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黎池他們正月二十才到達京城住進黎府,二月初二開始黎池就出去考會試了,二月十一傍晚才又回府,之後等榜五天直至今日會試放榜,他在黎府也住了有半個來月。
可除了府中男主人黎鏡即‘四爺爺‘外,黎池愣是沒見過黎府中的其他男主子。比黎池在黎府住的更久的黎棋和黎湖,也同樣沒見到過。
當然,會試結束那天,在角門處碰見的罵黎池‘什麽臭東西‘的黎溫除外。
黎池幾次與四爺爺黎鏡同進晚飯時,倒也談起過府中的男子。可沒有細說,只說是黎樓和黎渠在外辦事,府中孫輩即黎池的(遠房)堂兄弟們在讀書。
黎池一行人,看完榜單回到黎府的青朱院後許久,也依舊沒見到府中的人,沒有動靜。
或許是想着黎池他們出門去了,就連指派到青朱院聽候差遣的靈仙和蘇葉也溜了,不知道去哪了。
不過黎池他們也不是過慣了奴仆成群的日子的人,不需要身邊時刻有人伺候。靈仙和蘇葉他們沒在,他們自己也能找到水喝。
自黎池他們中午看完榜回來,到下午傍晚晚飯前,都沒人來過青朱院。
對于這種情況,黎池分析了原因。
若說是尋常‘會元‘,正三品黎右侍郎府上的人見多識廣,或許還不一定看得上。但黎池這個‘連中五元‘的‘會元‘,他還是自信能夠讓這府上的人另眼相待的。
既然如此,要麽是這府裏的人,從開始就根本沒在意過住在府裏的他們。否則也不會在鄉試放榜近半天後,還不知道他考中了‘會元‘。
要麽是這府裏的人,一早就知道他黎池,不可能考中‘會元‘。
這兩個假設,黎池覺得都很有可能。
想想他們住進黎府後,黎府主子們的态度:敷衍接見過後,就像是完全忘記了府上還有他們三人。
再想想,他黎池在外人看來俨然是三皇子趙儉陣營的人,而黎府是擺明了站的大皇子陣營。他雖然選擇了入住黎府,但這應該還不足以讓大皇子陣營,放棄狙擊他‘六元及第‘。
那麽,黎右侍郎府作為大皇子陣營的,或許知道大皇子及其他皇子勢力在‘狙擊‘他,早已斷定他不可能考中‘會元‘,于是也就不再關注他的鄉試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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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種原因,都有可能出現鄉試已放榜半天,府上的人還沒發現他中了會試‘會元‘的情況。
當然,最晚在黎鏡下衙回府後,這府裏的人也該知道那住在青朱院裏的老爺的族人,‘連中五元‘考取了‘會元‘。
……
在傍晚時候,一下午都不知道哪去了的靈仙和蘇葉,終于回來了。
“奴婢靈仙,恭喜池少爺喜中‘會元‘。”
“奴才蘇葉,恭喜池少爺喜中‘會元‘,前程似錦!”
黎池看着正兒八經地跪在前面道喜的兩人,微笑着擡手喊了起。
“你兩起來,過來拿個紅包沾沾喜氣。只是我到底比不得這府裏的其他主子,手頭甚是拮據,這紅包有些薄了,你們不要笑話就好。”
黎池給靈仙和蘇葉的紅包,那是真的薄,每個紅包裏只包了二十個銅板。在這京城,可能也就夠買一二十串冰糖葫蘆的。
靈仙和蘇葉起身接過用紅紙包成的紅包,捏了捏。又想到黎池強調說過紅包很薄,也就猜到裏面的大概數目了。
二十來文錢,就連他們讓低等丫鬟去跑腿時,都不止給這點兒賞錢。
可他們能如何?并不能如何。
兩個人臉上高高興興地,收下黎池給的紅包,還要跪謝黎池的賞。
兩人的下跪謝賞,黎池也微笑着受了。
道過喜,領過紅包,又跪謝過了,靈仙才說到:“今日老太爺下衙後剛一回府,就吩咐廚房準備一桌好酒菜,然後又讓我們過來請棋老爺、湖少爺和池少爺,一起去前院正廳用晚飯。”
“是啊,想必老太爺也是為給池少爺慶祝呢!”蘇葉補充到。
這時候本該由輩分高的黎棋回答的,不過黎棋總感覺黎府待他們的态度,以及他兒子對黎府的态度……有些微妙,一時間有些發愣不知道怎麽回答。
于是黎池代他爹回答到:“真是勞煩他老人家了,剛下衙回來,還要為侄孫我的事費心。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就趕緊去,可別讓他老人家久等。”
既然黎池都說了趕緊去,黎棋和黎湖也是沒有異議的。
三人回房簡單檢查了衣裳是否幹淨,頭發是否梳得整齊之後,就跟着靈仙和蘇葉一起往正廳去。
……
今晚的晚飯,不再是只有黎鏡和黎池他們三人了。
黎池他們到的時候,廳裏已經坐着黎鏡與陳氏,以及東西院大房和二房的兩房媳婦兒。
陳氏與東西院的兩房媳婦兒,黎池他們住進黎府那天就已經去拜見過了,不至于不認識。
黎池他們進入正廳,互相見禮一番後,就在座位上坐下來。
之後各人都對黎池一陣恭喜和誇贊,黎池也言語得體地謝過他們的恭喜,再謙虛一番。如此,廳中氣氛一度很熱烈融洽。
黎棋和黎湖心裏還裝着入住黎府來這些日子的事,對現在熱烈融洽的氣氛,還感覺有些別扭。
可黎池和現在廳中的這些黎府人,誰還不是‘前一刻冷眼冷臉、轉眼就喜笑顏開‘的能人了?
假裝一切都沒存在過?他們都不是新手了,可說是裝得很像了。至于各自內心的想法?那必然是不會因為這表面的融洽,而真以為一切真的沒存在過的。
不過,或許是黎池剛滿十八歲,還沒經過事,又是從鄉下村裏來的。黎府的人可能看輕了黎池,竟真以為哄好了他。
因為,慢慢地,黎府的人說話變得沒先前謹慎了。
“真是出乎我們的意料啊!沒想到和周竟能考中會元。”
黎池看向大房的媳婦兒小陳氏,這個按輩分他要稱呼大伯母的人,應該就是那個黎溫的娘了,說的這句話真是耐人尋味……
這差不多就是直接告訴黎池,黎府的人知道一些消息,因此一開始就認為他不可能中會元。
在黎池看向小陳氏的同時,黎鏡也看向了小陳氏,并因她的失言瞪了她一眼!“老大家的,老大和溫兒什麽時候能來?”
“兒媳哪知道?早已派人出去找了,等找到後他們也忙完正事後,自然就回來了。”
小陳氏這話說的有些沒大沒小,尤其是‘正事‘二字說得諷刺意味十足。
“老二家的呢?”黎鏡語氣有些不好了,“老二和浪兒什麽時候能來?喊你們一起吃個飯就這麽難?!尤其今晚還是為和周考中會元慶賀,讓我們在這等這麽久像話嗎!”
這話說的……既然将他牽扯進來了,黎池也只得開口,“不急不急,樓大伯和渠二伯他們想必是有事耽擱,此刻必定正在趕回來,或許馬上就到了。”
二房黎渠的妻子鄭氏,戚戚哀哀地面帶輕愁,“浪兒或許是書院放學後去同窗家讨論學問了,當家的……兒媳也派人出去找了。”
黎池觀察着眼前廳中的場景,腦海中的小人兒暗暗地撇撇嘴又挑挑眉。他這‘四爺爺‘的黎府,府內情況和子孫後人方面,真的是不太樂觀呢。
之後衆人又等了一會兒,等到外面天色都開始黑下來,還不見黎樓和黎渠這兩對父子回來。
無奈,黎鏡只能叫婢女上菜,不等了,他們先吃。
飯菜上桌,衆人落座開飯。
飯桌上,勸酒勸菜的歡聲笑語不斷,在吃了一會兒、酒也喝了幾輪,酒菜正酣的時候,黎鏡似是不經意地問道:
“和周啊,四爺爺看你會試的筆跡與先前的不一樣,怎麽想着換一種?”
黎池伸出去夾菜的筷子一頓,在別人察覺出異樣之前,他伸筷子夾了一筷子糖醋白菜回來。
黎鏡下衙後就回府了,沒繞道去貢院外看榜,從哪知道黎池的筆跡變了的?那必然是聽人說的,聽誰說的?那想必是判卷時的有心之人了。否則一般人,誰會去在意他筆跡變沒變,即使有在意的,也不可能在半天之內就傳到了工部衙門裏黎鏡的耳裏。
“縣裏的縣學教谕,曾說我的字看着過于正統,少了些個人風骨。于是我就試着改變一種風格,終于寫到勉強能見人了,這才在會試中用出來。”
什麽縣學教谕覺得黎池的字看着過于正統,都不過是他随口扯的一個謊罷了。
但黎池卻說得格外自然,根本無法想象他是在瞎扯。
至于這個謊能否騙過黎鏡背後的大皇子,或者說大皇子等人,還不能确定。但顯然的,暫時是将黎鏡蒙騙住了的。
黎鏡問這話,自然也是領了吩咐才來問的。他特意在酒菜正酣的時候問,就是因為這個時候正好。
在這之前已經談了許多親近話,讓黎池與他感覺親近了,變得不再設防。
再就是他們已經喝過好幾輪酒,以黎池這個乳臭未幹的年紀,想必酒量不會有多好,這時即使表面看不出來,但其實已經有些醉了。
所謂酒後吐真言,這個時候問話,大多能得到真話。何況以黎池那半點停頓都沒有的回答速度,想必也不是編造的假話,因為編造假話的速度不可能那麽快。
黎鏡得到黎池的回答,心中滿意了。
……
到晚飯快吃完的時候,飯前苦等的黎樓和黎渠才帶着各自的兒子趕回來。
“不是說今晚一起吃飯?怎麽你們先吃了?”當先走進大廳的,是一個看起來四十來歲的微胖中年。看他浮腫發青的眼袋,蒼白松弛的臉部肌肉,俨然是一副被掏空的樣子。
“就是就是!不是說了一起吃晚飯,給那黎五元慶祝的?怎麽你們也不等等就先吃了?”
這個給他取了個綽號‘黎五元‘的人,黎池認識,就是上次在角門處‘偶遇‘過的黎溫。
後面跟着的是一對文士打扮模樣的父子,應該就是二房的黎渠和他兒子黎浪了。
他們倒是沒像前面一對父子一樣咋咋呼呼的,進廳內後就恭恭敬敬地上前給黎鏡他們見禮。“爹,母親,我們回來晚了。”
黎樓父子看到黎渠父子這樣作态,于是也向黎鏡和陳氏見禮,“爹,娘,我們回來晚了!”
黎鏡還沒說什麽,陳氏就先将黎樓父子叫了起來,“樓兒和溫兒,你們快過來!”
然後又吩咐旁邊伺候的婢女,“你們快去添兩個座位和兩副碗筷,叫廚房裏再上幾個熱菜來。”
而最開始見禮的黎渠父子兩,還跪在地上無人理。陳氏吩咐的是‘兩個座位‘和‘兩副碗筷‘,是完全沒将黎渠父子兩算在內的。
黎池再一想黎渠父子兩見禮時的稱呼:爹,母親。而黎樓父子兩稱呼的卻是:爹,娘。
黎池沒想到,今天竟能見識到所謂大戶人家裏的‘陰私‘。或許二房黎渠,不是正妻陳氏所生?
這些府內陰私,有時用得好就是一把利劍,能直刺對手心髒。但現在,黎池也不過是瞧個熱鬧而已。
陳氏不叫黎渠父子兩起來,那不還有她丈夫黎鏡呢嘛,“渠兒和浪兒,你們也快過來。”
然後黎鏡也吩咐一旁伺候的婢女,“再去多加兩個座位和兩副碗筷。”
黎鏡的這番言行,一旁的陳氏就像是沒看見一樣,依舊和黎樓父子兩說話。
黎棋和黎湖感覺有些別扭,黎池呢就當沒看出這之中的端倪,端着一臉既禮貌又不尴尬的微笑。
“和周,這就是你渠二伯和浪二哥了。”黎鏡首先介紹了黎渠和黎浪。“浪兒,這就是祖父與你說過的池五弟、湖三弟和棋三叔。”
不是先介紹長子長孫,而是先次子次孫……不過不管怎樣,既然一家之主的黎鏡這樣介紹,黎池也就按這樣的順序拜見呗。
黎池起身,黎棋和黎湖也跟着起身,然後向黎渠和黎浪見禮。
黎渠和黎浪也上前,與黎池他們見禮。
“見過渠二伯,浪二哥。”黎池和黎湖向黎渠行晚輩禮,向黎浪行平輩禮。
“見過棋三叔,湖三弟,池五弟。”黎浪也向黎棋行了長輩禮,向黎湖和黎池行了平輩禮。
再就是黎棋與黎渠,黎棋陪黎池考過這麽多次試,見過的人、經過的事也不少了。這些繁文缛節他或許不精通,但大體上也知道些禮節,不至于鬧出笑話。
于是黎棋同黎渠,也互相見過,然後回應了小輩的見禮。
“嘁!裝模作樣!”
不屑地‘嘁‘這一聲的聲音,黎池實在太熟悉,入耳難忘。
這古代晚上照明的燭火,到底比不上前世現代的電燈明亮。以至于進來這麽久,黎溫都還沒有認出黎池來。
也有可能是黎溫,壓根兒就沒将他在自家角門處罵了一個人這事放在心上。
不過,不得不說黎池的樣貌很有辨識度。黎溫本來是不記得的,不過在黎池向他見禮,他看清了黎池的樣貌後,一下子就想起來了。
“見過樓大伯,溫大哥。”黎池禮節标準地見了禮。
黎湖和黎棋也上前見了禮,黎樓敷衍地回了禮。
只有黎溫,看起來非常無禮地杵在那裏,就像是故意不理會長輩黎棋,以及平輩黎湖與黎池的見禮一樣。
“溫兒!”黎鏡低聲提醒外加警告地喊了黎溫一聲,但黎溫還是沒理。
陳氏也拉了拉孫子的衣袖提醒他。雖然她心裏惱了丈夫黎鏡,可她自己和她兒子孫子卻也不能真的惹怒黎鏡。
感受到衣袖的拉扯,黎溫這才回過神來,“見過棋三叔,湖三弟和池五弟。”
此時婢女們已将座位加上,多添了四副碗筷,新加的菜也端上來了。
本來晚飯是已經快結束了的,可因為黎樓和黎渠他們回來了,于是黎池他們只能又在桌上陪着吃了一輪。
又有小半個時辰後,這頓晚飯才散。
因為時間不早了,飯後也就沒坐多久,在黎鏡他們在大廳門前的目送下,黎池他們回去了青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