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黎池到家後的第二天,就開始有各路人前來恭賀拜訪。
有與黎家關系較為親厚,直接登門祝賀的。如家中大伯母二伯母的妻家,一直都有人情往來、關系也還處得和睦,黎池六元及第這樣的大喜事,沒有道理不登門道賀的。
也有與黎家以往沒多少往來,但在浯陽縣有名有姓有臉面的人家。比如上次黎池考中舉人後送過禮、沒送過禮的人家,很多都遣家中仆人或後輩送來拜帖,或請求來黎家拜訪、或邀請黎池赴宴。
黎池在家接待了登門祝賀的親朋好友,也接下了遞來的拜帖,只是在回複送拜帖的人時說:
—‘黎水村路遠地偏,來往不方便,不若待四五日之後,黎某走一趟縣城,到時再會面結識一番。‘
黎池是返鄉祭祖的,将他高中的喜訊祭告先人。是他這次回鄉三個月假期間,兩件主要要辦的事情之一。
于是在黎池在接待前來拜訪的客人時,族裏的族長和族老們,已經在着手準備祭祖事宜了。同時在籌備的還有黎池的親事,這是黎池在這次三個月假期間,要辦的另一件主要事情。
先籌備着,等黎池這陣忙過之後,事情也差不多已經籌備好,到時就正好就能辦了這事。
黎池待在家中三四天,将直接登門祝賀的人家,接待得差不多了;又将應該由他親自攜禮上門拜訪的人家,也去拜訪了。
然後,就也差不多到了與那些送拜帖人家約定的,在縣城會面結識的時間。
不過在此之前值得一提的是,蘇氏的娘家即黎池的外家和舅家,終于久違地踏了黎家的門。連黎池出生、黎溏出生、黎池中秀才中舉人等重大節點,都沒有親自登過黎家門的人,這次終于登了黎家的門。
來者是客,那幾天每天來黎家的客都有好多波,恰好蘇家人與其他來拜訪的客人撞到了一起,于是黎池就一起招待了他們。
黎池他們沒有冷待蘇家人,當然也沒有格外招待,就與接待其他拜訪的客人一樣:周到而禮貌。
……
黎池這次去縣城,依舊是由黎湖陪他。
兩人到達縣城後,依舊選擇入住熟悉的袁家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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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池六元及第的喜訊,是最近縣裏最火爆的話題,那簡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袁家掌櫃的袁老板,一見兩人像是準備進門入住,立即就快步迎了上去!之後親自忙前忙後,将兩人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然後是說什麽也不收黎池的預付房錢,推卻着:‘我袁家客棧能得狀元爺入住,已是天大的榮幸,哪還能收狀元爺的錢!?‘
盛情難卻,黎池只好同意‘白住‘。
事實上,其實黎池倒沒讓袁老板吃虧。這就好比在黎池前世時,大明星光臨某家店一樣,宣傳帶來的收益,可比他消費的賬單金額要大得多。
在客棧休整一晚過後,第二日黎湖留在客棧看着他們帶來的禮品,而黎池則攜禮物和拜帖,去縣衙拜訪縣令等人。
陸縣令他們估摸着,黎池可能在最近幾天就要到縣城裏,到時或許會前來拜訪,于是就特意在縣衙等着了。
黎池遞上拜帖後,立即被請進官暑後供官員住宿的地方。縣令等人也出門,在半道上迎了黎池一程。
雙方見了面,互相一番見禮,接着又祝賀和寒暄一陣之後,才終于一起來到正廳,按主賓位坐下來。
黎池待人一向謙遜有禮,給足了縣令、縣丞和縣尉三人體面。縣令三人結交黎池還來不及,就更不會擺譜,待黎池熱情有禮得很。
于是雙方在這種狀态下,談話氛圍也就很熱烈而和諧了。
“當初三位予黎某的那一碗清水,讓黎某每每想起來都要在心裏感念一回。”黎池起身向縣令三人的方向,拱手行了一禮。“若非三位心懷寬厚,體諒考生的失誤,予黎某一碗清水,恐怕今日的黎某,就不是現在的這個我了。”
其實當初黎池請求賜予清水時,是向縣丞和縣尉兩人請求的,也是他們向縣令傳達請求的。但縣令是當時的縣試主考官,官階又比兩人高,這恩情自然也應該有陸縣令一份。
黎池能夠惦念着當年的一碗清水之恩,陸縣令他們就已經很高興,現在黎池還鄭重其事地行禮,三人立感受寵若驚!
就算只看目前的官階,黎池就已經比在場官階最高的縣令高半品了,更何況黎池之後多半前途無量,他們哪敢真受他的禮!
三人連也站起身來,陸縣令躬身扶起行禮的黎池,“可不敢當!區區舉手之勞,當不起黎兄的這一禮!而且黎兄才學過人,即使當時未能通過,定也能在下次縣試時一飛沖天,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
黎池很滿意縣令三人沒有挾恩以報。俗話說強摁牛頭吃草、草不香,這報恩也是一個道理,挾恩以報可能就将‘恩‘變成‘仇‘了。
“依舊要謝過三位,是三位将黎某的時間向前提了三年。”
敘過恩情之後,四人又談了些科舉上的事。半個時辰後,黎池才告辭離開。
陸縣令三人将黎池送出了大門外。
“這黎和周,确實了不得。”陸縣令雖自當浯陽縣令之後,就一直沒挪過窩,但畢竟當了這麽些年的官、活了這四五十年的時間,還是有一些識人眼光的。
“了不得啊……”縣丞望着黎池遠去的背影感嘆,“聽說臨淮府知府已年老體邁,或許明年政績考核之後就要致仕……”
縣丞此話的言下之意,陸縣令明白,他本人也是存着這個念想的。
如無意外,他明年應該是能動彈一下了的,“但願……我們與黎和周未有積怨、且還交好,他該是不會阻礙我等的。若本官動了,你不也能動上一動?”
縣丞和陸縣令不同,陸縣令是同進士出身,雖說‘同進士如夫人‘,但比舉人出身的縣丞要好很多。縣丞如果能升到縣令,那就算官運不錯了。“也但願,哈哈哈!”
縣令和縣丞都有盼頭,就縣尉看着像是沒什麽好處,不過他也不在意,家中不指望、也不需要他高升。
……
黎水村的族人和家人,以後多半還要長久地生活在浯陽縣這塊土地上的。不管以後如何,縣令他們現在還‘既是縣官又是現管‘,所以黎池才親自上門拜訪。
當然,想謝過縣令他們當初在縣試場上的幫助,也是他到縣城後就第一時間親自上門拜訪的原因之一。
縣裏那些有名有姓有些臉面的人家,風聞黎池已到縣城後,就再次派人送上拜帖。
對于這些人,黎池沒打算挨個面見結識。
一是因為時間緊迫,挨個面見結識太費時間。二也是因為沒必要單獨挨個面見結識,反正前來拜訪的人,也不過是想要在他面前混個臉熟或耳熟而已。
于是黎池讓來送拜帖人的帶話回去:
—‘因黎某返鄉祭祖時間窘迫,很是遺憾無法與每位都單獨面見結識,可又不舍錯失這結識的機會,不若兩日後的中午,由黎某在袁家客棧做東,請諸位前來喝上一杯薄酒。‘
那些遞上拜帖的人家收到回話,也都紛紛又回複黎池,都言到時一定準時赴宴。
浯陽縣城太小,都沒有一家稍微氣派些的酒樓,于是黎池索性就決定在袁家客棧宴客。可袁家客棧主營住宿,提供給客人的飯食都是簡單的早點或面食等。擺得上席面能宴客的酒席?那就無能為力了。
不過黎池本來也沒指望袁家客棧能做出酒席來,他只是借個地方而已。
黎池去找了城裏一個較知名的專給人做喜宴酒席的廚子,待廚子拟好菜色,就從外面購買食材,備上三桌酒席。
到約定好的時間,遞過拜帖的人都攜禮準時到達了袁家客棧。
黎池作為宴客的主人,招待來客周到無比,全無絲毫高中狀元後可能會有的傲慢輕忽。
不過黎池也沒失了他作為狀元的氣勢,既讓人倍感親切,又讓人感覺敬畏,不會讓人生出可以輕忽逾矩的錯覺。
“因黎某此次歸鄉時間着實不寬裕,只得如此局促地一起宴請諸位,黎某心中也實在慚愧,就先在此自罰一杯,還望諸位不要介意。不過諸位也可借今日這次共聚的機會,相互間敘敘舊。”
黎池确實謙遜,可在場的人也要知道:黎狀元只是在謙遜而已。于是,衆人紛紛表示不介意,并且跟着陪喝了一杯。
“哈哈,黎狀元客氣了!來來我們一起喝一杯!”
“喝一杯,一起喝一杯!黎狀元今日能撥冗來盛情款待我們這些人,我們就已經倍感榮幸,哪還會介意?”
“是極是極!我等高興還來不及,怎還會介意!黎狀元也為我們這些人,提供了一個聚在一起敘敘舊的契機呢!”
城郊的張地主亦即是張瑱的父親,在這些人中顯得就有些拘謹了。因為張地主聽他兒子說過他與黎池不合的事,并且他對黎池頗有微詞。
沒曾想黎狀元未曾計較,還收了他的拜帖并同樣邀他今日前來……想來是黎狀元胸懷大度,未曾将與兒子張瑱那點不合記在心上。“不介意不介意,人多還更加熱鬧些!”
黎池的記性還算好,當然還記得張瑱,不過他倒确實未對他耿耿于懷。
如果說,就因為府試前在折桂樓裏,以及當街退婚時的這兩次口舌冒犯,黎池自此就與張瑱過不去了、要加倍報複回來,那他還真是沒想過。
黎池不是那樣小肚雞腸的人,主要是他當場都已經怼了回去。若是還去計較那些小事,那他也就不用做其他事,一輩子就活在仇怨裏去與人打臉計較了。
“諸位這樣為黎某的不周之處開脫,真是勞煩諸位了,哈哈哈……”
黎池參加過太多次飯局,深谙營造飯桌氣氛的訣竅,再加上他現在身份不同了,桌上衆人又都敬着他、捧着他,于是這次宴席的氣氛從頭到尾都很好,可謂主賓盡歡。
約一個半時辰之後宴席就散了,将衆人都送走之後,黎池和黎湖開始清點今日收到的禮物。
“天啊,收了這麽多禮!這些加起來怕是能換三千多兩銀子!會不會不好啊……”黎湖幫着清點完,驚訝地感嘆着,有些擔憂。
“嗯,或許有那麽多,不會有什麽問題的。”黎池沒在這個話題上和黎湖多讨論,讓他就保有現在這份驚嘆和敬畏之心。
既然堂弟說不會有問題,只要聽他的就好。黎湖也沒多問,只想着這次是因為堂弟中狀元才收這麽多禮,以後可不能收了。
黎池今天收到的這價值三千多兩銀子的禮物,是那些人之前在他中舉人送禮那次,察覺到黎家不喜收厚禮之後,有所克制的結果。
三千多兩,均分到今天來的二十來人的頭上,人均約送了一百五十兩左右的禮。一百五十兩銀,放在以前的黎家是一筆大錢,可對今日那些地主、鄉紳或富商來說,只是随了一份稍微豐厚些的禮而已,就跟親朋好友有喜事時随禮一樣。
當一個人的權勢和地位達到一定程度後,即使拒收不法收入,而且還再自我克制上幾分,也依舊能聚集不少財富。這就是權勢和地位的好處。
身在這個時代下,一人之力猶如蚍蜉撼樹。黎池即使想不象征性地收一些禮都不行,否則那些送禮的人會以為他對他們不滿、不想與他們扯上關系,長此以往就會阻礙漸起,以至于寸步難行。
黎池沒有以一身之力,去改變一個時代社會的雄心。卻也不想他自己或他的家人和族人,對送上門來的銀錢禮物沒有敬畏之心,從而招上禍事。
因此,黎池就能只盼望,他們都能一直保持住這份敬畏之心。
黎池他們來到縣城後,該拜訪的拜訪了,要接待的也都接待了,主要的事都已辦完。“湖哥,你明天去孫家拜訪。”
黎湖一臉疑惑地問:“我去孫家拜訪?我去倒是想去,可為什麽啊?和周你呢?你……你去徐家?”
黎池為他三堂哥難得的敏銳,贊許地點點頭,“對,我明天要去徐家。至于為什麽?三堂哥你知道的。”
“好,我應該知道的。”黎湖笑得過于狡黠,以至于都有些猥瑣了……“那河哥是不是也得趕緊去秦家啊~和周你這是想娶親了!”
黎池笑看着他三堂哥,不做回應。
……
黎池、黎河和黎湖三人的親事,一直都有家中女眷長輩在操心着。
三書,定親文書之聘書,過大禮文書之禮書,迎娶新娘文書之迎書。
雖還只走完聘書,可黎家早已為三兄弟準備好了聘禮,只等納征時将聘禮送去未婚妻家,禮書就随聘禮送過去。至于迎書,等親迎之日去接新娘時,再随即奉上。如此,‘三書‘也就齊備了。
六禮,納彩、問名、納吉、納征、請期和親迎,是為六禮。
納彩、問名和納吉三個禮節,黎家都已經與三兄弟的未婚妻家走完了。
再就只等與各自未婚妻家先私下看好親迎的吉日,然後在親迎前十天半月時将聘禮送去、走完納征禮節。之後再正式地走一次請期禮節,拿回親迎吉日,最後在吉日那天去迎娶新娘過門。至此,‘六禮‘也就走完了。
三書六禮的禮節走完,黎河、黎湖和黎池三人,也就算正式成家了。
黎池的假期雖有三個月,可這一串事情要忙完,之後又還有祭祖,時間也并不寬裕,所以要抓緊才行。
出門前,袁氏就和黎池說過了,讓他去徐家拜訪的時候順便問問婚期的事,讓黎湖也打着去拜訪走親戚的幌子,和孫家私下問問婚期。
因為之後還有正式的請期禮節,所以讓黎池他們私下去問問婚期,倒也不多失禮。像這種私下商量婚期的事,本來要家中女眷長輩去,黎家也就只有袁氏最合适去做這些事,可袁氏最近一兩年身體的毛病多了起來,走兩個時辰的路到縣城來一趟估計夠嗆。
所以袁氏也就索性讓黎池他們自己去商量了。秦家、孫家和徐家知道袁氏身體狀況之後,想必也不會多心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