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就像高考、國考這樣的大考前要做好準備一樣,科考前也要做好充足準備。黎池不想再發生縣試時忘記帶磨墨的清水,那樣的事情了。

當然,據說鄉試不需要帶水,考場上會有水供應,否則九天的用水量……怕是要提一只水桶進考場了。

考前準備,首先是筆墨和硯臺,答題紙和草稿紙這些紙不需帶,到時考場上會統一發放。

筆墨硯臺黎池都已經準備好了。他沒有買新筆,而是備了一支已經用熟但還未用禿的舊筆,這樣寫起來就很順手。硯臺和墨錠也是一樣,說不上精品,但卻是他用慣了的。

鄉試要在貢院裏待上九個日夜,除了筆墨硯臺外,還要帶些必需的日常用品。比如燒水煮飯的小陶罐、碗筷,還有清潔的布巾、換洗的裏衣和外袍等。

像是桐油燈、炭火這些是不用考生帶的。到時會給每個考生發三支蠟燭,讓白天沒能答完的考生夜裏答題用。炭火也是這樣,每個考生發一盆木炭,随便考生是用來煮飯還是取暖,總之只有一盆炭,用完即止。

需自帶的物品不多,黎池都是從家裏帶了的,因此不用再費心準備。

除此之外,還要準備食物。黎池和大多數男子一樣,一直都沒去學做飯、自然也就不會做飯,因此帶米面進去他自己做飯是不用想了的。

何況是在貢院的狹窄考棚裏做飯,不太靠譜。做飯時湯湯水水、煙熏火燎的,一不小心就可能濕了或燒了試卷,因此黎池選擇帶做好的幹糧進去。

農歷的八月份已是秋天時節,天氣已轉涼。可從黎水村到省城要花上七八天的時間,之後又還要等上一些天才進考場,從家裏帶做好的幹糧來是不現實的。而他們自己現做幹糧也不行,因為除了黎池,黎棋和黎湖也不會做飯。

于是,第二天,黎池和黎湖就決定出門去,看看買些什麽幹糧。

如今正值鄉試前夕,像黎池他們這樣的穿着,走在路上很容易就能知道他們是來赴考的秀才。

因此當他們邊走邊問,找到有名的吃食一條街後,一路走過去就有很多小攤販熱情地招攬,推銷他們家的東西當幹糧帶進考場再好不過!

黎池淘汰了饅頭、甜糕、餡餅……等等,這些東西都可能不滿九天就壞了。

最後,黎池選擇了和包煎餅果子的餅皮差不多的薄餅皮。薄餅皮厚度約0.1厘米、幾乎薄可透光,直徑約三十厘米,烙熟後被去掉了大部分水分,這個天氣放上十天半月沒問題。

黎池撕下一點嘗了一口,味道尚可很有嚼勁,于是就決定買這個當幹糧了。

Advertisement

“這個餅皮我先預定一百張,待鄉試前一天來取,可以嗎?”

一百張聽着挺多的,可将鄉試提前一天入考場算上,鄉試前後就共有十天了,這樣的話每天不過十張而已。以黎池不太大的食量,一天吃這樣薄薄的十張餅皮,剛好保持不飽不餓的狀态。

“可以可以!這位秀才老爺您一看就是識貨的,老孫我這餅皮當幹糧是再合适不過了!不是吹牛,我這孫記餅皮,在這淮陰城裏可是出了名的好吃,還放得久!保管秀才老爺您出貢院時,我這餅皮還像剛出鍋的一樣香!”

一百張餅皮八十文錢,黎池付了三十文的定金。“看孫老板的這個店面,就知道孫老板你所言不差。”

孫記餅皮有一個小店面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孫老板就基于此也會認真經營的。相比流動的小攤販,這孫記就要可信許多。

這也是黎池選擇它的原因,否則如果鄉試時入嘴的食物,是在路邊小攤上随便買的,他是不放心吃的。

預定好鄉試吃的幹糧,黎池和黎湖也不忙着直接回住所,而是決定在外面走走,繞遠路回去。

黎池正路過一個二層客棧的下方街道時,感覺身體陡然被一股力道推了出去!

就在他被推得失去平衡的瞬間,耳邊響起‘嘭!’的一聲清脆而後又沉悶的聲響!

在倒下去的那一瞬間,黎池本能地在空中側了一下身體,護住了拿筆寫字的右手,避免右邊身體最先接觸地面。

黎池倒地之後,驚魂未定地轉頭看過去。

在他被推開之前所在的地方,墜落了一個破碎的花盆,碎瓷片和泥土四處濺開……

若他剛才不是被推開,那個花瓶可能就砸在他的頭上了。

一想到這,黎池後知後覺地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擡頭看向花盆墜落的客棧二樓,目之所及處,空無一人。

“黎兄?還好嗎?可有傷到哪裏?”鐘離書上前扶黎池起來,“情急之下只能将黎兄推開,不知傷得可嚴重?”

“鐘離兄?” 黎池回過神來,循着聲音看過去,借着攙扶的力道站了起來,“只是小擦傷罷了,相比被那個花盆砸到可能受的傷,這傷幾乎算不上傷了。”

黎湖因為分心去看路邊小攤上的小玩意兒,落後了黎池幾步,聽到聲響後轉頭過來就看見黎池倒在地上。再一細看場景,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黎湖趕忙上前,和鐘離書一起攙扶黎池,并且還将他拉離了客棧樓下,以防二次意外。

黎池站定後伸開左手,手掌上被擦破了油皮,正在往外冒血珠,看着血肉乎乎有點慘烈。

“萬幸,黎兄這是傷在左手。”一向與鐘離書形影不離的明晟,圍上前來慶幸地說道。

“明兄。”黎池與明晟打了個招呼,将左手傷口中的石子砂礫輕輕地抹掉,“是啊,萬幸。而且若不是鐘離兄,說不定我黎池這條命就懸了……”

順着黎池的眼光,鐘離書和明晟看向依舊空無一人的二樓欄杆處,神色不怎麽好。

鐘離書的聲音冷凝中透着厭惡,“三年前你沒參加的那屆鄉試,也有幾個在學子中頗負盛名的考生,或是被發瘋的牛馬沖撞,或是被擠得落水,還有被意外掉落的異物砸中,有的僥幸躲過了沒事,有兩個卻因此受傷沒能參加那屆鄉試。

你可是這屆鄉試中,唯一的一個‘小三元’,且你登載于《院試詩文合集》的詩賦文章,也已被不少人看過。說句輕狂的話,不說天下學子,至少臨淮的學子少有不知道你的。可不就惹人嫉妒了……”

黎池這四年來差不多都窩在村裏,對于自己的名氣倒沒什麽感覺。

但黎池了解人性之中的惡,會有人用陰險歹毒的行徑以排除對手,也不奇怪。只是沒想到,他會在這樣一場鄉試中見識到,并且親身經歷。

兩千來名秀才考生,難不成兇手以為排除掉幾名優秀的考生,他/他們就能取而代之?

也許兇手純粹只是看不慣別人優秀罷了,就像前世那些仇富的人見不得別人富,自己矬就不承認別人優秀的人一樣。

黎池轉回頭,朝着鐘離書深深地鞠躬、行拱手揖禮,“今日我黎池,謝過鐘離兄的救命恩情!”

鐘離書扶起黎池,語調別扭地說:“嗯,順手而為罷了,誰要你……咳,不用多謝,不用放在心上。”

黎池站直身體,“哈哈,鐘離兄真是……口不對心得很可愛了。”

“……哼。”鐘離書轉過頭,悄悄地紅了耳垂。“我已經取字了,以後你可叫我字:竹帛。”

即使四年過去了,鐘離書還是那個看着面癱冷酷,實際卻性格害羞的人,明晟也還是體型微胖又愛笑。

“竹帛?著於竹帛謂之書也。鐘離書,鐘離竹帛,簡潔明了。”黎池品了品鐘離書的表字。

明晟也報出了自己的字,“冠三,黎兄以後亦可直呼我的字。”

“昂頭冠三山,俯瞰旭日晟。明晟,明冠三,也是好字。”

“那黎兄你的字呢?”明晟好奇地問道。

“……”黎池一時間被問住了,他還真沒取字。“我還沒取字……要不,以後竹帛和冠三就先叫我‘小池子’,等我取字了再改過來?”

小池子,是黎池的親近之人叫的小名。在鐘離書和明晟提出以表字互稱後,黎池因沒取字而讓兩人稱呼他小名,倒不顯得三人間疏離,甚至還顯得非常親近。

“小池子。”鐘離書立即叫了一聲。

“……唉,竹帛。”看出了鐘離書眼底難得的促狹,黎池還是乖乖地應了一聲。

“小池子。”明晟也從善如流地(湊熱鬧地)改口。

“嗯,冠三。”黎池淡定地應道。既然已經提出讓他們先叫小名了,他也不是扭捏不好意思的人。

黎池三人站在一起敘話的這片刻,從二樓掉了個花盆下來的客棧的老板,終于出來了。

客棧老板滿臉都堆着惶恐抱歉的笑容,點頭哈腰的邊朝三人走過來,邊道歉:

“秀才老爺,真是對不住!對不住啊,不知怎麽的,二樓的花盆突然就掉了下來,讓秀才老爺受驚了。小老兒在這賠禮!您看要不您……您們進客棧去,讓小老兒給您們整治一桌酒菜壓壓驚?”

現在鄉試前夕,客棧裏住滿了趕考的秀才,很難抓住推花盆下來的犯人。而能被這樣針對的,往往無一不是當屆考生中優異突出的,這樣的人若是無事,很大可能都會有所成績,到時候這人報複回來……

客棧老板真是滿心酸澀……他能怎麽辦?只能道歉賠禮,破財消災讓這秀才消氣。稍後就将放在二樓的花盆,全都撤下來!

黎池看這老板的樣子,應該是沒抓到真兇,就自己出來頂鍋賠罪了。

黎池面容溫和地開口:“在下臨淮府黎池,今日險些遭這無妄之災,萬幸同年友人及時出手将我推開,算是有驚無險。只是老板以後可得将花盆放實在了,否則稍微風大時,就能被吹落到樓下,這砸着過路人就不好了。”

風大吹落花盆?誰都知道不過是塊遮羞布罷了。

“是是,黎三元說的是,小老兒以後定然将花盆放得實實在在的!”眼前秀才就是傳言中的‘黎小三元’,而他也果真如傳言中溫文爾雅,不是那類清高自尊到有些桀骜尖酸的讀書人。客棧老板心裏松了一口氣。

“在下不才,只得了臨淮府童生試中的三個案首。若不成文地稱呼,可稱一聲‘小三元’,黎三元這個名頭是萬不敢當的。”黎池糾正了客棧老板讨好他的稱呼。

“酒菜壓驚也不必了,在下與朋友好久不見,只想安靜地敘上一敘。”

黎池不管是為了維持他的溫文形象也好,還是知道在這事上客棧老板也只是被抛了一頂鍋也罷,他都不打算揪着客棧老板,在這事上不依不饒。

但是,他也不想因一桌酒菜——或許酒菜後還有賠償,就輕描淡寫地将這件事翻篇了。

如此一來,別人再談論這事時,就會摻雜一些銅臭味。黎池還是想讓人知道,他雖表現得性格溫和,卻也不是沒有讀書人的氣節的。

客棧老板笑開的臉上又爬上一抹苦澀:讀書人不可欺啊,哪怕看起來多溫文爾雅的人。不過看這‘黎小三元’,也不像是會事後報複的,如此已經是萬幸了。至于酒菜甚至是銀錢賠禮的事……

“小老兒不敢耽擱黎公子與友人敘舊,只是看您手掌擦破了,必然是先要去醫館包紮治療的。”客棧老板換了一個方式來表達歉意,“您這二位友人想必也擔心您的傷勢,不若由小老兒和這兩位先陪您去醫館治傷,之後您們再敘舊?”

黎池看看鐘離書和明晟後,答應道:“我對這省城不熟,一時半會兒還真找不着醫館,還煩請客棧老板幫忙帶路。”

客棧老板連忙在前面帶路,“您們請跟小老兒來。”

黎池除左手掌擦傷,左邊腿的膝蓋也摔傷了,走起路來不自禁地一瘸一拐。

黎湖趕緊上去攙着他,鐘離書和明晟也緊跟着,與他保持步伐一致,如果摔了還能扶他一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