玩得太晚,早點回來,還有就是……注意安全。你畢竟高三了,還經歷了這段……唉…”
她有一些語無倫次地高興,但說到這裏忽然就不說了。而且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麽老是拿“高三了”說事。最後她嘆了口氣,說:
“是該好好放松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