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周粥連着年假和周末, 休了個長長的假期,她回老家呆了一個星期,姨姥每天都是正餐加宵夜地投喂她, 她身上這幾個月掉的肉多少養回了些, 氣色也比剛到老家的那天好了很多。
臨回北城的時候, 王瓊淑把周粥送到村口, 欲言又止,周粥知道她想說什麽, 她上前一步, 将王瓊淑抱在懷裏, 輕聲道, “姥, 我在往前走了, 您不用擔心我,等我交了高高帥帥的男朋友, 第一個帶回來給您看。”
王瓊淑心裏松一口氣, 她笑着拍拍周粥的肩膀,“乖孩子,那我可就等你好消息了,你不能哄我。”
周粥點頭, “肯定不哄您。”
王瓊淑那晚打完那個視頻, 第二天酒醒後, 後悔得不行,都想打自己的嘴,她不該平白提起淮安的, 肯定惹粥寶難過了。
粥寶心思本來就重,從小就是, 心裏就算有再大的難受,也不和別人說,就自己憋着,消化不了也硬逼着自己扛下來,她一個人在北城打拼,要是傷心難過了,身邊沒有可以哄她的人,也沒有可以排解的地方,全都壓在自己心裏,王瓊淑只要一想想,心都要疼死,卻不知道要怎麽辦,她只能千盼萬盼着,有誰能再走到她心裏去,至少在她難過的時候,有一個肩膀可以給她來靠一靠。
周粥一直到車在胡同裏拐了彎,再看不到姨姥,她才關上車窗,坐回座椅,她明白姨姥對她的擔憂,她能做的就是活得盡量開心一些,好讓她老人家少些挂念。
現在能讓她開心的事情,大概也只有掙錢了,周粥的銀行賬戶裏剛收到公司財務打來的第三季度的提成,比她最初确定的金額還多了三萬,財務發信息說,因為祁盛的項目太辛苦,這是孫總和費總一致決定給她的額外獎金,另外從這個月起,她的基本工資每個月會再往上調三千。
周粥看完這條信息,再劃拉劃拉自己的賬戶,這幾個月堆積的情緒和疲憊瞬間一掃而光,果然唯有賬戶餘額堆疊的數字最能治愈人心。
吳媽打來電話的時候,周粥正在看餘兮姐發的有關房子的信息,可能是冬天快到了,她愈發想要一個只屬于她自己的小窩,餘兮姐在房産方面的研究堪稱專家,能給她很多有效的訊息,避免她掉進一些坑裏。
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周粥随手接起,那頭是熟悉的聲音,“周粥,能聽出我是誰嗎?”
周粥一頓,輕聲道,“吳媽。”
吳媽笑,“嗳,對,我從吳杭那邊要來了你的號碼,我早就想給你打電話了,怕你忙,一直沒敢打擾你,你現在忙不忙,方不方便說話?”
周粥回,“方便的。”
吳媽問,“你額頭上的傷怎麽樣了,我那天聽王醫生給柏熠打電話,說你恢複得還可以,真沒留下什麽疤,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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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粥偏頭看向車窗外,故作輕松,“嗯,恢複得特別好,沒留任何疤,”她默了默,又問,“吳媽,您打電話來是有什麽事情嗎?”
吳媽笑呵呵地回,“也不是什麽大事兒,明天不是周末嗎?想問問你有沒有時間,吳杭跟着柏熠去出差了,明天我過生日,家裏也沒個人,你要是有時間的話,來陪我這個老婆子過個生日好不好?”
周粥猶豫。
吳媽打消她的疑慮,“不是在江月灣,是我自己的家,我年紀大了,也不喜歡熱鬧,明天也沒別人,你要是能來的話,就你和我,你陪着我,我們兩個安安靜靜地吃一頓飯,這麽長時間沒見你,我都想你了。”
吳媽都這樣說了,周粥沒法再拒絕,她答應下來。
吳媽給的地址離她住的地方不算太遠,打車半個小時就能到,周粥轉天上午先去花店取了花,又去蛋糕店取了她昨晚提前訂好的蛋糕,她還準備了一條絲巾作為生日禮物,說不上多貴重,算是一份祝福的心意。
周粥一下車,早就等在門口的吳媽高高興興地過來迎她,“我不是說你不用帶什麽東西來嗎,家裏什麽都不缺,”等走到周粥跟前,吳媽的高興又變成焦急的關切,“你怎麽又瘦了這麽多,你都不好好吃飯嗎?”
周粥笑,“飯每頓都有好好吃,就是之前工作可能有點忙,我事情一多就容易掉肉,您放心,我現在工作都忙完了,又快到冬天了,正是養膘的好時候,等您下次再見到我,我指定得是圓圓潤潤的。”
吳媽又笑開,“圓圓潤潤的好,那我們可約定好了,下次再見面,你要是還這麽瘦,我可不依你。”
兩個人有說有笑地往家裏走,進到院子裏,周粥不禁感嘆,“吳媽,您家的房子好漂亮。”
二層的花園洋房,院子裏種滿了色彩斑斓的花,花堆錦簇,團團疊疊地壓滿枝頭,遠遠地都能聞見花香。
吳媽拍拍她的手,說得不經意,“房子是柏熠給我買的,給我養老用的,他啊,你別看他平時都冷着一張冰山臉,說話也是冷言冷語的多,看着像是對誰都沒多少耐心,其實心裏最重情,他只是很少表達出來,我不過是在他小時候看顧了他幾年,他連我養老的生活早早都替我準備妥當了,比我那傻兒子都對我好。”
周粥嗓音澀然,只道,“那肯定也是您對他特別好。”
吳媽領着她進屋,輕輕嘆一聲,“與其說是對他好,不如說是心疼他,吳杭雖然一出生就沒了爸,但至少還有我這個當媽的疼他,柏熠呢,雖是有爹有媽,說句最x不該說的,還不如沒有呢,在他爸眼裏,他不是親生的,在他媽那兒,他是不該出生的,在那樣的家庭環境裏長大,再熱的血也給捂冷了,不怪他會有一副冷血的性子,不會表達自己的感情,遇到喜歡的人了,也不知道主動。”
周粥不知道怎麽接話,只能默不作聲。
吳媽認真道,“周粥,他喜歡你,從你第一次來江月灣,我就能看出來。”
周粥勉強擠出些笑,“他應該不是喜歡我,只是我比較聽他話而已,而且我惹他生氣了,他不會再想見到我。”
吳媽拉她的手,“不想見到你,誰說的,我可不信,祁家的那個宴會你去了吧?吳杭說他三哥原本是不去的,但少臣給他打了個電話,他又去了,你覺得他為什麽會去?”
周粥很确定地回,“您太看得起我了,肯定不是因為我。”
“是不是因為你,他自己最清楚,以後你也可以問問他,”吳媽該說的都說完了,點到即止,不再說別的,“好了,咱不說他了,我去做飯,今天高低得給你補回兩斤肉,你現在太瘦了,外面的風要是刮大些,我都懷疑你得跟着風跑了。”
周粥想讓自己靜下來心來,不要多想,可有的時候,心不由她自己控制,她心不在焉地給吳媽幫忙,吳媽不讓她做,但她現在手裏得有點活幹,才能分散些注意力,不然她會一直想東想西。
“媽,我回來了!”吳杭興沖沖地從院子沖進客廳,滿屋子地叫媽。
周粥正在切胡蘿蔔,被吳杭的突然出聲吓了個激靈。
吳媽也被吳杭吓得心髒一跳,她急匆匆往外面走,“你不是說明天才回的嗎?”
吳杭道,“事情提前處理完了,三哥就讓人改簽了,好回來陪您過生日,三哥也來了。”
周粥手裏的刀一滑,直接歪到了手指頭上。
雖然吳媽今天叫周粥來吃飯的目确實不單純,但她也沒預料到兩個人會碰上面,她下意識地回頭去看周粥,正好看到刀落到周粥手指上,吳媽臉都白了,她又不敢喊,怕再吓到周粥,切得更深,她小跑到周粥跟前,着急道,“沒事兒吧,我看看,切到哪兒了?”
周粥及時拿開了刀,只劃了個小口子,不深,她看吳媽,“沒事兒,就劃了一下。”
吳媽這才敢放開嗓子道,“周粥,疼不疼?刀劃這麽深一道口子,指定疼,這都流血了。”
吳杭直接蹿到了廚房,還沒來得及驚訝周小姐怎麽會在這兒,又一步蹿到周粥跟前,“周小姐,嚴重嗎,要不要去醫院?”
“一點兒也不疼,沒流血,就只劃了一小下,不嚴重。”周粥先是回吳媽,又是回吳杭,眼睛不由地往廚房門口飄去,門口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無聲臨近廚房的腳步聲,又無聲地離開。
吳媽還要再說,周粥按住她的手,搖搖頭,沒用的,他不會進來看她,她就是切下一塊兒肉來,他大概都不會關心,只會以為這又是她耍的什麽把戲。
餐桌上的氣氛……一言難盡,這是吳杭吃過的有生以來最痛苦的一頓飯,無論他怎麽費力調節氣氛,有一座冰山在,他說什麽話都得掉地上,後來他索性也不說了,就默默地埋頭吃飯。
吳媽不管那座冰山,也不管自家兒子,她只管周粥。
周粥盤子裏堆滿了吳媽給她夾的菜,她根本吃不進去多少,只是在食之無味地強塞,她停下筷子去拿水杯,想喝口水壓一下嗓子裏堵着的東西,她稍微一動,桌子底下,她的腿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膝蓋,她還沒來得及收腿,他已經皺着眉移開了膝蓋,生怕被她沾到一點。
周粥眼裏一黯,她低聲說句“抱歉”,小幅度地移了移椅子,将兩人的距離拉開些,避免再有任何碰到他的地方,蘇柏熠餘光裏看到她的動作,臉上又覆上一層冰霜。
吳媽對吳杭道,“吳杭,你跟我來廚房一下,湯應該好了,你盛好端出來。”
吳杭趕緊起身,“好嘞。”
沒了吳媽和吳杭的餐桌,只剩安靜。
餐桌是圓形的,剛才坐的時候,她本想只挨着吳媽坐,她去洗了個手回來,吳媽已經換了位置,把她換到了中間,她的左手邊成了他。
吃飯前,她試着和吳媽提要先走,吳媽拉着她的胳膊不放,說今天是她生日,講好了陪她一頓飯的,這都到飯點了,再忙也總得留出吃飯的時間來。她住院的時候吳媽那樣盡心地照顧過她,她不能拂了老人家的心意。
可如果他看到她都覺得厭煩,她應該怎麽哄都哄不好他,哪怕坐得再近。
廚房裏,吳杭對吳媽小聲嘀咕,“媽,您下次可千萬別讓周小姐打下手了,三哥表面上不在乎,心裏肯定不高興周小姐進廚房幹活兒。”
吳媽嗔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個混小子,現在還知道察言觀色了。”
其實吳媽心裏也後怕,今天是沒出什麽大事兒,要是周粥真傷到哪兒了,她可真沒法給柏熠交待。
吳杭回,“那是,您看到這個陣仗沒,三哥的臉越冷,勁兒繃得越大,就說明越放不下,說不準什麽時候我得改口叫周小姐一聲三嫂。”
吳媽笑,“我也盼着呢,”她笑着笑着又嘆一口氣,“也不知道兩個人能不能和好?”
吳杭又放低些聲音,“指定能,周小姐脾氣軟,會哄人,我覺得三哥很受周小姐哄,哄一次兩次不行,哄到第三次,三哥心裏有再大的氣肯定也消了。”
周粥盯着她手邊盤子裏的清蒸魚,猶豫再三,拿起公筷,就當最後一次,如果還是不行,那她以後都不會再出現在他面前。
她夾了一塊兒沒有刺的魚肉,有些遲疑地放到他的盤子裏,他說過,他喜歡吃魚,不喜歡吃辣。
魚肉沾到盤子的那一刻,蘇柏熠面無表情地直接撂了筷子,将盤子往旁邊一推,盤子的邊沿碰到碗,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周粥指尖起了輕顫,她握緊筷子,将放到他盤子裏的那塊魚肉夾過來,塞到自己嘴裏,全部咽下去,想說些什麽,又覺得沒必要,她起身,快步離開了餐桌,挺直背,一步一步走出餐廳。
廚房裏沒有吳媽,也沒有吳杭,周粥回到客廳,拿起包想直接走,走到院子的走廊,又停下,她洩氣地坐到長椅上,這是吳媽家,她要走至少要和主人家當面道個別。
走廊的花盆下窩着一條小獅子狗,正在懶洋洋地曬太陽,看到周粥,眯着眼蹭到她腳下,仰躺在地上,露出金黃的小胸脯,沖周粥撒嬌,它知道自己很可愛,還特別擅長發揮自己的可愛。
周粥蹲到地上,逗弄着小獅子狗,心裏的憋悶慢慢下去了些。
“讓開路。”
一雙腳停在她眼前,沒有任何溫度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周粥仰頭看了他一眼,又默默地低下頭,挪了挪屁股,挪了挪腳,避到角落裏,把明明很寬敞的路給他讓出來。
蘇柏熠目不斜視地走過去,周粥盯着手指的創可貼發呆。
“松開。”他挂着冰渣的聲音又起。
周粥有些茫然地看向他,“松開什麽?”
蘇柏熠不耐煩地回身,一字一頓地警告,“松開你的手。”
周粥更茫然,“我沒拉你。”
蘇柏熠皺眉低頭。
可愛的小獅子狗正使勁咬着蘇柏熠的褲腳,對他怒目龇牙地低吼。
你兇什麽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