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援軍
城樓失火,莫不是匈奴攻進來了?又或者,是主帥林景明舊病複發,不在前線,軍心不穩?
想到這,我決定立刻帶着可兒去往城樓。韋林他此刻恢複了禦林軍統領的身份,跟着邊城的将士一起殺敵。東齊有難,他不能坐視不理,更何況據我所知,韋林的父母就是慘死在匈奴人的手下,我更不能攔着。
到了城樓,我認出了林景明身邊的小厮,求他帶了上了城樓,此時衆将士在城樓的一角圍了一圈,不遠處的帥旗已經被粘了火球的箭射到,燒着了,連帶着房檐都燒了起來。
我一時情急,扯着嗓子喊了一聲:“匈奴正在攻城,你們在幹什麽!城樓失火,都不想要腦袋了嗎?都讓開!”我奮力推開擋在前面的人,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林景明,他面色蒼白,一副垂死的模樣。
我一面将林景明身上的厚重盔甲拆下來,一面扯開他的領口,一只手擋着他的心髒位置,另一只手使勁擊打,打了四五下後,我将他的衣領扯開了一點,将他的脖頸下面墊了我的手套,然後不顧周圍的抽氣聲,低頭給他做嘴對嘴式人工呼吸,做了幾下,然後又做心髒複蘇,如此交替,在做第十下人工呼吸時,林景明終于微微轉醒。可兒見我站起來,她立即蹲下幫林景明整理好衣服。
我站起來看着周圍的将士,大聲說道:“少帥已醒,你們還愣在這裏幹什麽!你們的士兵還在戰場殺敵!還不快指揮作戰!”
我指着一旁士兵模樣的人說:“找十個人來救火,軍旗要馬上立起來!土城的援兵馬上就到,大家要堅持!”
林景明此時也站了起來,朗聲道:“林泉,領一萬精兵從敵軍左翼包抄,斬斷敵軍的援兵,武正雄,命令你的弓箭手就位,牽制敵方的火箭,其他人執行原命令!”
衆将領士氣大振,齊聲響應。
林景明身體還很虛弱,卻依舊執意站在城樓前,他身子不好,帶上厚重的盔甲喘氣費勁,時間久了就會呼吸困難,城樓上風大,對他的呼吸更加不利,所以方才才會暈死過去沒了呼吸。衆将士以為少帥已死,都有點軍心渙散,才讓匈奴有機可乘。
我走到林景明身邊,勸他道:“如果你再暈倒,我也無能為力了。”
林景明看着我,臉上暈出一抹紅來,他說:“姑娘救命之恩,我林景明無以為報,況且剛才姑娘為了救我,還牽扯上自己的清譽,等驅除匈奴,我林景明定當以十裏紅妝聘姑娘為我定北侯府世子妃。”
我連連搖頭說:“千萬別客氣了,剛才我那樣做,只是在救你,并沒有別的意思,你千萬不要誤會!”
可兒也跳到我身邊,說:“世子,我們小姐是不會嫁給你的,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林景明說:“不管怎樣,等擊退匈奴兵,我自會給姑娘一個交待。”
我見說不過他,于是說:“行軍打仗,我一個女子留在這反而礙手礙腳的,我先退下了,少帥你別操勞過度,保重身體!”
說完,我便轉身離去,和可兒一起走下城樓,林景明在我背後說了句什麽,被風吹散了,我什麽也沒聽清。
匈奴此次進攻又增加了十萬援兵,一共是三十萬大軍進攻邊城,而邊城守軍只有十五萬,這一仗打得非常辛苦。如果援兵明日還不到的話,很有可能邊城會淪陷。
到了第二日城中的百姓都人心惶惶,都收拾包袱往內陸逃去,而此時土城的援兵還未趕到。
到了第三日淩晨,土城方面發來諜報,說是土城援軍遭到北燕軍隊的堵截,正在激戰。
事情傳到我這裏,我癱坐在椅子上,良久,才回過神兒來,拓跋浚真的背棄了我,選擇進攻土城。
邊城已經快守不住了,城牆外屍橫遍野,匈奴人正在發起最強勢的攻城戰,城門馬上就要被攻破了。
韋林已經回到我身邊,他身負重傷,流了很多血,目前還陷入昏迷當中,沒有要轉醒的征兆。
我站在定北侯府門前的主街上,看着眼前的斷井頹垣,攻城的聲音一聲接着一聲,城門前的士兵在拼死抵抗,但似乎并沒起絲毫作用。
劉皓,對不起,我非但沒有找到殺死你的兇手,替你報仇,今日反而要死在邊城。不過也好,這樣我就能馬上見到你了,我們兩個在一起,這比什麽都重要。
拓跋钰在三天前就走了,不知去向,他是聰明人,早一步遠離了這是非之地,我還記得他臨行前說的話。
他說,小妹,今日不跟本王走,你一定會後悔的!
“嘭”地一聲,城門被攻破了,匈奴人蜂擁而入,瞬間厮殺聲便遍布邊城內外。
有人拽住了我的胳膊,我扭頭一看,原來是林景明,他面如死灰,說:“姑娘,快跟我走,你不能死在這兒!”
此時匈奴人已經攻過來了,林景明揮刀砍死了一個匈奴人,而他自己也一個踉跄差點摔倒,再想揮刀,卻發現那把刀卡在死了的匈奴人的肋骨中,拔不出來,他瞬間被兩個匈奴人砍傷了右肩和胸膛。
有一個匈奴人發出□□,大聲喊着匈奴話,其他匈奴人也跟着□□起來,撲過來抓我。
就在我握着劉皓送我的那把匕首準備自盡時,突然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我手中的匕首被打落了。我睜開雙眼一看,發現是拓跋睿騎着白馬朝我奔來,他拉弓放箭,殺了離我最近的兩個匈奴人,又一箭射穿了林景明後方舉起刀的匈奴人,他的身後是北燕的騎兵,殺氣騰騰。
拓跋睿騎着白馬,高聲喊着:“笨女人!還不快上馬,難道要被匈奴人抓過去當奴隸嗎?”
我對他嫣然一笑,問:“你父親果然沒有騙我是不是!”
沒等拓跋睿說話,一個粗犷豪放的聲音便傳來,只見拓跋浚騎着汗血寶馬離我越來越近,他說:“槿兒,本王向來一言九鼎,如何會騙你!”
說着,便朝我伸出手來,我笑着握緊他的手,用力一跳,被他拉上馬。此時林景明身邊已經有了援兵,攻進城內的匈奴人已經全部被誅殺。
這場戰役在北燕軍隊的幫助下在傍晚時分結束了,匈奴大敗,敗兵已經退回匈奴。
也在此時,土城的援軍也已經抵達邊城,竟是劉宇親自帶兵前來。事後我才知道,劉宇自從大梁城回來後,就一直沒有出發回臨淄,而是奏請陛下做土城的封王,駐守邊關。
擊退匈奴解救了邊城危機後,烽煙四起的北方重鎮終于能夠恢複祥和之态。當夜,我與拓跋浚在他下榻的驿站會面。
雖是經過一場惡戰,但他仍舊神采奕奕,對我說:“你似乎很驚訝本王會及時趕來。”
我喝了一口茶輕輕說道:“是很驚訝,連我都知道這是你最好的進攻時機,你竟然放過了。”
拓跋浚坐在我對面,看着我說:“槿兒特意托阿大帶口信給本王,本王怎可讓你失望?”
我眉頭一挑說:“這一次能夠一箭雙雕,大王也算是勝券在握,日後也能安枕無憂了。”
拓跋浚突然眸光一閃,拍了一下桌子,氣憤道:“可惜,被他逃走了。”
我問:“梁王竟然逃走了?”
拓跋浚說:“敗兵之将,不足為懼。”
我搖搖頭說:“梁王生性狡猾,現在沒了兵權,雖不足為懼,但仍舊是隐患。”
拓跋浚思忖須臾,說:“當日你讓阿大對本王說,邊城一切安好,就是鹽巴出了問題,還需要再等上三日。”他頓了一下,随即一笑,“你從不會對本王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兒,既然特意派了阿大過來,就一定另有玄機。後來我在阿大身上發現一粒珍珠,連他也不知道是何時放在身上的,本王就産生了疑慮,仔細一驗,問題的關鍵果然就在那顆珍珠上。”
我點了下頭說:“梁王暗中派人監視我,難保不會差到阿大這一條線,我索性讓阿大光明正大地回去給大王帶個口信,然後再讓可兒替阿大縫補衣服時将珍珠藏進去,這樣就算阿大不幸被俘,也不會洩漏珍珠的秘密。而這顆珍珠最後被大王找到,也是大王您明察秋毫。”
拓跋浚說道:“如果不是你将拓跋钰的異常行為刻在珍珠上,本王還不知道,他竟然為了權位勾結了匈奴。”
我說:“梁王手中握有兵權,這也是你忌憚他的地方,他這次趁亂進攻土城,如果成功的話,必定會受到朝中大臣的擁戴,那個時候你就很被動了。”
拓跋浚朗聲一笑,道:“槿兒,本王一直都想說,你小小年紀,心思竟然如此通透,可惜是女兒身,否則一定大有作為!”
我淡淡一笑,說:“大王別忘了,我當初為何會作為拓跋槿跟你回大梁城的。”
拓跋浚沉思片刻,斂住面上的笑,說:“對于朱翠峰上發生的事,你還是如此介懷。”
我冷笑一下,說:“有人暗算了我最親的人,換作是你,你會如何?是權衡利弊,再做打算吧!我和你不一樣,不管付出什麽代價,我都要替他報仇!我一定要将他千刀萬剮。”
拓跋浚說:“你已經查到是誰了?”
我握緊拳頭說:“韋林查到,梁王的一個手下所使的武功跟當日朱翠峰上的刺客很相似,雖然還不确定,但也八九不離十了,梁王是最不想你得到保藏的人。”
拓跋浚嘴角一動,說:“可惜,讓他跑了。”
我站起來,忽然一笑,說:“如果給他一個适當的契機,他還會回來的。”
拓跋浚也跟着站起來,走到我身邊,問:“你想到了什麽?”
我轉頭朝他笑了笑,說:“大王,等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第二日拓跋浚拔營回北燕,留下拓跋睿繼續督辦購糧事宜,我作為購糧使,自然要和他留在邊城。
拓跋睿又長高了,嬰兒肥的臉也漸漸變得俊俏,真是唇紅齒白惹人憐愛。他還像是在大梁城的王宮裏一樣,一有空閑就跟在我身邊,甚至有時一整天都待在我身邊。我每去一個地方,要見一個人,都需要跟他說明,真是越來越粘人了。
韋林在戰場上受了傷,經過調養,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在他養病期間,可兒更是日夜照料,不敢有一絲松懈。韋林醒後,我發現兩人的關系似乎更近了一層。
這次購買的糧草有一部分在匈奴人攻進城來時被燒毀了,還需要重新準備,另外被拓跋钰摻了藥的食鹽一時間還處理不了,只好從南方鹽城調來,這一趟路程遙遠,至少需要半個月。
我習慣了北方寒風凜冽的邊城,這裏的雪一下起來便很多,積雪堆在地上,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響,那是我兒時的回憶。
這一日,天空飄起雪花來,我不想再悶在屋子裏,于是就披了件月白色的披風出去随意走走。雪落無聲,園子裏靜悄悄的,走着走着,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飄過來,我擡頭望去,園子東北角有幾支梅花探了出來,鮮紅的花朵在寒風中傲然獨立,美麗極了。
我拉了拉衣領,朝那暗香浮動處走去。
我記得之前相府裏就有一處梅園,那裏的梅花花瓣開得大些,而且臨淄下的多是小雪,薄薄的一層落在樹上,風一吹就散了。這邊城的梅花花瓣小些,被融化了的雪包裹住,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晶瑩剔透。
梅園裏的雪很深,被風吹的深淺不一,走了幾步,我發現自己陷到了一個雪坑裏,再想拔出腳來時,鞋卻陷在裏面了。我扶着梅花樹想要彎腰撿一下,卻一個踉跄摔在了雪地裏。
摔在軟綿綿的雪地裏起先還挺有趣,時間長了便有些冷,粘在臉上和手上的雪化開後,被風一吹,就冷得緊。
我打了個寒顫,掙紮着站起來,那只鞋卻不見了,怎麽找也找不到。
就在這時,我身後傳來一個聲音:“伊兒,是你嗎?”
那聲音儒雅清潤,透出許多欣喜來。
不用回頭,我便知道那是劉宇。
他朝前走了幾步,說:“伊兒,果然是你。”說着,他将我扶起來,又将我陷在雪地裏的那只鞋找了出來。
我将鞋穿好,整理了一下衣衫,對他說了聲“謝謝”。
經過那件事之後,我似乎不知道跟他說些什麽,時間隔了這麽久,中間又發生了許多事,我們都回不去了,我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愛他......
劉宇一雙眼睛柔情似水,看着我,說:“伊兒,一直以來我都沒有機會好好和你說說話,這段時間你還好嗎?”
我點點頭,說:“很好。”說完這兩個字之後,覺得似乎太過生疏,于是又加了一句,“你呢?還好嗎?”
劉宇淡淡一笑,柔聲說:“見到你安好,我便很好。”
話音落下,是令人有些尴尬的沉默。
隔了一會兒,劉宇主動握住了我的手,開口說道:“伊兒,上次在母妃宮門前我說的那些話不是真的,我從始至終都沒有欺騙過你,更不會厭倦你,當時李霓裳拿住了你的把柄,說你的真實身份是曦和公主和前北燕大王的女兒,你是北燕人公主。當時父王雖有和親之意,但天子之心難以琢磨,我不能冒險,如果你的身份暴露,後果不堪設想。她拿你要挾我,我沒有辦法,我必須保住你,不能讓任何人傷害你。”
說到動情之處,他用力将我攬在懷裏抱住,緊緊地抱着。
我站在原地,鼻息間都是熟悉的味道,一時有些怔愣,恍然間覺得,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從前,可是我知道,這是幻覺,是不存在的。橫在我們之間的除了李霓裳,還有劉皓……想到這兒,我微微一掙,從他懷裏掙脫出來,看了他一眼說:“關于李霓裳,在北燕時拓跋浚就已經告訴我了,我也知道了當時的情形。”
劉宇一聽,身形一震,然後擡起雙手緊緊握着我的肩膀,說:“你既然已經知道我當時的苦衷,那為何,為何沒有只言片語……”
我閉上雙眼輕聲說道:“要說些什麽?你想聽我說什麽呢?在那種時候我又能對你說什麽?劉皓死了,他就死在我面前,那樣慘烈,血流的那麽多。我現在一閉上眼睛就會回到當時的場景中,他在朱翠峰上說的每一句話,臉上的每一個表情,包括他看我的神情都歷歷在目,這些都是切切實實發生過的,不可能就當作沒有發生過。我直到現在才知道,他那晚冒雨沖出了臨淄城,只為了陪在我身邊。他輕描淡寫的背後是血淋淋的事實,當夜陛下拔出的我刀就架在他的脖頸上,只要陛下稍稍一用力,他就會掉了腦袋,他為了我放棄了所有,卻什麽都不說......最後也是為了我慘死在朱翠峰......我又怎麽能夠背棄他,舍下這血海深仇,跟你在一起?”
劉宇聽之一震,嘴唇開始泛白,他的嘴動了動,終于痛苦地說道:“果然,如果當夜我不顧一切追你而去,如今你我也不會是現在這個結局。”他痛苦的閉上了雙眼,低着頭,将下巴抵在我的額頭上,“我最害怕發生的終于發生了,你終究會離我而去......”
我極力忍住眼中的淚水,說:“我要找到害死劉皓的幕後兇手,我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他!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會窮其一生找他報仇!”
劉宇又将我攬入懷中,緊緊地抱着我說:“伊兒,讓我幫你,我會幫你的,從今以後,我再也不離開你......”
我搖搖頭說:“北燕的事情我一定會處理好,你我身份懸殊,一旦北燕再與東齊開戰,你我就是敵人。你是治世奇才,将來極有可能繼承王位,怎麽因一個女子放棄江山。”
劉宇說:“伊兒,沒有你,我要江山何用?”
我咬咬嘴唇,終于做了一個決定,長痛不如短痛,這樣下去,将來只會更加痛苦,我用力掙脫出來,說:“李葭伊早就在寒雪湖淹死了,我現在是拓跋槿,是北燕的公主,你我身份有別,代表不同的利益,将來碰上,只會更加難以決斷,長痛不如短痛,劉宇,今生你我不必再見,咱們後會無期。”
說完,我用力甩開他的手,轉身朝園子外跑去。我不敢去看他的神情,我怕自己會心軟。
耳邊都是風聲,雪越下越大,将整個定北侯府籠罩在漫天大雪中。我終于跑累了,扶着牆站了一會兒,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地方,自己似乎迷路了。
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不遠處有一處院落,裏面飄出來淡淡的草藥香。
我猶豫了一下,走上前去敲了小院的門:“有人嗎?麻煩開一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