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
第 46 章
周粥整個人都是僵的, 大腦空白成一片。
是她已經醉到認不清人了,還是她現在就是在夢中,眼前的人分明就是……
蘇淩安只覺得有什麽東西在撞擊着他的頭, 他的腦袋疼得跟快要炸開一樣, 他對面前的女生沒有任何印象, 但他對她有一種很莫名的熟悉感, 這種感覺是從內心深處湧上來的。
周粥的指尖微微顫着,她紅着眼睛上前一步, 嗓子裏像是灌上了水銀, “淮安哥”三個字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嚨, 她艱難地張了幾次嘴, 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蘇柏熠拾步而動, 他的步伐很穩, 黑褲白衫,長身玉立, 舉止貴雅, 可冷下來的眉眼裏卻滲着凜凜的肅殺。
關钊怕得要死,他以為他今天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蘇柏熠經過關钊,看都沒看他一眼,繼續往前, 他盯着周粥看向蘇淩安的那雙通紅的眼睛, 這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倒像是看一位念念不忘的故人。
電石雷火間,蘇柏熠猛地想到什麽,蘇淩安戴着的那條破紅繩手鏈, 扔在他書房辦公桌上還沒有打開過的那份調查資料,她那個已經死了的淮安哥。
淮安, 淩安,蘇淩安。
蘇柏熠每往前走一步,身上的寒意就多一分,她的眼裏現在沒有一點他的位置。
周粥将手指都掐出血來,才勉強發出些聲音,“淮”字還沒從嘴裏出來,就被後面走過來的高跟鞋聲打斷。
鐘缦绮走到蘇淩安身邊,似是無意地看周粥一眼,柔聲對蘇淩安道,“淩安,怎麽了?認識的人嗎?”
蘇淩安的眼睛掃過周粥的臉,有些遲疑,但腦子裏抓不到任何痕跡,他想說什麽,又沒有說,只對鐘缦绮道,“應該是認錯人了。”
周粥牙齒磕到唇角的傷口,她嘗到了猩甜的血腥味,人清醒了些,也止住再走向蘇淩安的腳步。
鐘缦绮覺得氣氛有些奇怪,但看到走過來的蘇柏熠,注意力立刻被轉移了,她彎眼笑開,“熠哥哥,好巧啊,你也來這邊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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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柏熠停在蘇淩安和鐘缦绮面前。
蘇淩安恭敬地對蘇柏熠微颔首,“小叔。”
蘇柏熠沒看他,只敷衍地點一下頭算回應,他語氣還算溫和地問鐘缦绮,“什麽時候回來的?”
鐘缦绮嗔惱,“昨天才剛剛落地,這不今天就被我媽攆出來見人吃飯,煩都煩死了,她是一點活路都不打算給我留了,我今年才二十二,她有這麽着急把我嫁出去嗎。”
蘇柏熠道,“我怎麽覺得你今天這頓飯吃得還挺高興的。”
鐘缦绮回,“高興啊,菜色很好,我很喜歡。”
蘇柏熠似笑非笑,“只有菜喜歡?”
鐘缦绮臉上漫出紅暈,嬌憨道,“哎呀,熠哥哥,你就不要逗我了。”
蘇淩安根本沒聽進去兩個人的對話,他的注意力被旁邊的周粥牽扯着,周粥看着蘇淩安,欲言又止,如果他真的是淮安哥,為什麽會不認識她,可如果他不是淮安哥,世界上怎麽會有長得這麽像的人。
蘇柏熠餘光裏注視着兩人的一舉一動,眼角還挂着笑,眼神愈發冷。
鐘缦绮的手機響了聲,她着急起來,“熠哥哥,不能跟你聊了,我得走了,我爸今天給我設了九點的門禁,如果我晚回去一分鐘,他就要斷我下個月的零花錢。”
蘇柏熠道,“那讓淩安送你回去,我記得他開車技術還算不錯,肯定不會讓你超了門禁。”
鐘缦绮其實帶了司機,不過她有些不想錯過和蘇淩安再單獨待一會兒的時間,雖然她對她一回國她媽就給她安排相親宴很不滿,但她不想承認也不行,她媽最知道她會喜歡什麽樣的男人。
鐘缦绮看向蘇淩安,蘇淩安猶豫,蘇柏熠直接替他做出決定,“淩安,好好把缦绮送回家。”
蘇淩安默一下,回,“好的,小叔。”
鐘缦绮笑得更甜,“那我們快走吧。”
在鐘缦绮的催促下,蘇淩安最終離開。
蘇柏熠目不斜視地在周粥身邊停了一秒,周粥沒有任何反應,只看着蘇淩安走遠的背影愣神,蘇柏熠陰沉着臉,擦着她的肩膀,和她錯身而過。
茂時的那幫人等蘇柏熠在走廊裏拐了彎,才敢輕拍着胸脯喘出些氣來,他們看着周粥,眼神裏有種不真實的虛幻,他們剛才沒有聽錯,蘇柏熠親口承認了,他看上了周粥,蘇柏熠是誰啊,周粥豈不是很快就要一朝飛上枝頭,那他們是不是有可能也會跟着雞犬升天。
關钊全身都脫了力,出了一腦門的汗,他壓根不敢往周粥的方向看,低垂下來的眼神裏有惱恨,更有懼怕。
費遠喝了個半醉,還在包廂門口和談鑫稱兄道弟,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
周粥的組長方菲從洗手間出來,看到周粥站在走廊裏發呆,她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怎麽了?喝多了胃裏難受了?”
周粥回過神,勉強回,“有點兒。”
方菲從包裏拿出瓶酸奶,“來,快喝些,不然明天更難受。”
餐廳門口,祁少臣在吞雲吐霧地抽煙,吳杭在旁邊作陪,蘇柏熠大步流星地走出來,祁少臣叼着煙往他身後看,“你的周小姐呢,你不是要等她?”
蘇柏熠扯開襯衫領口的兩顆扣子,對吳杭道,“給柯曉禹打電話,讓他把蘇淩安的資料發電子版過來,現在。”
祁少臣和吳杭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都感覺到了他平靜語氣下的愠怒,吳杭立刻應好,祁少臣掐滅煙,收起剛才吊兒郎當的做派。
費遠喝多了也不是酒品不好,就是話多,他拉着談鑫天南地北地又說了好一會兒,茂時和祁盛的一衆人才從餐廳出來。
就這一會兒功夫,你竊竊私語地傳我,我竊竊私語地傳他,剛才走廊裏發生的那一幕已經全都傳開了,連方菲都聽了幾句,幾乎每個人上車之前都主動過來和周粥打了聲招呼,眼神裏有打量的,有讨好的,周粥神情有些恍惚,誰過來跟她說話,她最多只能勉強應付兩句。
關钊早就跑了,方菲把費總送上車,回頭過來看周粥,“周粥,我送你回去吧,你喝了酒一個人坐車我不放心。”
周粥撐着精神回,“不用,菲姐,我已經打好車了,馬上就到,您快回吧,家裏小朋友該等着急了,我到家給您發信息,您不用擔心我,我沒醉。”
方菲也不強求,她捏捏周粥紅撲撲的臉蛋,“那你待會兒上車把車牌號發給我,到家就給我信息。”
周粥點頭,她目送着方菲的車走遠,在原地迷茫地站了一會兒,轉身,往路旁走去。
餐廳門口不遠處的路燈下停着一輛黑色的車,吳杭候在車旁,後座的門大開着,像是在等着誰。
蘇柏熠坐在後座,沉着眼,一目十行地一頁一頁翻過資料,看到最後,他将手機甩到座椅上,諷刺地嗤笑一聲。
周淮安,原來他曾經姓周,怪不得會心心念念,青梅竹馬的感情,怎麽可能會忘得了。
周粥慢慢走到車前,吳杭對着周粥憨憨地笑,先是叫一聲“周小姐”,又飛快地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聽到的聲音提醒她,“三哥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周粥看向車裏,他阖目仰躺在座椅上,只從他的神色裏也看不出他的心情如何,周粥坐進車內,他也沒睜開眼睛。
車緩緩啓動,車內寂然無聲,空氣像是被凍結住了,沒有任何的流動,周粥僵直着腰背坐着,指甲一下x一下地摳着食指,她想問問關于那位蘇淩安的事情,又不知道從何處問起。
死去的人怎麽可能會活過來,淮安哥應該也不可能和蘇家扯上關系,可為什麽兩個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從五官到輪廓,她就算喝了酒,也不會認錯。
這些事情或許旁邊的人可以給她一個答案,可他也是她最最不該問的人。
在這種看不到盡頭的安靜裏,有人先打破了沉默,“今天見到蘇淩安是什麽感覺?”
周粥臉色一白,偏頭看過去,蘇柏熠睜開眼睛,眸光沉沉,兩人視線撞在一起,周粥無端心裏一緊,她給了一個含糊不清的回答,“沒什麽感覺。”
蘇柏熠拉過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慢慢地摩挲着她食指上見血的掐痕,問得很随意,“你不是說過我和他的背影很像,你打眼一看過去,都會分不清,現在看到正臉了,覺得我和他還很像?”
周粥搖頭,再搖頭,回得肯定,“不像。”
蘇柏熠笑了下,很淺,如風過無痕,話家常的語氣,“你應該沒看仔細,有人說我們的眼睛很像,等後面有時間,可以叫着他出來一起吃頓飯,你再好好看。”
周粥睫毛顫了顫,沒說話。
蘇柏熠眼神銳利,“你想見他?”
周粥視線閃躲,“我想見他幹嘛。”
蘇柏熠道,“你不是也想招惹他?”
周粥低聲回,“我沒想招惹誰。”
蘇柏熠慢條斯理地揉捏着她的手,“你想招惹也沒機會了,剛才那個女生叫鐘缦绮,鐘氏珠寶你應該不陌生,鐘缦绮是鐘氏的獨生女,這是老爺子親自給蘇淩安鋪路安排的聯姻對象,也算門當戶對,如果不出意外,三個月內,他們就會訂婚,再然後就是結婚,他要是想和我搶蘇正,必須得有一個有錢有背景的岳家才行。”
周粥只關心一點,“他……從小就生活過在蘇家?”
蘇柏熠看着她的眼睛反問,“他姓蘇,你覺得他不在蘇家會在哪兒?”
周粥唇抿住,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她不能再問了。
蘇柏熠的手機起了震動,他看一眼屏幕,摁斷電話,降下車內的隔板,對吳杭道,“停車。”
吳杭靠到路邊緩緩停下車。
蘇柏熠只吩咐吳杭,“送她回裕豐園。”
周粥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他已經推門下車,車門咣一聲關上,周粥手指又是一緊,她降下車窗看他,他走向後面停下來的一輛黑色的車,被風吹開的大衣在空中翻出冷酷的弧度,他打開那輛車的車門,停住,最終也沒有回頭,彎腰上了車。
周粥趴在車窗上,看着那輛車慢慢彙入到車流當中,兩輛車的距離越來越遠,在路口又一左一右地分別駛向兩個方向,她心裏忽然有一種惶惶的不安,她不知道這種不安是因什麽而起,或許是因為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她回到家,窩在沙發上,從各種渠道查了一晚上蘇淩安的資料,但網上關于蘇淩安的相關資料介紹幾乎沒有,她想問問餘兮姐知不知些蘇家的事情,餘兮姐的手機關機,她給她留言也沒有回複,大概是已經睡了。
蘇柏熠在書房裏一夜未眠,煙灰缸裏堆滿了煙蒂。
同樣一夜未眠的還有蘇淩安,他在頭痛欲裂中,一些事情如抽絲剝繭般一點一點在他腦海裏浮現。
第二天一大早,蘇柏熠和周粥的事情就爆了出來,網上鋪天蓋地的照片,有餐廳的走廊裏兩人擦身而過的,有蘇柏熠倚在車前的,有周粥彎腰上了蘇柏熠車的,還有蘇柏熠上了另一輛車,周粥趴在車窗上看他的。
不知道是燈光和夜色的原因,還是照片裏人的原因,明明是偷拍,每一張照片裏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氛圍感,兩個人之間都沒有對視,但那種隐晦的暧昧已經快從照片裏溢出來了。
昨天那場飯局散席後,蘇正集團各個小團體的群裏就先炸了一波,祁盛和蘇正有合作,消息先是從祁盛傳過來,又在蘇正內部瘋傳,今天直接炸了鍋,這可是他們蘇總第一次傳出緋聞,每個人都忙裏偷閑地來回放大翻看着那幾張照片,不得不說,他們蘇總的眼光是真真的好。
總裁的專屬電梯裏,柯曉禹看一眼公關部發來的消息,低聲問蘇柏熠,“蘇總,公關部那邊問,今天早晨爆出的新聞要往下壓嗎?”
蘇正的股票今天一路高升,這才剛到上班時間,都快要接近漲停了,所以公關部那邊一時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要不要把今天早晨爆出的新聞壓下來,現在特意來向柯曉禹請示。
蘇柏熠手指輕叩着手機,半晌,冷聲道,“不壓。”
柯曉禹回,“好的。”
蘇柏熠又道,“有關她私人信息的那些,全都删掉,和所有媒體打好招呼,要是去偷拍圍堵她,他們知道後果。”
“好的。”
“在她周圍安排好保護的人。”
“好。”
電梯“叮”的一聲,到達頂層,電梯門打開,蘇淩安站在電梯門口,不知道等了多久。
蘇柏熠從電梯出來,只看了蘇淩安一眼,就看出了不對,他開門見山,“你想起了什麽?”
蘇淩安一驚,他以為他藏得很好。
蘇柏熠事不關己地冷漠道,“如果你不想老爺子發現你知道了什麽,你最好收拾好你眼神裏的不平。”
蘇淩安回,“多謝小叔提醒,”他停一下,也開門見山,“粥寶--”
蘇柏熠眉心緊蹙,直接冷聲打斷他的話,“粥寶不是你可以叫的,按輩分,你該叫她小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