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致遠

他挺拔的身姿被月光籠罩,月色朦胧間,更添了些許哀色。他腳下不遠處有個小籃子,裏面裝滿了桂花。許是察覺到有人靠近,他幽幽轉過身來,背手而立,恰巧一陣微風襲過,樹上飄落了些桂花,其中有幾朵從他□□的鼻梁一擦而過落在了地上。他見是我,平靜的眸子蕩起絲絲漣漪,嘴角微微一動,渲染開一抹輕柔的笑來,他擡起右手做了一個動作,說:“葭伊,過來這裏。”

我聞言一笑,小跑幾步朝他走去,問道:“致遠表哥,你怎麽在這兒?”

王致遠随手指了指身旁那一小籃子桂花,答道:“聽三殿下說,永巷的桂花開的正好,今日正好空閑,就跟永巷的宮女借了籃子,摘點回去釀酒。”

我笑道:“說來可巧,我今日也正好空閑,不過我是聞着花香來的,想摘點回去做桂花蜜。”

王致遠說:“我摘的多了,分你一些吧,這晚上雖然靜,但此處的光太暗了,你也別費神了。”

我想想,點點頭說:“也好,索性來摘花也是打發時間,如今既碰上了你,那咱倆說會兒話,也算不錯。”

王致遠說:“如此時候怎能無酒相佐?”

我一擺手,道:“我來的也是匆忙,哪裏會曉得會遇到你,這裏又很偏,哪裏來的酒呢。”

王致遠神秘道:“我知道哪有酒,你現在這棵桂花樹下等着我。”說完,便走到一棵樹根很粗的桂花樹下,蹲下來挖坑,我好奇,便走過去跟他一起挖,不多時,竟然挖出一壇子酒來。

我問:“致遠表哥,你怎麽知道這裏有一壇酒?”

王致遠拆封紙的手微頓了一瞬,然後擦了擦壇口,說:“埋酒的地方是我親自選的,自然知道。”說罷,他打開蓋子,一股清冽濃郁的酒香便芳香四溢開來。

我一聞,眼睛有些發亮道:“這是桂花釀。”

王致遠點點頭,又從那坑裏拿出來一個牛油紙包裹,打開後拿出兩個白玉酒盞來,提議道:“就坐在樹下飲酒,如何?”

我笑着點頭,說:“在桂花樹下飲酒,人生幾何啊!”

王致遠說:“咱們今日便'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我搖搖頭說:“是'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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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致遠笑着坐在地上,斟了一盞酒遞給我:“嘗嘗。”

我端了酒盞,倚在樹幹上,先深深聞了聞,然後淺酌一口,說:“入口芳醇,回味無窮,美酒當如是。”說完,仰頭喝了整整一盞。

王致遠又替我斟滿,說:“葭伊,你還記得咱倆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嗎?”

我喝了一口酒,點點頭,想了想又搖搖頭,說:“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記得那是深秋的一個午後,我拿着華貴夫人的請帖想要溜出府找個識文斷字的先生給讀一讀,沒想到在府裏迷了路,走到你的院子裏,還爬樹摘海棠果子吃,那時候我在海棠樹上偷果子,你在樹下沉思想事情,然後我叫住了你。”

王致遠亦飲了一口酒,一笑道:“我記得,你當時摘了許多果子,還要遞給我讓我吃。還說了一句詩: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

我掩面一笑,問:“當時的我是不是很傻?”

王致遠搖搖頭說:“不,葭伊,你從來都不。”

我問他:“從來都不傻?”

王致遠點點頭說:“當年你和你姐姐還都沒到臨淄的時候,就有傳言說,你受了刺激變得異常癡傻。我那時年少,和臨淄城中一些同齡的貴胄之子一樣,對你的癡傻異常好奇。有一日,三殿下約了幾個平時來往的比較密切的公子,當然我也在其中,大家相約一起去見識一下那個又癡又傻的将軍庶女。你那日不知怎麽,跟在二殿下劉宇身後,拐了幾個巷子後被甩下了,獨自一人站在空無一人的小巷子裏,身穿着粗布麻衣,褲管和手臂處的衣服都被劃破了,也不知是在途中摔了幾次,手掌也有些破了,上面還占着混着血的泥沙。頭發有些亂,臉上也有很多灰,但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你冷眼旁觀着那些看你笑話的一群人,在衆人的指指點點和冷笑中,就那樣站在冷風中,後來,你說了一句話,讓我和三殿下頓時對你改了看法。”

我問他:“什麽話?”

王致遠又喝了一盞酒,才繼續說道:“你當時大聲的笑着跑開了,連續跑了幾條街道,又鑽進一個小巷子裏,并不知道我和三殿下就跟在你身後,你仰頭看了看頭頂上的天,說,明天,又是嶄新的一天。然後慢慢笑了。”

明天,又是嶄新的一天。

莫名的,我的心有些痛,那似乎是留存在本體中的記憶。我撫着心口,忽然流出眼淚來,說:“從前的事兒我雖然不記得了,但不知怎麽,聽你講出來,還有些難受。”

王致遠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無可奈何,不管你想不想,都有必需要做的事,有必需完成的使命,這就是命啊。”

王致遠知道從前的李葭伊都是裝瘋賣傻,他或許也不清楚她為何這樣做吧!

更何況,他眼下,就有一個“無可奈何”,瓊然公主。

如果瓊然公主真的遠嫁到北燕,那麽王致遠該怎麽辦呢?

我又喝了幾盞桂花酒,酒過三巡,後勁兒上來,便有些頭昏。王致遠倒還好些,在我背靠在樹上倚了一會兒時,又喝了四五盞才作罷。他将剩下的桂花酒喝酒盞又埋在桂花樹的樹根底下,然後叫來兩個宮女,說:“這是雨花閣的葭伊姑娘,你們把她送回去吧。”

我只覺得忽悠一下,被那兩名宮女扶起來,又聽見他說:“葭伊,你喝多了,好好休息吧,有些事,多思無益。”

最後一句,輕柔的很,也不知是對我說,還是對自己說的。

我被扶着回到了雨花閣,此時晚宴還沒有散去,靈兒她們幾個還未歸來,我一個人躺在床榻上,很快便睡着了。一夜無夢,早上醒來時覺得有些頭疼,喉嚨也幹得緊,靈兒似乎聽到了我屋裏的動靜,就敲了門進來,見我醒了,便将煮好的東西遞給我說:“姐姐,你昨天在哪裏飲了那樣多的酒,昨兒晚上醉醺醺的樣子難受極了,我怎樣喚你你都沒醒,肯定是喝多了頭疼,肚子也疼。這不,我早上給你煮了些蜜糖水,就坐在院子裏等着你醒過來呢。”

我就着靈兒的手喝了幾口,喉嚨才好些,說:“多謝你惦記着,還起這麽早等着我醒來。”

靈兒說:“姐姐這樣說不就生疏了,你我之間還需用得上'謝'麽。”

我揉揉腦袋說:“好,好;靈兒,你今日不當值嗎?”

靈兒說:“我和紫菱換了一下,她替我當值。姐姐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靈兒只好親自看着姐姐你了。”她端來一碗白粥,一面吹涼些,一面嘀咕着:“才發完汗好了一些,就去喝那麽多的酒。”

我連連告饒,說:“好了好了,靈兒,姐姐錯了,再也不飲酒了,現在就好好調養。”

靈兒莞爾一笑,喂我一勺白粥,說:“這還差不多,快些趁熱喝了吧,我在小廚房熬了一早晨呢。”

用過早飯,我又躺在床上眯了一會兒,等再醒過來時,已經是晌午了。今日陛下在鄭王宮招待北燕王,總管公公王安自然随侍在側,靈兒雖不當值,但王安臨行前另安排了她出宮采辦些物件。她見我精神見好,也不發熱了,怕我悶在屋子裏對養病無益,就拉着我一同出了王宮。

出了王宮,靈兒卻不去中街熱鬧處,反而走了一條小道繞出了城,我心中生疑,便問道:“靈兒,我們這是去哪啊?”

靈兒拽着我的手,說:“姐姐,快跟我走吧,遲了可就沒了。”

我見靈兒言語奇怪,心中更是疑窦叢生,問:“靈兒,不莫不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兒瞞着我?”

靈兒見我一本正經,也站在原地不走了,突然“噗嗤”一聲笑出來,又扯着我的手搖了兩下,道:“哎呀姐姐,靈兒還能騙你不成?只是這東西說了,姐姐也是不會知道的,所以所幸等找着了,我采了拿東西給姐姐看不就成了。”說完,她笑着抓着我朝前大步走,步調歡快,嘴裏還哼着小曲兒。

我無奈之下,只好跟着她朝城外走去。走了大概一個時辰,靈兒開始往山上拐,說:“姐姐,就快到了,爬上這座山就到了。”

我瞋目結舌地看着她往山上走的背影,心想,八成是被這丫頭耍了,哪有去山上采辦的,這明明是采摘吧。

爬了一半,靈兒忽然大聲喊着“找到了找到了,葭伊姐姐,快來這邊,我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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