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賞雪
這,要追溯到從皇宮回府後的第三日,那時,我将将從沉睡中掙紮出來,半夢半醒間翻了個身,這一翻身得用個“巧”字來形容,好巧不巧,胳膊肘碰到了床底的機關,只聽“啪嗒”一聲,床底下露出個四四方方的小洞。彼時,我又翻了個身,一下子摔到地上,好巧不巧,又滾了一個小圈,睜眼之時,恰巧瞧見這床底下的暗格。
我一個機靈,睡意全無,瞬間精神了起來,一種莫名的興奮感充斥着神經細胞,腦子裏滿滿的“發財啦發財啦發財啦”。仔細一看,那是一個雕工精良的類似于裝首飾的盒子,上面鑲嵌着一個碩大的紅寶石,我喜滋滋的把盒子拿出來放到床榻上,懷着一顆激動無比的心,将它打開了。
看到裏面的東西時,我脆弱的小心髒就涼了半截,我一手捂着小心髒,一只手翻着盒子裏的一封封信,越翻越覺得驚奇。開了信封拿出信讀了一讀,越看越覺得冒冷汗。
這……這些信的內容竟然與李葭伊和王致遠有關,大篇幅的內容都是王致遠向她轉述二殿下劉宇的最新動向,而他也需要從李葭伊這裏得到三皇子劉皓的信息。
這個李葭伊看來很不簡單啊,從前的癡傻竟然都是假的!
怪不得頭次見到王致遠的時候,他對我說,從前每個月有那麽幾次的暢談,當時的他許是不曉得真正的李葭伊已經死了,而斷定“我”是失憶了。
想到這,我便對王致遠說道:“我其實并沒有記起從前的事情,只是寫字這件事可能我從前就會,也寫了一手好字,至于字體與誰相似麽,我也能猜到幾分。”
王致遠仔細端詳着他手中那張紙,上面寫的正是那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悅事誰家院”,他開口道:“既來之則安之,終日思慮,對你身體不好。”
我斟酌着語句,道:“你不覺得我很奇怪?不問我這句詩從何而來?那些奇怪的舉動,或許,或許……”
王致遠擡起手拍了拍我的腦袋,溫柔的笑道:“葭伊,或許從前你過得太苦,老天讓你忘記一些,這也是好的,既然忘了,那就做你本來的自己吧,從今日起,我護着你。”
王致遠走後,我依舊在回想他說的話,又将他從前寫的東西看了一遍,他似乎對我沒有惡意。
既然李葭伊并不癡傻,那為何要假裝癡傻呢?我得調查清楚!
這幾日,姑母李婉柔辦了一件她自認為非常明智的事,那就是請先生。什麽教書先生,寫字先生,古琴師傅,女紅師傅……七七八八加起來,一天得從早學到晚。
起初李可兒陳述這件事情的時候用的是“半喜半憂”這四個字,喜的是,小姐終于可以揚眉吐氣一把,将來學成之日必定是一雪前恥之時,想想都有點小興奮啊。憂的是,小姐天沒亮就要爬起來學習梳妝打扮,天黑了還在練習宮廷禮儀。
對于李可兒這麽透徹的分析,我表示一喜一憂,喜的是,小丫鬟聰明機敏,将來必定是不可多得的大丫鬟。憂的是,這小丫頭從李葭伊進了相爺府裏就跟着伺候,十來年的相處竟然沒有發現出任何有關小姐裝傻的蛛絲馬跡,那麽想要調查從前的李葭伊為何要裝傻,想必是難上加難了。
面對未來一大批師傅,我只有忍了。為此,我為自己制定了“忍一時風平浪靜”的學習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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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古時候對于女子的學問要求并不是很高,先生授業,也并沒說過考試一定要優秀的目的,是以,這将近三個月的學習還算歡喜。
三個月後的某一天,我哆哆嗦嗦地窩在床榻上喝熱茶,李可兒坐在火炭旁烤地瓜,一面烤着,一面嘀咕着:“聽說三殿下被陛下派到北邊去視察了,這年關将近,他許是不能趕回來過新年了。”
我咬着茶碗并不接話,劉皓那小子大半個月前還說新年的時候要給我一個驚喜呢,這會子又被他老爹發配到北邊兒了。
李可兒将地瓜翻了個面,又嘀咕:“也不知道殿下會不會去土城,聽說那裏的冬天特美。”
我轉頭瞧着喜滋滋的李可兒,尤其有興致的與她搭話:“特美?是多美?”
李可兒将手中的鐵筷子放在一旁,兩只手交疊在一起貼到胸口的位置,滿眼的憧憬,道:“我聽看後門的小厮說啊,這土城一到冬天啊,就會時不時下一場大雪,北方的雪是鵝毛大雪,漫天飛舞的都是瑩白的雪花,落在地上也不化,就厚厚的堆着。我還聽另一個看門的小厮說啊,冬日裏下雪的時候,雪花落在高高的城牆上面,就好像給土城灰牆抹了一層水晶,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漂亮極了……”
我一聽,就想起了上大學時有個海南來的妹子,從來沒看到過雪的她看到哈爾濱下雪時,在冰天雪地裏又蹦又跳,又喊又叫,又哭又笑。瞧着李可兒憧憬的樣子,就覺得她怪可憐的,長這麽大竟然沒見過大雪紛飛的樣子,于是問她:“想去土城?”
李可兒流光溢彩般的眸子一下子暗了又暗,頹然道:“恐怕可兒沒有那個好命,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我見她如此黯然,便安慰她道:“唔,其實土城也并沒有那麽好的,它冬冷夏熱,是個發配吃苦的好地方。這臨淄城夏天熱吧,受不了吧?那土城的夏天比這裏還要熱上一熱,別看那裏的冬天被傳言的那麽美,你試着在雪地裏站上一刻鐘,保準把你凍個神志不清!”
李可兒身軀一震,似乎不敢接受這個事實,就好像她特意留了一盞極品的燕窩想要在新年的時候煮了吃了,結果到了新年發現那盞燕窩已經長毛了。
我想着這個打擊或許有點大,便想着挽救一二,于是又說:“當然,如果你穿的很多很厚很保暖的話,也是可以在雪地裏嬉戲玩耍一番的。”
李可兒一副黯然神傷的樣子,我看着也不忍,于是豪言向她許下承諾,道:“小可兒你好好烤地瓜,等将來本小姐有錢有勢,一定把你帶到土城去過冬,帶着你站在城樓上看雪!”
李可兒一雙眼睛噙着滿滿的笑,更加賣力的烤地瓜,不一會兒便揀出來一個烤好的遞給我道:“小姐的話,奴可是記住了,将來也不能食言。”
我一面剝地瓜皮兒,一面點頭回應着。
一個熱的烤地瓜吃完,周身便暖了許多,想着冬日飲食不規律,這些日子胃裏總有些積食,于是想着出去走走溜達一番。
我坐在梳妝鏡前将頭發簡單地绾起來,李可兒從衣櫃裏翻出來一件白色裘皮,這還是前些日子劉皓送來的,說是自己個兒狩獵得來的上等狐貍毛,只做了這一件披風。我很怕冷,穿這披風倒是溫暖許多。
李可兒幫我系上領口,問我道:“小姐,這次還是獨自一人去嗎?”
我點點頭道:“外頭太冷,你這幾日有些着涼,就在屋裏歇着吧,別再受了寒氣。”我捏了捏她的小臉,笑着說:“趕緊去躺一會兒吧,一臉的倦容。”
李可兒眯着雙眼笑着道:“小姐最疼可兒了,那您出門一定要小心些,只玩一會兒便回來吧。”
我點點頭,便轉身推門而出。
臨淄城的冬日很像江南水鄉一般,濕冷非常,起初我覺得這水中閣臨水而居,定會沾上濕氣,倒是姑母疼惜,将這閣樓底層墊了萱草,防止地底下的濕氣上湧,再加上炭火供給充足,整個冬日也不難熬。
我沿着環廊一路向北,朝着閣樓北方的梅園走去。此刻天陰沉沉的,偶爾襲來一絲北風,空氣中夾雜着一縷雨後泥土獨有的清香。走着走着,我忽然感覺額頭涼涼的,然後就朝天空望去,唔,漫天的飄雪,落在地上便瞬間融化。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我站在梅園外,靜靜的感受落雪那細小的聲音,周圍安靜極了,好像置身在這空間的就只有我一人,我閉上眼睛,想象着自己是清風,輕輕帶着瑩白的雪花漫天飛舞着,随即羽化登仙,飄散繼而消失在這個古代的空間中……
睜開雙眼時,便望進一雙悠然空靈的眸子裏,那裏面似乎有一個隐形的漩渦,漩渦裏湧現出的情愫慢慢将我的神智包裹住,我便再也掙紮不出,口中不自覺的呢喃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恍然如夢,不知夢中人竟是你……”
二殿下劉宇那清潤的嗓音氤氲在我耳畔,他嘴角一動,竟然笑了出來,道:“似乎我每次見你,你都好像在夢裏。”
我使勁兒掐了自己一下,提醒自己這并不是夢,站在眼前的人不是曲大哥,而是一個身在古代的王子殿下,不要搞混了!我俯身行禮,道:“小女見過二殿下,二殿下萬福金安。”
劉宇擺擺手道:“免禮吧。”隔了一會兒,他說:“賞梅麽,一起?”
我一愣,下意識的“啊?”了一聲表示疑問和驚訝。
他又笑了笑道:“怎麽?不願意?”
我連忙點頭,男神的邀請,誰不去誰是傻子!
當時我的心情帶着些小激動,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哀傷,暗戀了十年的曲大哥從來都沒有主動邀請過我,沒想到老天爺憐惜我,竟然安排穿越來這個陌生的年代,這是我頭次兒離他這麽近,近到只有半個肩膀的距離。
“在想什麽?”
清潤的嗓音帶着少許的輕快,劉宇今兒似乎很高興,臉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
我聞言便莞爾一笑道:“今兒賞梅竟然遇到臨淄城的初雪,實在是太幸運了,白雪紅梅這樣的美景,并不是誰都有機會見到的。”
劉宇眉頭一挑,便道:“萬樹寒無色,南枝獨有花。香聞流水處,影落倚花閣。”
我側身仰頭看向劉宇,彼時瑩白的雪花飄落到他的英俊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和寬厚的肩膀,他站在倚梅園內,背後一大片胭脂紅渲染在白茫茫的落雪中,彼時,他負手而立,竟像是畫中人一般不真實。
劉宇轉過頭來,黝黑的雙眸似乎映着我稍加修飾的容顏,那一刻,我似乎又愛上他了。
我笑笑說:“殿下的詩作得極好。”
劉宇沉默不語,只是淡笑着瞧着倚梅園內的美景。
後來我聽王致遠說,那日二殿下來相府是個臨時興起,他至今也沒能揣摩出二殿下的心思,想來皇室的王子殿下,從來做事都講究個一時興起,至于這一時興起背後的意義,那就只有他本人才知曉了。
我與劉宇那日晌午繞着倚梅園轉了小三圈,大多數時候都是我滿腦子搜刮着話題與他講,最後我終于在皚皚白雪地裏凍壞了身子,連續打了三個噴嚏,才結束了這個突如其來的偶遇。
事實證明,那三個噴嚏并不是凍出來的,而是有人在叨念我。
隔日,宮裏便傳來信兒,說是李霓裳思妹成疾,要我立刻馬上進宮探望。
唔,窩在相府裏的平淡小生活被打破了。
卻說那日,我接到宮裏面來自貴妃娘娘的旨意,搬到金蘭閣小住,也方便兩姐妹互訴衷腸,聊表心意。
從那日起,李霓裳便病了,我作為妹子,自然得親自端茶送水照顧着,将擔憂的心意聊表一二。
自古以來,能被稱得上“紅顏”的,那必定要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的,眼前這位病美人更是這當中的楚翹。那一颦一笑都是美妙的風景,賞心悅目,我每天閑來無聊時便瞧着李霓裳的模樣,她想喝水時的樣子竟然可以用妩媚來形容,蹙眉的樣子讓人瞧着心都快碎了,就想着趕緊撫平美人兒蹙着的眉,還有笑出來的樣子,用傾國傾城來形容都不為過……
李霓裳就是這樣一個美人兒,就連我都想牽着她的小手,陪她看日落。唔,這樣一個美人兒,最後到底會被誰娶走呢?
貴妃娘娘沒有送我走的意思,李霓裳的病又沒完全好,那麽我必定是不能提出來出宮的,就只好在皇宮裏做一只米蟲。每天吃吃飯,看看美人兒,偶爾再房間裏寫寫字。
就這樣,又過了半月,臨近年關,宮裏面又開始熱鬧起來了。
備注:“萬樹寒無色,南枝獨有花。香聞流水處,影落野人家。”出自明代道源,《早梅》 請原諒我私自将“野人家”三個字換成了“倚花閣”。這樣會符合本文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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