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京中的熱議流言一日三變,曾經甚嚣塵上的,過上幾天也就淡忘得不剩一二。
直到黎池回京,才又喚醒京中百姓對朔平府黑山邪火之事的記憶。小道消息之所以稱之為小道消息,就是明明沒有明面的傳播途經,卻依舊能傳播開來,且傳得面目全非。市井中小道消息稱:
-‘那黎六元果真是文曲星君轉世下凡!否則那平魯縣縣令滅不了的邪火,怎麽他一去就能滅得了了?定然是他的一身文曲星君神輝,驅散了邪祟,這才得以滅了那邪火!‘
-‘我是從朔平來的行商那聽說的,可不是自個兒瞎編的!據說,參與滅火的役夫親眼所見,那黎六元站在火場中時,周身神光四射!讓人不敢直視!他定是文曲星君無疑了!‘
……
民間市井的傳言已被傳得走樣了,大多不可信。就如那言之鑿鑿的‘周身神光四射‘,多半是役夫們自帶濾鏡光環,加之火場中火光照射,這才讓黎池看上去周身神光四射。
民間傳言太過神異不可信,朝廷官員卻是知道事情原委的。
起初不少官員暗戳戳地幸災樂禍,心想他黎池一個初涉官場的乳臭未幹小子,竟能以欽差身份外出公務,定然要栽個跟頭才好!
更有甚者,如大皇子趙義那一系的人,只差早晚兩炷香‘祈禱‘他把差事辦砸!
誰料不如人願,黎池非但将事情辦得妥妥帖帖,且還發現了一種名為煤炭的東西!雖還不知是否如傳言中那樣可堪大用,可據說聖上對那東西很感興趣。
黎池去回複皇命時,更還被賜予了與聖上同桌而食的殊榮,這殊榮只有那些一二品大員們才能不時地享有。
又據說,義王府的書房中碎了一方硯臺,斷了一只禦貢湖筆,掃出了一大簍碎紙。
至于這些據說都是據誰說的?他們在朝中當了這麽多年的官兒,誰還沒點得知消息的渠道呢?
翰林院中的‘老翰林‘們,也與黎池打招呼來往了,面對他時再不是一副眼瞎耳聾口啞的樣子。
……
不管外界傳言如何,黎池本人依舊過着與以往一樣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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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上衙,有公務就辦公,沒有就去書庫裏翻看檔案資料,到點就下衙回家,陪徐素說說話。休沐時也呆在家,給她讀些話本之類的解解悶
值得一提的是,黎池回京沒過幾天,就有內閣敕诰房的官員,将徐素的六品安人敕牒送了來。
敕牒是雕花角軸,江寧織造的五色絲帛,上面鏽四季花,色彩絢麗,華貴喜慶撲面而來。
徐素拿到手裏後高興得很,心情都明朗了許多。心情一好,身體也跟着好多了,在得到大夫的允許之後,提前結束了滑胎危險期,可以下床出去走走了。
不過農歷十月份的日子,已入冬許久了,北地京城的天氣寒冷得很!徐素也不能在外面待得久了,只能飯後散步溜達一圈就回屋裏去,平時就在屋裏走動走動。
黎池私下去找過找大夫,了解了徐素的身體狀況。大夫說大人的體質一般,不說多健壯卻也算不上病弱,不過懷孕之後體質會變弱一些也是正常。
至于胎兒的情況,因為徐素有過情緒激動以致昏厥的事,暫時還不好下定論。為防滑胎,前幾個月還是卧床靜養為好。終于得了大夫的允許,能夠出屋走走了,不僅徐素激動,黎池也很高興。
徐素的敕牒既然到了,自然也有專門的吏員前往浯陽,為黎池的祖母袁氏和母親蘇氏送去安人敕牒。
黎池知道後,就寫了一封家信,請吏員幫忙帶回去。他在信中道明了他們的近況,又說了徐素身懷有孕,她們即将當曾祖祖和奶奶的喜訊。
黎池在十月下旬休沐日時,花了半天時間,随黎海去西郊石山下的水泥試驗作坊看了看。
無論是在配制水泥生料,還是燒制熟料的環節,經過一次次地試驗之後,皆已臻成熟。除了沒有添加煤粉和煤渣粉。
這半成品水泥加水攪和之後,粘性很好,晾幹後也有些堅硬,比糯米灰漿差不了多少。
可糯米灰漿是加糯米煮爛後的漿汁攪和的而成,糯米比一般稻米價更貴,百姓連一般稻米都吃不起,何況糯米?因此可想而知糯米灰漿的成本。
如今的石泥和糯米灰漿相比,成本是要稍微低一些的。
所以,黎海覺得試驗已經成功了,“和周,你看這是用石泥砌的一堵牆,二十人推之不倒!”
不過黎池一直沒松口,沒讓黎海停止試驗,“還不夠好,尚需改進。”
“哪裏還需改進?”黎海到底和黎池不一樣。黎海雖同樣能吃苦耐勞,卻也有一身少年銳氣,渴望成功卻又不知黎池心中的标準,就顯得有些躁了。
“我想要這石泥晾幹之後,水滲不透,堅如磐石,百年不朽。”黎池按照現代水泥的标準,說出了他的要求。
黎海一下子愣住,沒想到黎池對石泥的期望這麽高。
黎海心中雖懷疑是否能實現那些期望,但他到底是年輕人,而非這個時代的老頑固。黎海心內有些迷茫,卻也沒嚷嚷着這不行或不幹了。
這天之後,黎海又埋頭于試驗中去,步步精益求精,以求達到黎池的要求。
黎池并非是揣着壞心,故意不告訴黎海現在的水泥配方,其實是殘缺不全的。主要是黎池總要做出一個姿态給他人看,說明水泥配方是經過千萬次試驗摸索後得來的,來得并不容易。
不過沒過多久,也就是十一月上旬休沐日的時候,王家的車隊終于将煤炭運到了京城。
王家車隊的力夫順便幫黎池将煤炭卸下,并搬運到府中柴房堆放好,黎池付了王家車隊的車資,直道感謝。
然後黎池就順勢邀請随車隊來京查賬的王元桢,約定待他明日下衙後,兩人到雲生樓去,請王元桢一頓飯以表謝意。
黎池說是以表謝意,其實最主要目的是加深與王家的聯系,為以後從朔平運煤來京提前打好關系。
而王元桢作為晉商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又如何會看不出黎池此舉深意?王元桢非但看出來了,且還極力向黎池表現,以求與他建立起深厚情義。
畢竟就目前看來,黎池的仕途不會差,或許過上個二三十年,就會是朝廷上的一尊閣老了。偌大一個王家,王元桢要懂得為他的日後謀劃,與仕途有望的年輕官員結交,就是一個不錯的方法。
如此一來,黎池與王元桢兩廂情願,一拍即合。第二日黎池下衙後,兩人在雲生樓的這頓飯,吃得賓主盡歡。
在飯桌上,黎池又與王元桢談定了一樁生意,開年後讓王家再給他運一千斤煤炭來京。
黎池還向王元桢透露:從朔平府的平魯運煤到京城,或者說将平魯的煤炭運出來,将會是一樁長久生意。
黎池話中的重點落在運輸上面,而非買進賣出的倒賣。是因為他預估在短時間內,煤炭都會像鹽鐵一樣官營。
王元桢是聽懂了的。不過雖然僅運輸的利潤沒有倒賣來得多,但做生意不可短視,單筆生意賺的少,但積少成多也會很壯觀。
“黎大人,草民敬您一杯,以後也請您多多關照!在下幹了您随意!”王元桢意識到那将會是一筆大生意,心中激動不已!
最近徐素孕吐反應有些大,稍微聞着點味兒——無論是肉味、腥味還是香味,都要幹嘔很久。
黎池不想一身酒味兒醉醺醺地回去,于是就只小抿一口做了那麽個意思。“王管事,我們互相關照,互相關照。”
……
吃完飯回家,黎池先在外院洗了澡換了衣裳,一身酒味兒洗盡之後,才回後院去見徐素。
徐素看見黎池已經換下朝服,簡單紮在腦後的一頭長發還有水意,就猜出他在前院已經洗了澡。然後就想歪了……
黎池雖喝酒不多,可說話時呼出的氣還有酒氣,怕挨得近了,讓她聞見酒氣又激起孕吐反應來,就沒坐到徐素身邊去。
徐素見黎池坐得離她遠遠的,就更是想多了:和周他今天比往日下衙回家要晚,是去哪了?他為何要洗了澡才來見她?怎麽今日不像往日那樣粘着她坐了?坐得那麽遠,是不是終于覺得她不好看了?
徐素以前是多麽溫婉大方的一個女子,如今也在孕期綜合征的影響下,情緒變得敏感起來。
然而,黎池是活過一世,但他前世只是個沒有娶妻生子的大男人,而且還是一個沉迷于工作的大男人!
黎池善于體察他人情緒,此刻他察覺到了徐素的情緒格外低落,卻不知道原因。而且有關前世的一些瑣碎的人事記憶,他這輩子幼時整理和重建記憶宮殿時,已将那些記憶刻意遺忘了。
不過黎池腦海中還存有海量的有用知識,比如:溝通的重要性,尤其是在無法揣摩透他人的想法,而互相間的關系又很親近時,溝通就尤其重要了。
可黎池也不好直接問徐素:‘你為何不開心?’既然是他進來後,她的情緒才低落下來的,那問題就應該是出在他身上。于是黎池就将自己今天的行程報了上來:
“盼了好久的煤炭,昨天終于運來了!我今日下衙後,就與王家此次的随隊管事王元桢一起,我們兩人去雲生樓裏吃了一頓飯。對他表達謝意的同時,又談妥了一筆開年後運煤的生意。”
徐素一聽,知曉黎池沒有出去鬼混,臉色好轉一些了。
黎池微笑地瞅着徐素,繼續彙報:“在桌上我們喝了一些酒,我回來時一身難聞的酒味!怕你聞了不舒服,就在外院讓黃芪和黃精服侍着洗漱了,這才敢進這屋裏來。怎樣,為夫坐這麽遠,素素可還聞得見酒味?”
徐素知道她誤會了黎池,雖嘴上沒說出來,心裏依舊很不好意思,于是語氣溫婉地回答:“聞不見!你坐這麽遠,連你的眉眼臉龐都看不清了,哪還聞得見酒味?”
黎池聽了徐素溫婉中帶着缱绻意味的話,再看她一張臉也仿佛春暖花開,不見了情緒低落的跡象,就知道她心情又好起來了。
“為夫雖也想坐得離素素近些,但還是等為夫嘴裏的酒氣散去了?”黎池一本正經地征詢徐素的意見。
徐素一看黎池又在說些調戲她的話,耳根一熱,“你愛坐多遠坐多遠,坐到窗下的小榻上都行!”她力圖正經地嗔道。
“為夫還是就坐這裏?”
“随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