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

第 48 章

周粥的腳似有千斤重, 擡不起來,也動不了。

蘇柏熠看着她顫顫巍巍的睫毛,笑一下, 話說得輕描淡寫, “你在怕什麽?你不是想見他, 不然, 你大晚上的跑我這兒來幹什麽,別跟我說你是來找我上床的。”

周粥登時紅了眼眶。

蘇柏熠語氣愈發溫和, “別哭, 留着點眼淚待會兒再哭, 我不耐煩見你的眼淚, 別人興許會知道心疼。”

周粥顫着手, 輕輕抻上他衣擺的一角, 想求他,求他做什麽, 她也不知道。

她現在很怕, 怕門外的人不是她想的那一個,全部的希望如黃粱一夢落了空。

更怕……他知道一切後,看她的眼神,她害怕從他的眼裏看到徹頭徹尾的失望, 她說過不會再騙他, 可她還是騙了他, 從一開始她就在騙他。

蘇柏熠耐心耗盡,單手箍上她的腰,直接将她拎到了門前, 他強硬地握着她的手覆到門把上。

門“嘎吱”一聲打開。

走廊裏不知道哪兒飄來的冷風灌進屋內,細微的聲響讓門內門外的人同時停了呼吸。

蘇淩安站在門外, 懷裏抱着花,布滿血絲的眼睛直直地落到周粥身上,他嘴角動了動,想叫“粥寶”,可也知道他現在怕是已經沒了這個資格,她身邊已經有了別人。

只這麽一眼的對視,周粥心裏的猜測就有了最終定論,再看到蘇淩安手腕上戴着的紅繩手鏈,全身不能抑制地抖了起來,她挪着腳步想往前走,又被人掐着腰按在原地。

周粥偏頭看向蘇柏熠,眼裏的潮濕像是跌落在了瓢潑大雨裏。

蘇柏熠像是個戲外的看客,冷眼旁觀着她奪眶而出的眼淚,要不怎麽說久別重逢的戲碼最動人,更何況他們之間還多一個“死而複生”,要是沒他這個礙眼的外人在,他們兩個現在怕是已經喜極而擁了。

蘇淩安看到周粥滿眼的淚,心裏鑽心地一疼,他猶豫開口,“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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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柏熠一個淩厲的眼刀殺過去,你算個什麽東西,這兒也有你開口說話的份兒?

周粥想止住眼淚,偏眼淚噼裏啪啦掉得更兇。

蘇柏熠似笑非笑,“你到底在哭什麽,見到舊情人,不該高興才對。”

周粥嗓子一哽,眼淚又落。

蘇柏熠不緊不慢道,“他昨天不是故意裝不認識你,他在那場火災裏失憶了,醫生說他這個失憶或許這輩子都治不好,結果一見到你,今天立刻全都想起來了,怕是醫生知道了都會說這是個醫學奇跡,愛情的力量總比我們想的要厲害得多,你說對不對?”

周粥抽噎着小聲求他,“蘇柏熠,別說了。”

蘇柏熠的臉徹底冷下來,凜寒的聲音像是從地獄而來,“那就收起你的眼淚。”

周粥聽出了他話裏的警告,她胡亂地抹掉臉上的淚。

蘇柏熠看着她通紅的眼睛,問得漫不經心,“你現在知道他是誰了,要跟他走嗎?”

他在問她要不要跟別人走,手卻緊緊勒着她的腰,她要是敢動一下,哪怕一下,他不介意今晚就把蘇淩安再給扔到國外去,讓他這輩子都回不來,她當初敢招惹他,就該料到招惹了他會有什麽後果。

周粥想看一眼門外的人,又不敢看,她死死咬住下唇,一言不發,他怎麽生她的氣都可以,她怕因為她再牽連到旁人。

蘇柏熠看向蘇淩安,“看,她不跟你走,所以,你可以走了。”

蘇淩安緊緊攥住手,竭力遏制住自己想把周粥拉過來的沖動,他不能讓她陷入兩難的境地,他試圖解釋,“小叔,你別為難她,我和周粥以前什麽都沒有,我們就是小時候的鄰居。”

蘇柏熠冷聲道,“你們以前有什麽還是沒什麽,我都不關心,你只需要記住她身邊現在站着的人是誰,你擺好你自己的位置,別随便再越線,不然你知道後果。”

蘇淩安看周粥一眼,回,“好,我記住了,我現在就走。”

蘇柏熠又道,“花留下。”

蘇淩安一頓。

蘇柏熠回,“你帶來不是送給她的?我替她收下了。”

蘇淩安遲疑片刻,将花遞到蘇柏熠手裏,他想再看周粥一眼,門直接砸到了他的臉上。

蘇柏熠掃一眼花束,問懷裏的人,“你喜歡滿天星?”

周粥綴着淚珠的睫毛抖了抖。

看來是喜歡了,蘇柏熠松開她,直接将花丢到了垃圾桶裏。

沒了他的胳膊做支撐,周粥已經脫了力的雙腿根本站不住,她扶着玄關櫃癱軟地坐到臺階上,将臉深深地埋到膝蓋裏,雙肩微微地顫着,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蘇柏熠冷着臉,垂眸看着癱坐在地上的人,手指微動,又落回去。

兩人之間的距離明明觸手可及,中間卻隔着穿不透的銅牆鐵壁。

許久,蘇柏熠轉身離開,不一會兒,不急不緩的腳步聲又走回來,停到她身邊,他挨着她的肩膀,随意地坐下,手裏拎着一瓶酒和兩個酒杯。

蘇柏熠将兩個杯子都倒上酒,端着其中一杯碰了碰她的手背,“別哭了,你的淮x安哥已經走了,沒人會心疼你的眼淚,我們喝杯酒慶祝一下,你以為已經死了的人,還好端端地活在這個世上,總歸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

周粥将眼淚蹭到褲子上,慢慢擡起頭,她雙眼通紅,眼角還挂着淚珠,額前的頭發沾着汗濕散亂地貼在雪白的皮膚上,萎靡中全是招人疼的可憐。

蘇柏熠神色漠然地将酒杯塞給她,偏開視線,舉起手裏的酒一飲而盡,他拎着酒杯晃了晃,啞聲道,“問你兩個問題。”

周粥握緊酒杯,看向他。

蘇柏熠默了半晌,嗓音艱澀,“你第一次找我說話,是不是覺得我像他?”

周粥目光微閃,想否認,又沉默。

沉默有時比說出口的言語更傷人。

蘇柏熠扯了下嘴角,又問,“你今天過來,是想見我?還是想通過我這兒,見到你的淮安哥?”

周粥還是沉默,眼裏掉下的淚砸進酒杯裏,紅酒泛起輕微的漣漪,又慢慢消失不見,她仰起頭,一口氣将杯裏的酒全部灌進嗓子裏,認真看他,“那你呢?”

蘇柏熠眉眼裏壓着風雪,“我什麽?”

周粥偏開他的視線,看着光潔的大理石地面,輕聲道,“你明明覺得我不夠格和你在一起,為什麽還會同意我留在你身邊? ”

蘇柏熠掰過她的臉,沉聲道,“你覺得是因為什麽?”他眸光一凜,想到什麽,“你聽誰說了什麽?”

周粥嘴唇緊閉,不想再回想在咖啡廳裏接到的那通電話,不帶一個髒字的話能把人貶低到什麽地步,她在那一刻才有了切實的體會。

蘇柏熠有了答案,“我們家老太爺怎麽說的,說我讓你留在我身邊,都是因為你像小六。”

周粥指尖一顫,小六……

原來真的有這個人。

蘇柏熠一錯不錯地看着她,突然間就覺得一切都沒意思透了,她想找個替身來糊弄人生,就以為天底下的人都跟她一樣,嘴裏說出的喜歡都是用來哄人玩的。

原來心灰意冷就是這種感覺,像是燃盡火苗的灰燼,又被兜頭潑了一盆冰涼的水,只剩一地的狼藉,再沒任何熱度。

所以,何必要耗在她身上,她連心都沒有。

蘇柏熠松開她,咬牙一字一字地将人傷透,“你哪有半分像她,她再單純不過,你呢,說謊,騙人,做戲,樣樣精通,你也配和她比。”

周粥環住自己的肩膀,想給自己點力量,可是不行,那種寒意是從腳底蹿進來,她将嘴唇都咬出了血,昂頭和他對視,“你不用一次又一次重複,我知道我不配。”

蘇柏熠嗤一聲,不屑道,“你知道就好。”

眼淚又沖上眼眶,周粥逼自己咽下去。

蘇柏熠扯過旁邊的雪地靴,拿起她的腳,給她換上鞋,又拽過玄關櫃上的包,塞到她懷裏,然後一手抄起她的腰,起身,一手打開門,幾步走到門外,将她放下。

他一顆一顆系上她大衣的扣子,又給她整了整衣領,最後擡起她的下巴,慢慢地開口,“去找你的淮安哥也好,淩安哥也好,都随便,只一點,以後別再出現在我面前,否則,我會讓你嘗嘗生不如死是什麽滋味兒。”

再平靜不過的語氣,周粥卻聽到了決絕。

門咣當一聲關上,走廊裏只剩她一個,她仰起頭,看向走廊盡頭的窗外,不想讓自己再哭。

黑漆漆的夜空裏悄然落起了雪花。

她和他初見的那天,好像也下着雪。

今天也下起了雪,他和她說了再也不見。

周粥苦澀地笑笑,她和他之間,這樣的結局,也算得上是有始有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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