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過往
第11章 過往
蒲钰這幾天早上給花壇的花澆了水之後,就去了季知還那裏,從他的畫室坐到客廳再到露臺,最後坐到小花園裏,季知還也從一開始的‘點痣’,到現在能描畫出大致輪廓了。
季知還不想畫畫的時候,蒲钰就站在院子裏喂魚,有時候是從自己家帶的饅頭,有時候是在季知還家拿的魚糧,季知還也不管他,自己坐在屋裏喝茶,或者學習別人的作品。
池子裏的錦鯉跟沒吃過飯一樣,蒲钰給他們喂多少它們就吃多少,蒲钰邊揪饅頭邊說:“你看看,你們主人虐待你啊,連飯都不給吃了。還是跟着我好是吧!兄弟,你咋吃着吃着還睡着了?”
池子裏有一只錦鯉突然翻了白,蒲钰跑去找了根樹枝:“別睡啊,兄弟,饅頭還沒吃完呢……”
錦鯉随着蒲钰的撥弄起起伏伏,絲毫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這個時候蒲钰才察覺出一絲不對勁來:“不會是死了吧?我這樣沒幹啥啊,兄弟你怎麽這麽脆弱?”
蒲钰有些心虛地回頭看了一眼在屋裏坐着的人,見他捧着手機像是在跟人聊天,根本沒注意他,蒲钰丢了手中的樹枝,饅頭也不敢再喂了,兩口塞進自己嘴裏,拍拍手,晃晃悠悠的往屋裏走。
“那個…你在忙哈!”蒲钰摳摳鼻子,在季知還身邊晃悠。
季知還擡眼看他:“你餓了嗎?櫃子裏有吃的,你自己去選。”
“哦。”蒲钰打開櫃子,從裏面拿出一袋餅幹,撕開包裝的時候偷偷拿眼睛瞟他:“你…院子裏那個魚,養了多久了?”
“一年多。”季知還說。
“貴嗎?”蒲钰裝作不經意的問。
“不貴,你也想養?”季知還放下了手機,喝了口茶接着說:“你想養,拿幾條回去就好了,不用專門去買,我去拿網子給你撈幾條回去。”
“不用!”蒲钰一嗓子吼出來,過後又有些心虛的尴尬,忙說:“我就問問,沒想養……咳咳,有點幹巴,你給我倒杯茶吧。”
季知還不理解他為什麽這麽激動,把茶遞給他,“你沒事吧。”
蒲钰不知道戳了哪根神經,一口水嗆進肺裏,彎下腰猛地咳嗽起來,臉也憋的通紅,整個人跟剛從水裏撈起來的魚一樣。
季知還拍着他的背,幫他順順氣:“慢點兒。”
“沒事沒事。”蒲钰擺擺手,收斂了一下咳嗽,“那個,季大哥…你今天要是不畫畫,我就先回去了。”
這還是蒲钰第一次叫他季大哥,這三個字怎麽想怎麽別扭,蒲钰說完都有些臉紅,季知還聽完也楞住一瞬,雖然村裏的孩子都叫他季大哥,但這三個字從蒲钰嘴裏吐出來,就有一絲說不出來的怪異感。
“好。”季知還說完站起身送蒲钰出去,走到院子裏時,蒲钰一直低着頭,時不時拿餘光瞟旁邊的池塘。
季知還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餘光裏突然出現了一抹白,等他定睛看去,發現是一只翻了白的錦鯉,肚子鼓鼓的,很明顯是被撐死的。
“這魚……”季知的話還沒說完,蒲钰立馬道歉:“我錯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沒想到它這麽容易就死了。”
季知還這才知道,難怪蒲钰剛剛那麽反常,原來是做了虧心事。
“魚死是很正常的事,它不知道控制,你給他喂多少他能吃多少,所以一天啊喂一次就行了,你這兩天喂的有些頻繁了。”季知還解釋道。
“我不知道。”蒲钰低下頭。
從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見蒲钰毛茸茸的腦袋,再往下是他修長的脖頸,皮膚白皙細膩,頸椎的骨頭很突出,看着一米八的大高個,其實身體很單薄,手腕細的一只手就能握住,季知還之前看他通溝,都擔心他的手腕會折了,
“沒事,撈起來埋掉就行了。”季知還想拍拍他的頭安慰安慰他,手擡到一半,又轉了彎,“那邊有網子。”
“好。”蒲钰乖巧地跟在季知還身後,看着他撈起死掉的錦鯉拿在手裏。
兩人走到院子外面,季知還選了個地方,蹲下後跟蒲钰說:“工具間有小鋤頭嗎,你去拿一下吧。”
蒲钰噔噔蹬就往工具間跑,選了個小小的迷你鋤頭拿過去,蹲下來自己幫忙挖坑。
季知還看着坑的大小,差不多了就喊停,把錦鯉放下去後,跟蒲钰一起把它埋上。
“魚兄,一路走好1”蒲钰雙手合十,閉着眼睛禱告。
做完這些,蒲钰長舒一口氣,表情也看着明朗了很多,拍拍手上的泥土,跟季知還再次告別。
回去的路上,蒲钰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其實也算不上陌生,因為這個電話,蒲钰都能背下來。
“喂,爸。”蒲钰接通後喊道。
電話那頭冷哼一聲,然後才答應:“這麽久才接,在幹什麽?”
蒲廣盛依舊是這副語氣,蒲钰翻翻白眼,忍住心裏的吐槽:“還能幹嘛,當然是在好好改造啊!”
“那樣最好,不要讓我聽見你在爺爺奶奶家還在惹事。”蒲廣盛說道。
“那我改造成啥樣才能回去,你得有個标準吧?”蒲钰問他爸。
蒲廣盛接着說:“你說出這話,就證明了還沒有達到能回來的标準!”
“得。”蒲钰點點頭:“那我繼續去改造了,拜拜。”
說完蒲钰就挂了電話,他都能想象到他爸在他挂完電話後的臉色。
果然,蒲钰挂了電話後,他爸的臉色有些難看,但終究還是沒說什麽,看着一邊的姜慶,道:“聽起來還行,看樣子已經适應了。”
“都讓你說話別那麽嗆了,我都還沒跟兒子說上話呢!你就挂了。”姜慶好久沒見兒子,語氣中也帶了一絲指責。
“又不是沒有電話,你想兒子再打過去不就行了。”蒲廣盛把手機遞過去。
姜慶擺了擺手:“還是算了,打了電話我怕我忍不住想去接他回來。”
蒲廣盛就是嘴硬,其實心裏也很想兒子,但這個決定是他做出了來的,不能就這麽輕易松口,而且讓蒲钰去陪爺爺奶奶也算是蒲廣盛的一點私心吧。
這邊蒲钰接完電話後,心情也十分郁悶,回到家也不說話,直接回了房間躺着。
奶奶看出他有一些不開心,回來的也比之前早些,以為是他跟季知還鬧矛盾了。
“咋啦,誰惹他了?”爺爺湊到奶奶耳邊小聲問。
奶奶白他一眼,嫌棄道:“我咋知道。”
“嘿,我招你了?”爺爺被嫌棄也有些不開心,氣鼓鼓的去喂雞了。
蒲钰也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麽心情不好,只是覺得有些悶悶的,小窗戶沒關嚴實,有一股肉味飄進來,蒲钰站起來去打算去把窗戶關上,扭頭看見他奶奶手上拿着一塊煮熟的臘肉,用扇子朝這邊扇着風。
“奶奶,你幹什麽呢?”蒲钰一下被這副場景逗笑。
奶奶見蒲钰出來了,把手上的肉遞給他:“看你不開心嘛,拿塊肉哄哄你。”
蒲钰接過撕下來一小塊喂到奶奶嘴邊,奶奶低頭一看搖搖頭:“這麽大一塊,奶奶牙齒不要,咬不動了,你自己吃吧。”
“好吧。”蒲钰把肉塞進自己嘴裏,又撕下來一小塊遞過去:“這個小,你能咬動。”
奶奶叼走他手上的肉,“跟小季吵架了?”
“沒有啊,跟他沒關系。”蒲钰天舔了口手指:“出去說,隔着窗戶怪累的。”
蒲钰出來在院子裏坐下,等着奶奶從屋後繞過來,爺爺也喂完了雞,看見蒲钰出來了問:“你哪裏來的肉,我怎麽沒有?”
“奶奶給的啊。”蒲钰滿臉驕傲,還不停朝爺爺炫耀着。
“嘿,這老婆子,看我今天不收拾她。”爺爺氣憤道。
只是這句話落在了剛過來的奶奶耳朵裏,頓時變了味兒,奶奶過來揪住爺爺的耳朵,教訓道:“我看看你要怎麽收拾我?”
奶奶疼的龇牙咧嘴,嘴巴裏也不停求饒:“哎呀呀,錯了錯了,我說的是要好好幫你收拾收拾房間,你聽錯了!”
“那你還不快去!”奶奶松爺爺的耳朵。
蒲钰看着老兩口打打鬧鬧,不僅沒沒去勸架,反而還在旁邊拱火:“爺爺,原來收拾 是這個意思啊!”
“小兔崽子,你等着!”爺爺憤憤不平的瞪一眼蒲钰,又看了奶奶的臉色,灰溜溜的去房間收拾了。
蒲钰回頭看爺爺的背影後,朝奶娘豎起大拇指:“還是奶奶厲害。”
“那當然。”奶奶十分驕傲的一擡頭。
蒲钰現在心情好了很多,讓出座位讓奶奶坐在自己旁邊,思索着該怎麽問。
“奶奶。”好半晌,蒲钰才出聲說道:“你跟爺爺為什麽不跟我爸去s市裏呢?”
“那裏有什麽好的,車又多又吵,我們都是農村人,沒見過市面,過去是要造人笑話的。”奶奶說道。
但蒲钰知道奶奶沒有說實話,怕被人笑話只是她用來敷衍自己的罷了,要按以往,蒲钰肯定會止住話題,但今天他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意思。
“奶奶,我不是三歲小孩子了,這這話一聽就是在騙我!”蒲钰直接開門見山:“你就告訴我吧,奶奶。”
蒲钰見奶奶不為所動,抱着她的手臂左右搖:“奶奶,你就告訴我吧,求求你了。”
奶奶被他磨得沒辦法,“行了,別搖了,頭都暈了。”
“其實你爸爸經常打電話說要接我們去城裏,只是我跟你爺爺啊,心裏愧,不好意思去。”奶奶說。
“愧疚?為什麽?”蒲钰不解問道。
“這事還得從很久之前說起,那時候你爸才十幾歲,他是我們村子裏第一個考上大學了,我們都很為他驕傲……”
二十幾年前。
蒲廣盛是村子裏學習最好的學生,那個年代能出一個大學生是幾輩子都覺得光榮事情。
蒲廣盛查到自己考上大學的消息後,就着急忙慌的往家趕,那時候條件差,家裏能有一輛自行車的都算是大戶人家,蒲廣盛就有一輛,是他爸媽辛辛苦苦攢錢給他買的。
可能是因為高興,蒲廣盛騎的飛快,一到家門口,就把自行車往地上一扔,跌跌撞撞的跑進屋裏喊道:“我考上了,爸!媽!我考上了!”
蒲廣盛考上大學的消息傳遍了全村,家家戶戶都來家裏恭喜蒲廣盛,還說讓他以後出息了不要忘了他們。
“老蒲和淑娟兒這下是享福了,你說人家怎麽這麽會生,兒子這麽有出息呢。”
“可不嘛,廣盛那孩子又努力又勤快,将來肯定有大出息!”
村子裏不少人都在讨論着這件事。,蒲廣盛一連幾天都沉靜沉浸在自己要走出大山的喜悅中。
好景不長,一天中午,在地裏幹活兒的淑娟突然暈倒了,地裏全是剛割完的麥子杆,這人摔下去戳到也是不得了的,老蒲慌忙趕過來。
好在沒有什麽大傷,只是劃破了一些皮,都以為她是因為太累才暈倒的,一家人都沒在意這件事,可她的身體越來越差,人也變的沒精神。
蒲廣盛看着媽媽每天都很難受,才提議去醫院檢查一下。
“不用,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淑娟嘴硬着不想去醫院。
去一趟醫院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家裏本來就不富裕,兒子要上大學,正是要用錢的時候。
但蒲廣盛卻十分堅持,一定要帶他媽去醫院檢查,不然自己就不去上大學了。
沒辦法,一家人只能坐上順路的牛車往城裏趕,到醫院時,醫院早就關了門,為了省錢,一家人也只能在醫院外面的小花園将就了一晚上。
這一檢查不得了,檢查結果一出來,淑娟直接哭成了淚人,她得了乳腺癌,醫生說如果盡快治療,癌細胞就會轉移到骨頭和肝髒上面。
這一消息無疑是晴天霹靂,如果治療,兒子就沒錢上大學,不治療,可能會對生命造成威脅。
突如其來的變故打的一家人都束手無措,淑娟說要去上廁所,再回來時已經看不出哭過了,她堅定有力的說:“走吧,咱們回去,我不治。”
“不行,媽,你得治,我可以不上大學,但不能沒有媽媽!”蒲廣盛也十分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