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紙條

窗外,雨絲風片,細蒙蒙地氤氲出幾分朦胧感。此時還不到八月,桂花樹上零星地開了幾朵花,在雨後似有大開之勢,清雅的香氣徘徊在空氣中,被風一吹,散在四處。

劉皓看着不遠處的桂樹,眸子裏閃過一憂慮,繼而點了下頭,道:“咱們擔心的沒錯,陛下欽點的和親公主,就是清兒。”

我的腦海裏突然出現一個蘭芝玉樹般的人來,憂心忡忡道:“致遠表哥知道了嗎?”

劉皓點了點頭,嘆道:“我猜致遠他心裏早有準備,如今對他來說,是最痛苦不過了。”

事情已經發展到最壞,誰也沒有想到陛下會将自己的嫡親公主嫁到北燕去,那個充滿硝煙的邊塞之國。貴為公主又如何呢,還不是國主之間交易的一顆棋子,一旦兩國開戰,那麽這顆棋子終将逃不掉被舍棄的命運。

我對劉皓說:“我要去見見她。”

劉皓搖搖頭說:“清兒她将自己鎖在房中,什麽人都不見,你去跑一趟也是徒勞。”

我說:“去試試吧,或許能跟她說上幾句話。”

雨停了之後,我将藏書閣的房門鎖好,朝着瓊然公主的寝宮走去。一路走過來,我便覺得奇怪,這幾日王宮裏巡防的侍衛似乎比從前多了許多,而且兩班交接的時間也從之前的半盞茶時間,到現在縮減了一半。走到公主的寝殿後,我被門口的宮女給攔住了。劉清的貼身侍女見我來了,從石階上走下來,朝我作揖後說道:“葭伊姐姐您還是回去吧,公主此刻誰也不想見。”一面說着,一面用手推着我朝後走了一步。

我正好奇她這不合禮數的動作,緊接着她暗中塞給我一張紙條,我急忙握在手裏,輕輕笑道:“柳兒,既然公主不想見我,那我改日再來。”

那柳兒會心一笑,道:“葭伊姐姐快些回吧,瞧這天氣,好像又要下雨了。”

我笑着點點頭,轉身離去。我一路快步走回雨花閣,回到房間關了門才敢把紙條打開,一看之下,不由的有些為難。

這件事情憑我一己之力,如何能辦到呢?

現在王宮中的禦林軍歸劉溯統領,如果要辦成這件事兒,那就必須讓他也幫忙,可是他會如我所願,惹這個麻煩嗎?

我坐在雨花閣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先去一趟宰相府,可是,要怎樣才能得到陛下的應允順利出宮呢?瓊然公主将在十日後出發去北燕,而此刻最敏感的地方就應該是相府了,坊間早先都在盛傳瓊然公主下嫁宰相府二公子王致遠,這并非空穴來風,相信陛下之前也有此意,如果不是北燕國主親自來求娶公主,那麽極有可能與劉清成親的,就是王致遠。

大概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我拿出紙筆給姑母李婉柔寫了一封信,交給了在王宮中當值的羽林衛總管韋林。他上次在土城護衛有功,陛下論功行賞讓他在劉皓管轄的羽林衛做事。我将信交給了他,讓他轉交給劉皓,等劉皓出宮時帶到宰相府,交到姑母手裏。

Advertisement

辭別韋林後,我見天色漸晚,也不必再去文殊院了,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

到了第二日,我還像從前一樣,早早地去了文殊院整理書籍。才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承乾殿的小平子便急忙跑過來,甩了一下手裏的拂塵,大聲說道:“陛下口瑜。”

我連忙放下手裏的竹簡,跪在地上恭敬道:“奴才李葭伊接旨。”

小平子接着說道:“宰相府一品诰命夫人病重,特恩準李葭伊出宮探病,欽此。”

我磕頭謝了恩,小平子将我扶起來說:“姐姐你別着急,宰相夫人的病雖然來得急,但陛下已經派了太醫院院令王老太醫去了宰相府,相信夫人定會平安無恙的。”

我憂心忡忡地點了點頭,看了小平子一眼,道:“好孩子,你有心了。”

小平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擡手抓了抓頭,道:“姐姐快些出宮吧,相府的馬車就在南門的護城河口。”

我點了下頭,鎖了門,便朝着南門的方向走去。

上了馬車,我發現坐在馬車裏的竟是姑母身邊的崔姑姑,我見了她便問:“崔姑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姑母怎麽會突然病重了呢?”

崔姑姑滿臉慈祥地看着我,握着我的手道:“葭伊小姐別急,聽老奴慢慢說。”她頓了一下,掀了簾子朝外看了一眼,馬車已經漸漸離開王宮,此刻已經離護城河很遠了,才慢慢說,“夫人昨日收到小姐帶來的信,與老奴思量了一夜,才想出這個辦法接小姐出宮。”

我打斷了她,急急問道:“那姑母的病是假的?”

崔姑姑搖搖頭說道:“東齊的一品诰命夫人病重,陛下定會命太醫去診治,如果被太醫發現是假的,那可就是欺君之罪,要滿門抄斬的。”

我一急,握住了崔姑姑的手,問:“那姑母......”

崔姑姑輕輕拍了我的手,說:“近日天氣天氣變化有些大,昨日又降了暴雨,夫人身子本就弱些,便着了涼。正好昨日收到小姐的信,我們便決定将計就計,今早大人便在早朝後禀明陛下,要接小姐回府探望。”

我松下一口氣,說:“好在姑母只是着了涼,可是王老太醫那邊,該如何應對呢?”

崔姑姑說:“這個夫人自會應對,小姐不必擔心。等稍後到了府中,小姐見過夫人後,就去看看二公子吧。”

我見崔姑姑的眼眶紅了,便問:“二公子可好?”

崔姑姑搖搖頭說:“二公子他,不好。他雖然表面上沒什麽,可是已經三日茶米未進了。再這樣下去,他的身體會吃不消的。”

我蹙起眉頭,微微握緊了雙手。

到了相府,我先去了姑母的房間,向守在門口的宰相大人行了禮後,我進了內室,看到床榻上形容枯槁的姑母,盡管知道這是假的,見到姑母的一瞬間,我還是一下子流出眼淚來,我跪在窗前握着姑母的手,說:“姑母,葭伊來看您了,您睜開眼睛看看我啊。”

坐在一旁的王老捋了一把花白的胡子,拿着筆杆敲了敲我的腦袋道:“你這丫頭,夫人現在需要靜養,你這樣哭哭啼啼,如何使得?”

我與這王老太醫也算是老相識了,從我來到這個時空,已經和他打過兩次交道了。一次是我剛穿越過來,他給我診脈,說我不再癡傻是祥瑞之兆。第二次是在王宮中,我被刺客劃了手腕放血,他把我給救了回來。他見了我,就像爺爺見了小孫女,敲我腦袋頗為順手,也不怕我生氣。

于是我憋了一包眼淚,點了點頭,此時姑母的樣子的确很虛弱,如果真像王老說的,需要靜養,那我就應該安靜些。

那王老許是見我比從前乖巧許多,于是又捋了捋胡子,慢條斯理道:“夫人的病雖重,但歸根到底還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既然你這小丫頭回來了,那病自然就快好了。”

我忙将視線落在王老的面上,只見他意味深長地瞥了我一眼,然後起身說道:“藥方子老夫已經拟好,按照方子抓藥煎了吧,喝完三劑藥就改有好轉了。時辰不早了,老夫便回宮回禀陛下了。記住,好好照顧夫人,再有一次,老夫也無能為力了。”

宰相大人聽見王老要走,走了進來親自送他。二人寒暄數句才走出屋子,房門關上後,我察覺到姑母的手指動了一下。我連忙看向姑母的臉,見她慢慢睜開雙眼,喘了一口氣才開口說道:“葭伊,你來了。”

我見她氣若游絲,關心道:“姑母,你怎麽樣?氣息如此微弱,果真如崔姑姑所言,這就是着涼了嗎?”

姑母點了頭說:“我用了些麻沸散,藥性剛過,所以說話聲音小,力氣也小些。伊兒,你不要擔心,姑母沒什麽大礙,再睡一會兒就好了。倒是你二表哥,這些日子很不好,你在府裏的時候和他關系最好,也聊得來,你去看看他,替姑母勸勸,寬慰一二。”

我連連點頭,說:“姑母,你安心養病,以後再別用這種方法了,您身體本就不好,葭伊不孝,還要姑母受這樣的累。”

姑母輕柔地笑了笑,看着我說:“伊兒,我早已視你為我的親生女兒,母親為兒女,又有什麽不能做的。”

我抽泣了一下,抹掉臉上的眼淚,說:“姑母放心,葭伊這就去看看二表哥,您累了便閉上眼睛休息一下,再睡一會兒。”

姑母虛弱地點了點頭,含笑着目送我出去。

午後的竹園寂靜非常,陽光灑滿了庭院,那棵高聳的海棠樹依舊在原處,一顆顆青澀的果子挂在枝頭,在微風地吹拂中,輕輕顫動。

竹林深處有一抹白,走得近了,才發現是對着翠竹獨酌的王致遠,一身月白色的長衫下,掩蓋住他日漸消瘦的挺拔身姿。他沒有束發,微風吹起他散落的發絲,似一泓濃墨般在翠竹間渲染開來,他似察覺到身後有人,轉過身來瞧見是我,嘴角勾起一抹笑,道:“葭伊,你來了。”說着,又自顧仰頭飲了一杯酒。

我疾步上前,搶過他手裏的酒壺,用力摔在地上,說:“別再喝了!你不要命了?”

王致遠怔愣了數秒,然後凝眉低頭,看着地上酒壺的碎片,搖搖頭,道:“可惜了這陳年佳釀。”伸手又要去拿石桌上的酒壇。

我又要上前去搶,卻被王致遠率先奪過去,他蹙眉說道:“葭伊,別鬧,這酒不喝可就糟蹋了。所謂'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啊!”他直接就着酒壇仰頭喝了一口,然後看着我說,“這話,我還是跟你學的,你說的這'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真是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啊!”

看到他借酒消愁的樣子,我胸中的怒氣上湧,上前去搶他手裏的酒壇子,一邊搶,一邊說:“我還說過'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呢!這一句你怎麽不提?”

正與他争搶着,突然“啪”地一聲脆響,酒壇子掉地上了,王致遠下意識地低身去撿,卻被鋒利的碎瓷片劃破了手指,血珠子一下子冒了出來,滴了一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