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黎池他們洗漱完畢,各自又換上一身幹淨衣服,穿戴整齊了。
然後在與黎棋商量過後,黎池叫來婢女靈仙,說按禮要去拜見府中長輩才對。
于是靈仙在前帶路,黎池他們挨個去拜見了府中的長輩。
因為黎鏡是工部右侍郎,雖實權看着不及吏部和戶部的侍郎大,但也需要到衙當值,現在還沒下衙。
于是就先去拜見府中的老夫人,即黎鏡的正妻陳氏。黎池他們過去時,陳氏院子裏冷冷清清的,兒媳孫輩都沒在跟前。
陳氏是個和黎池奶奶袁氏差不多年紀的老夫人,從表面看起來,性格可能不太開朗善談。黎池他們拜見過之後,沒說一會兒話,也就告辭出來了。
之後就是府中分住東院和西院的,兩房‘木‘字輩的叔伯。按照長幼秩序,黎池他們先去了東院。
東院大房的男主人黎樓沒在,黎池三人簡單見過黎樓的妻子之後,就告辭出來了。
最後是西院二房的黎渠,依舊很不湊巧,男主人黎渠不在。三人依舊是與黎渠的妻子說了十來句話,就告辭出來了。
拜見完府中長輩,三人回到青朱院。
也許黎棋不懂得很多彎彎繞繞,但他能感覺得出,這黎府的人對他們并不熱情。
對此,黎池的看法是,“四爺爺做了一二十來年的三品高官,這府中的人迎來送往的想必盡是達官顯貴。我們不過是從遙遠鄉野來的尋常族人罷了,府中安排……也算得上周到了。”
黎湖語氣嘲諷地接過話來,“也是,至少比住客棧來得好。不過,如果不到黎府來,我們就去儉王府住了,也不能去住客棧。”
黎棋一直沒明白,為什麽兒子會推掉儉王殿下的邀請,選擇到黎府來住?畢竟儉王殿下的身份,要高過這府中的黎右侍郎,萬一得罪儉王殿下了呢?
不過黎棋與黎湖都一樣,相信黎池既然如此選擇,必然有他自己的理由。也都選擇不問原因。
黎池也沒多解釋。他住進黎府,是想有個機會,去了解黎右侍郎站在哪條隊伍裏。這對他自己很重要,畢竟他是黎鏡的族中後輩,如果并無例外,在外人看來他天生就是與黎鏡站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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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機會很快就來了,且都還沒用黎池花心思套話,就有人相當于是直接告訴他了。
将近晚飯時候,黎池想着是不是要吩咐靈仙準備晚飯時,福來就過來了。
福來過來傳話,說是讓黎池他們去正院的正廳,與他們家老爺即這府中的主人黎鏡一起用晚飯。
黎池他們三人,一起跟着福來前往。
按照族中排行,黎池要尊稱黎鏡 一聲‘四爺爺‘。而他親爺爺黎镖行三,也即是說黎鏡要比黎池爺爺的年紀小一些。
從外貌上來看,黎鏡也确實比在田間勞作的黎镖,要年輕不少。一頭青絲只鬓角有些許白發,一把胡須更是不見絲毫灰白。
見面後,先自然是一番寒暄。
黎鏡問了黎水村族人的情況,黎棋一一回答,黎池和黎湖時不時補充一二。
又考了黎池和黎湖的學問。黎湖對答的還不錯,表現得符合他的童生功名。
黎池自然要對答得更完美些,得了黎鏡一句“到底是連中四元的人”。
寒暄過一陣後,婢女開始上菜了,依舊不見黎樓和黎渠前來。
“你樓大伯和渠二伯外出有事了,我們就不等了。”
開席後,在飯桌上,黎鏡就開始問起黎池與儉王趙儉的交情。
黎池深思片刻,斟酌着回答:“和周先前與儉王殿下倒沒有什麽交集。只是在鄉試時,我身體不濟偶感風寒,鄉試後面幾天時風寒加重甚至昏迷不醒,儉王殿下仁善,贈我一條錦被,助我渡過了那場風寒。
鄉試後的鹿鳴宴上,儉王殿下或許是覺得我合眼緣,順便就給取了一個表字:和周。”
黎池雲淡風輕地說這話時,黎棋和黎湖聽着,雖極力隐忍,卻依舊沒忍住拿奇怪中夾着佩服的眼神,看了黎池一眼。
黎池隐去了與趙儉的幾年私交沒提,這點黎棋和黎湖他們是知道的。而且儉王殿下還給了他一千兩的銀票。
黎棋和黎池只看了那麽一眼,黎鏡沒察覺到。
“儉王此人……名不配德,雖名‘儉‘,卻講究用度奢侈。又從他在士林中的赫赫名聲,可推測出他必定善于邀買人心。他對你施恩、為你取字,怕就是在收買于你,可見儉王不是值得深交的人。
儉王就不及大皇子義王殿下,義王那才真是人如其名,有忠勇為國之義,亦有真誠待人之義。”
似乎是為達到點到即止的效果,黎鏡在說完後,就不再多說,只是招呼着黎棋他們吃菜。
黎池:說的好有道理的樣子呢……嘁,他判斷一個人是否值得結交,從來不是根據他人的片面之詞,對趙儉是如此,對從未謀面的義王亦是如此。
可是,黎池卻作出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
黎鏡眼神掃過時,心下滿意。心中暗想:到底是沒經過事的少年人,從臉上表情就能一眼看清心底的想法。
之後都沒再多說,只認真夾菜吃飯,最後在和諧的氣氛中結束了這頓晚飯。
……
在與黎鏡用過一頓晚飯之後的第二天,黎池就表現出了全心備考的姿态,黎棋和黎湖也都安靜地待在院子裏,陪着黎池備考。
不過,從始至終也沒有人來找過他們就是了。
即使後來隔上那麽一天,黎鏡就會讓他們過去一起吃頓晚飯。可很神奇的是,黎池他們愣是沒見到過府中的黎樓和黎渠,對府中與黎池同輩的少爺們也只是耳聞,從未目睹。
黎池他們抵京時就是正月二十了,會試時在二月初三文曲星誕辰那天正式開始,還要提前一天即二月初二那天就進考場。所以黎池全心備考的時間,也沒幾天。
在鄉試進場前的這幾天裏,黎池他們就只在正月二十六開始會試報名那天,出去報了個名,以及二月初一那天出去看了張貼出的“會試須知”外,就再沒出去過了。
會試時要帶的幹糧,都是看“會試須知”那天順道買的。
黎池之所以如此,一是因為他住在別人府上,經常進出的話會給別人添麻煩。二是因為黎池怕再出現鄉試前那樣的意外,要是又有花盆從天而降,到時躲不躲得過就不确定了。
黎池不便出去,也就沒有見到相熟的同年考生,自然也沒遇見鐘離書和明晟他們。不過等會試結束之後,有機會再見到的。
二月初一那天,黎池他們去看了“會試須知”回來後,黎棋就将包袱裏帶的單衣,不只是屬于黎池的,就連他本人和黎湖的多餘單衣都給找了出來。檢查過沒有不妥後,就全部折疊放好,準備讓黎池穿進考場裏去。
只因為自科舉革新以來,這一科會試竟又改了規矩。雖然考生依舊不可以穿夾襖等可能夾帶舞弊的厚衣服,但在單衣數量上卻放開了限制,只要單衣核檢後沒有問題,即使考生想穿十件、二十件都随意。
一切準備就緒,只待時間一到,就可入場。
……
大燕疆域有‘一京十三省‘,江淮行省黎池他們這科鄉試,錄取舉人一百五十來人。
雖各省鄉試的錄取人數多少有所差別,可都在一兩百名之間。如此算來,一科鄉試新增的舉人就有兩千多人,再加上往屆未考中會試累積下來的舉人,這次會試的考生怕是有七八千之數。
二月初二這天,黎池在黎棋和黎湖的陪伴下,在貢院外排隊等待核檢入場。
置身于前不見頭、後不見尾的隊列中,黎池具體而形象地感受到了,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壓力……
根據以往幾科會試來看,這次會試的錄取人數在三百人左右。算一算的話,這‘二/三十比一‘的錄取率,競争壓力也不小了。
會試的考場,是在京城內城東南方的貢院裏。據說科舉革新後,貢院有過一次修繕,這一點從貢院外牆和牆上看着嶄新的瓦片,就能看得出來。
幸好核檢入場的隊列不止一列,四五條隊列同時進行,黎池在午後時辰終于輪到他入場核檢了。
“爹,湖哥哥,你們回去,我要進去了。”
“小池……”黎棋想起來要喊自家兒子的表字,“和周啊,你進去後好好考,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如果像上次一樣生病了……你就放棄別死撐,你人最重要。記得了嗎?”
黎池看着他爹,認真地點點頭,“是,爹,我記得了。”
“和周,三叔的話沒錯,一切以身體性命為重,你只要盡力考了就好。”
“嗯,湖哥哥,我記住了。你和我爹互相照應,有什麽事就厚着臉皮去找鏡四爺爺,或者,找去儉王府也行。”
“曉得了,我們兩個都是人高馬大的大人了,要你操那麽多心!進去。”
“進去。”
因為黎池他們并非是說悄悄話,左右隊列和後面排隊的考生也聽到了一些。對于這個存在于傳說中的‘黎和周‘,衆人給與了他注目禮。
黎池與黎棋和黎湖告了別,在衆人的注目中走進了貢院。
會試的種種流程和規矩,其實與鄉試的相差不大。只是在每個流程上,要求要更加嚴格些。
就比如在這入場核檢一項上,會試就要求考生将衣裳全脫光了檢查,就連貼身的亵褲都不放過。
好的是核檢的房間內,四個牆角都燃着四盆旺火,将整個屋子都烘得暖烘烘的。否則這二月初的天氣裏,像這樣脫光了檢查非得凍得着涼不可。
黎池姿勢奇特地在屏風後站了一會兒之後,終于遞進來一條檢查完畢的亵褲,于是趕緊接過來穿上。
然後一件一件的,黎池的一身衣服終于檢查完畢,他這才重新穿戴整齊走出屏風。
屋內有三個同考官,黎池出了屏風後,三人就比照這報名文書上,仔細核對了上面記錄的黎池的長相:
十七八歲年紀,身材颀長勻稱,膚白無須,面容俊秀。
“考生黎池,江淮行省、臨淮府、浯陽縣、黎水村人。
帶有竹編考籃一只,內有筆墨硯臺一套,敞口陶罐一只,幹糧若幹。
下穿一條短亵褲、四條單層長褲,上穿八件單層長衫。
以上物品,盡皆核檢無異,可準許入場。”
其中一個同考官念到,左邊的一位同考官即時記錄着,寫完後三人都簽上名字。再遞給黎池看,“看後若無誤,就簽上你自己的名字。”
黎池接過登記的冊子,在下筆簽名時,筆尖一頓。
最後,在三位同考官名字下面,黎池切換回他以往的‘臺閣體‘筆跡,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核檢完畢出了屋,又有一個士兵上前,在前面引路,将黎池帶到了他的號房外——甲十號考棚,然後就站着不動了。
黎池暗想,這是一對一盯防了?這士兵應該是專門負責盯他的,若是他事後被查出有舞弊行為,這士兵應該也要被連坐。
這樣的話,這個士兵必定會全力盯他。
不過這于他沒有影響,他本就沒存舞弊的想法。
黎池進入甲十號號房,看清號房內的情形後,他忍不住驚訝地挑挑眉。
喲呵,真是沒想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