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林織
隔了一會兒,有個小丫頭過來開了門,發現是我,便歪着腦袋問:“你是誰啊?怎麽走到這裏來了?”
我淡淡笑了笑,說:“我在園子裏迷了路,想問一下藕香院怎麽走。不好意思打擾了主人的清靜。”
那小丫頭想了想,歡快道:“小姐姐你略等一等,我要先進去回了侯爺。”
說完,她就跑了進去,過了一會兒,她又跑回來,對我笑着說:“小姐姐,侯爺請您進入避避雪,等雪停了再走也不遲。”
我點點頭說:“也好,那麽,就打擾了。”
這小丫頭口中的侯爺就應該是定北侯林識吧,聽說,定北侯在三個月前出了趟遠門,回來之後就病倒了,大夫一批又一批地進了府,藥方子一批一批開出來,整整治了三個月也沒有見好。現在邊城一切的大小事務都是林景明在管,就連匈奴來犯,定北侯也沒有出面過一次。
我跟着那小丫頭走進了屋子,那小丫頭幫我把披風取下,說:“小姐姐,侯爺請您到裏屋烤烤火祛寒,站在雪地裏久了,是很容易染上病的。”
既然來了,按照禮數,是應該拜見一下定北侯。我看了一眼小丫頭,她正在仔細地用火烘烤着被雪浸濕的披風。朝她道了謝,然後往內室走去。
行至內事,只見一個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坐在火爐旁,看神情,似乎是在等水燒開。我站在門口,朝他簡單行了禮,輕聲說道:“拓跋槿見過定北侯,外面風雪正大,多謝侯爺邀請進來烤火取暖,拓跋槿感激不盡。”
定北侯聞言擡頭,看了看我,說:“公主何必客氣,只是老夫身體不好,恕我不能給公主還禮了。”
我連忙說:“定北侯嚴重了,我也不過是一個晚輩小丫頭,怎麽能讓一個抗擊匈奴的英雄還禮呢?”
這時,爐子上的水燒開了,定北侯拿起水壺,笑着說:“既然如此,公主如不嫌棄,就過來喝杯熱茶吧。”
我道了聲謝,走過去坐在火爐旁的椅子上,說:“還是我來吧,之前我在東齊景帝陛下前伺候過一段時間,也略學過一段時間沏茶。”
定北侯但笑不語,将茶具遞給我,不一會兒,說:“你果然是曦和公主的女兒,你和她,很像,不只是容貌像,就連性情也像。”
我凝神一想,問道:“定北侯認識母親?”
定北侯說:“我與你母親相識于少年,仔細一算,自從曦和大婚,就再沒見過了。知道你來的那日老夫就想見你一面,可是那日身體極弱,就此耽擱了,可巧,今日機緣巧合,你來了老夫這個小院兒。”
我将泡好的茶到進茶杯,對定北侯說:“侯爺請用茶,許久沒做,倒有些生疏了。”
定北侯端起茶杯輕輕聞了一下,然後喝了一口,說:“公主謙虛了,你沏茶的技藝很好。”
我亦喝了一小口,溫熱的茶湯緩解了我身上的涼,說:“侯爺也不必以公主相稱,況且侯爺與我母親早就相識,就将我看成是故人之女,叫我槿兒就可。”
定北侯笑了一下,說:“老夫以為,你會讓我喚你一聲伊兒。”
我端茶的手微微一頓,說:“只是一個名字而已,是槿兒還是伊兒,又有什麽分別呢。”
定北侯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說:“你這丫頭果然有趣,難怪犬子會對你心儀已久。”
我說:“侯爺別誤會,我與世子只是君子之交,我當日在城樓上救他,也是出于朋友之義,絕無男女私情啊。”
定北侯又喝了一口茶,說:“你也不必急于撇清關系,犬子景明所想,老夫已經了解,也自會勸解。只是丫頭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呢?”
我很奇怪定北侯會如此問我,有些疑惑。我心中所想,我現在只想替劉皓報仇。
定北侯又說:“有些時候,有些人,會因為心事未了,提着一口氣不肯離去。就像當年你母親,在冰天雪地裏凍了一夜,只因為肚子裏懷着你,一直提着一口氣,只為最後生下你。”
我蹙眉看着他,問:“侯爺這番話,請恕我愚鈍,未能領會其中的意思,還請侯爺明示。”
定北侯放下茶杯,将手靠近火爐取暖,說:“三個月前,老夫因一個多年前的約定去了趟土城,那裏還跟從前一樣,風景秀麗,風光無限啊!丫頭你應該再去一次土城,看看那裏的風景,和故人!”
我聞言一笑,說:“我在土城長大,日後有機會,自然是要回去看一看的。”
定北侯點頭一笑,說:“如此甚好。”
又過了三日,北燕傳來消息,說太皇太後病危,急招我與拓跋睿回大梁城。我和拓跋睿立即啓程,先帶着采購的糧草回大梁城,等十日之後再派人前來取食鹽。
我們連夜趕路,終于在第二日黃昏趕回了大梁城,等到了太皇太後寝宮之後,拓跋浚以及他的王後、妃嫔早已跪在床前,一屋子的人哭哭啼啼。
我與拓跋睿來到太皇太後的床前,她此時已經是油盡燈枯之狀,正靜靜地躺在床上,我們靠近之後他似察覺到什麽,慢慢睜開了雙眼。她看到拓跋睿,渾濁的眼睛裏閃現出一抹亮色,顫顫巍巍地開口說:“睿兒,你回來了,真好,真好……”
拓跋睿說:“□□母,你可還好?有沒有不舒服?”
太皇太後慈祥地看着拓跋睿,說:“睿兒乖,以後要聽你父王的話,好好讀書,知道嗎?”
拓跋睿哭了出來,說:“□□母,□□母……”
太皇太後這時看着我,慢慢向我伸出右手。我上前一步跪在她的床前,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上有很多老年斑,很軟也很暖,我看着她的臉,柔聲說道:“祖母,我在這兒呢。”
她似乎想要擡起手來摸摸我的臉,可是擡到一半就沒有力氣了落了下來,她笑笑說:“祖母老了,不中用了……”
我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我的臉上,輕輕說:“祖母……”
她說:“別哭,生老病死,總要經歷這一關的,槿兒,聽祖母的話,離開這兒,遠遠地離開……”
我抹掉了臉上的淚,點點頭說:“不哭,我不哭,祖母……”
她用盡全力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這時一旁的太醫急忙跪下為她診脈,片刻之後,太醫說:“太皇太後薨……”
話音一落,室內便響起了哀嚎聲,此起彼伏。
我雖與祖母只相處了一個月,但在這一個月中,她待我極好,讓我感受到了家的溫暖與質樸。
拓跋浚很傷心,日夜在為祖母守靈,茶飯不思,王後以及太後紛紛來勸,讓他顧及自己的身體,但也未緩解他失去祖母的傷痛。
出殡那天,整個大梁城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全城缟素,都在替太皇太後穿喪服。下葬之後,拓跋浚要替祖母祈福,我也陪在他身側,突然,從天而降數名刺客,他們出招狠毒,雖然最後被暗衛誅殺,但拓跋浚受了很重的傷。
大王遇刺,舉國震驚,甚至有傳言說大王性命垂危,駕崩也只是時間問題。
太醫幾番診治,也是藥石無醫,太後甚至請來了巫醫,但也是回天無術,大王依舊昏迷不醒。
在大王遇刺昏迷後的第三天,有人偷偷潛入我的寝宮,那陰鸷的眼神和邪魅的聲音還跟從前一樣,他有恃無恐地走到我身邊,說:“小妹,別來無恙啊!”
我眉頭一蹙,驚道:“拓跋钰,是你?”
拓跋钰坐在椅子上,道:“小妹,這麽久不見,本王還真有些想你。”
我一笑,說:“梁王深夜進宮,就不怕被大王知道?”
拓跋钰邪魅一笑,說:“小妹,那個窩囊廢現在昏迷不醒,只怕馬上就要咽氣了!你以為本王沒調查清楚就敢來?”
我緊握雙手,說:“你想要做什麽?”
拓跋钰說:“本王想要小妹幫忙取一樣東西。”
我說:“什麽東西?”
拓跋钰說:“遺诏!”
我擡頭瞪着他,說:“遺诏?大王眼下只是昏迷,又何來遺诏?”
拓跋钰站起來,身形移動,靠近我,手指慢慢向上滑向我的脖頸,稍稍一用力,說:“本王已經做足了萬全的準備,現在整個王宮都在本王的手裏,眼下就是拓跋浚駕崩的最佳時機。”
我費力地說:“王宮有禁衛軍的保護,如何會落在你這個奸佞之臣的手裏?”
拓跋钰奸笑數聲,手上加大了力氣,說:“小妹,事到如今你還是如此愚笨,沒有任何防禦體系是萬全的,就像在朱翠峰上,你們都沒有察覺本王派去的人,如果不是拓跋浚及時趕到,我相信你也會變成一具枯骨。”
我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甲都掐進了掌心,疼痛使我更加清醒了一分,我說:“原來是你!”
拓跋钰冷笑一聲道:“拓跋浚在哪?如果你識相,本王還可保你不死。只要遺诏在手,本王的大軍立刻就進宮勤王。”
我心想,拓跋钰應該已經将王宮上下搜查了一遍,在沒有找到大王的情形下,才進了我的寝宮脅迫我。我受制于人,雖然知道他就是殺死劉皓的兇手,但也無可奈何,只有帶他去了拓跋浚休養的地方。拓跋钰想要名正言順地繼承王位,想要得到草原八部的支持,就需要先拿到遺诏,否則王位被傳給大王嫡子拓跋睿手中,他再弑君奪位,就是亂臣賊子,草原八部也不會再依附北燕。
來到大政宮,我拿出大王的密令,帶着拓跋钰進了去,又打開密室的大門。
拓跋钰譏諷一笑,道:“窩囊廢這麽想被長埋地下,竟然住進了暗無天日的地宮!真是可笑至極。”
我看了一眼昏暗的地宮,說:“大王就在裏面。”
拓跋钰說:“小妹,他日本王登上王位,定會給你找個好歸宿,屆時和親匈奴,也讓匈奴那老貨嘗嘗咱們北燕女子的滋味兒。”
我忍住胸腔內的惡心感,一步一步朝着地宮深處走着。
到了地宮裏的寝室,拓跋浚就躺在床上,臉色蒼白沒有意思血色。
拓跋钰朗聲大笑道:“窩囊廢,今日本王就送你歸西!”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