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在衆人的目光下,她伸手摸了摸纏着手腕的小黑蛇。
得到主人的觸摸,守月懶洋洋的用尾尖蹭了蹭她的指尖,就又慵懶的縮回去繼續當一只乍一看很普通的黑镯子了。
她便繼續道:“師父不願白費時間陪伴弟子,便随随便便的抓了條普通小蛇給弟子做靈寵打發了弟子,偏偏這小蛇也懶,總待在弟子的手上睡覺,有它無它的,根本沒什麽影響。”
說完,花百歲難掩失望的收回了手。
“師父總是這般随意的敷衍弟子,弟子都習慣了。”
她抽了抽秀氣的鼻尖,口氣愈發的不滿。
聽她這般說,明面說着習慣暗地裏卻都是抱怨的,高座之上的掌門但笑不語,笑意富含深意。
旁邊的幾名師伯和大師兄也跟着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
花百歲被他們的笑來笑去都笑的一臉不解。
半刻後,對面的樓師伯忍着笑的開口:“小師弟這人啊,還是一如往日的嘴硬心軟,又不解釋,旁人會埋怨他不說,自己也沒得個好,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圖的什麽。”
花百歲不解的啊了一聲,兩顆滾圓的杏眼招子懵懂的能印出鮮明的影子。
旁邊的秦師伯終于看不下去了,嘆着氣的說道:“這哪是普通的小蛇,分明是南荒少有的千年黑蛟,只是待在母體裏的時間太少靈力不夠充足,你也不帶它獵食補充體力,才會一直懶洋洋的不願動。”
“千年黑蛟?”花百歲眨巴眨巴眼,感覺像是好厲害的東西。
“是一種極其難得的高級妖獸。”大師兄在她耳邊仔細的解釋。
“它們一般只存活在地處偏僻艱難的南荒,尋常修士極其難得一見,抓住它更是難上加難。傳言千年黑蛟全身是寶,一旦長到成熟體就會通高數十丈,一口便可吞吃十人,在古時一旦出現是就是難以制住的巨大災禍。”
花百歲哇的一聲叫出了口,很是吃驚的瞪着手腕裏柔柔細細還沒一根筷子粗的打盹小黑蛇。
“真的有這麽厲害?!”她扭過臉反問,“師父的修為低弱,怎麽會有這麽厲害的妖獸幼子?”
她真不是故意損言師父,實在是師父的修為真的很低,靈力也時有時無,境界遠遠比不上幾位師伯,可能也就比普通的弟子稍稍高一點點罷了。
因此早在她成年之前,她的修為就已是勝過了師父,師父見無力可教她便不知從何處拿回了衆多的功法秘籍讓她自學,他就在一旁給她護法。
到了後來她甚至能反教師父,又頻頻外出接任務得靈石奇草補貼峰中的開支,一時都分不清誰是師父誰是弟子了。
是以她經常暗戳戳的想着,師父十分排斥見外人便是因自身自卑的緣故。
明明同一輩的人,不僅同伴兄弟的修為與自己相差的天隔地遠,自己還要靠着弟子的幫助與供養過日子,無論是誰心裏都會有個難以跳躍的疙瘩。
師父的性子冷傲,偏偏修為太低,故作堅強的外表很大可能都是強自裝出來的,所以她真的很難相信師父竟然會有這麽厲害的妖獸,而且還不做聲不作響的送給了她。
“若我沒記錯,這是你師父當年偶然得來的,”掌門淡淡然的道,“是他唯一的護身法獸。”
花百歲怔了一怔,随即瞪大了眼。
掌門看過來,犀利燦亮的眸光照的她像是白日下的陰暗,無處遁形。
“他把自己僅存的護身法獸随手給了你,也就是把自己的性命也随手給了你。”掌門再次慢悠悠的開口,“如此,你還要說他待你敷衍,對你不好麽?”
誰會把自己的性命簡簡單單的就随手送了出去呢?
她認為的随意一送,就是師父全部的傾心相付。
這下,花百歲就說不出話了,她也不知道說什麽。
她低下偷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腕。
衆人面面相對,相逢一笑都知道她在此時此刻定然明白了小師弟的良苦用心,而賈師伯的性格耿直,更是直接點穿,免得她還有些想不清楚走了彎路。
“賢侄,你是門派裏最有望登頂成仙的優秀弟子,之後師門百年的名聲都寄予你一人之身。“
花百歲擡起頭來,神情逐漸變得凝重。
門派式微力輕,在衆多仙宗之中随處可見,為了振興門派幾位長老用盡了手段,到最後他們遇到了她,便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
大家的期盼與掌門的看重,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因此更不敢辜負長輩們的累累期待,為了回報師門傾盡全力培育的恩情,她也一直朝着這個目标砥砺前進。
幸而這些年随着她的頻繁外出,大放光彩,扶搖門的名聲在外确實在慢慢擴大,長輩們臉上的笑意也越來越多,弟子們行走在外也能驕傲的挺起胸膛。
賈師伯頗為滿意她堅決的态度,便低頭看住她手腕間的黑蛇,眼神頗為複雜,其中有驚奇,有羨慕,還有…….
嫉妒。
若非今日掌門随口說出來,他們幾人壓根不知道小師弟還藏着這麽好的寶物。
他臉上不顯分毫,坐在原位上的姿态端的穩重極了,威嚴極了。
“你還年幼時我們幾人就商議好了,除了把你培養成門中最好最優秀的弟子,其次便是要把你培養成一個品德高尚的人。”
他看住面前容貌秀雅,模樣嬌媚的花百歲,神情凝重:“因為只有品德高尚,性情高貴的人,最先懂得的才是感恩。”
“人生在世,從小到大,從少變老,享用的情實在太多了,世人皆知要感恩,特別是養育成長的師恩,更需要終身的感激和全力的報答,方能不愧天地正道。”
“賢侄,你且記住,你不能忘記師門的恩,更不能忘記你師父的恩。”
“你須謹記,養育之恩大于一切,重于泰山。”
賈師伯說的句句字字皆如罄石沉沉的壓在她的心頭,尤其是最後一句更令她無話可說,無話可辯。
聽完,花百歲的心口一時沉重的厲害。
在衆人的咄咄目光下,她深信不疑,神情莊重的點頭應下。
整個歡鬧的宴席期間,師父的身影還是沒有出現過,許是真的被重要的事情耽擱了,又或者是再次忘記了。
即便再有師伯們與大師兄的連番寬慰,花百歲還是難掩傷心之色。
一場歡鬧熱烈的慶宴結束後,她是垂頭喪氣的走回去的。
大師兄本來提出要送她回峰,被她婉言拒絕了。
獨自回去的路上,晚上的山路漆黑無光,花百歲遲遲緩緩的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心裏就不住的腹诽最該出現,卻從未出現過的師父。
她與師父整整快有半年多未見過一面了,閉關期間她擔心修為低弱又不善顧家的師父,好幾次送去信令,師父卻一次都沒有回過她。
就算是凡間最随心所欲的牧羊人,隔一會兒都還要看看自己放的羊跑去了哪呢,師父卻根本不在乎她閉關期間會不會發生意外。
可想起來師伯們白日說的那些話,心頭的怨怒又被其他的情緒纏上,染得一鍋雜意,好壞難分。
就這麽拖拖沓沓的走了小半個時辰,天穹之上的半弦月高高挂在天上,給大地之上披上了薄薄的一層銀紗,堪堪照出她前方的兩條古道山口。
自從去年她一怒之下搬了出去,便把自己的居所定在了山峰腳下,與師父的住處相隔南北兩端,除非她主動上山,否則根本不會見到閉門不出的師父。
她搬出去住的舉動明顯就是賭氣,師父卻像完全沒發覺她在賭氣似的,竟沒有一次放下身段來看過她,她也就狠了心極少會去小樓看望師父,短的是一月兩三次,長便是兩月甚至三月一次。
到了後面失望積累的越多,花百歲也就無所謂師父來不來看她了,反正她定時把靈石靈草送到師父的桌前,偶爾抽空再上山看看師父,順便再說幾句閑話就走了。
少了師父的管轄與約束,她的小日子反而挺輕松自在的,多少師兄師姐都在笑着說羨慕她呢。
換了往常又被師父遺忘忽視的情況,花百歲會毫不猶豫的回去自己的住所,反正師父忽視她,那她也可以忽視師父,大不了過幾日她氣消了再去看望師父便是。
但是現在她站在小路最終的分叉口,視線的左邊是通往她獨居的小山峰的下山路,右邊則是通往師父的青竹小樓的上山路,一時竟猶豫了起來。
她足足想了好一會兒,最終是自己給自己找了擔心師父的借口,輕輕一跺腳選了右邊的山路。
若這次師父還是輕描淡寫的說自己又忘了,這次她定然要大發一場火,讓師父苦苦的求着把她哄好了才行。
不料遠遠的她就瞧見門廊下挂着的燈籠沒有光,等到了被青竹茂林團團包繞的小樓,竟是空空無聲,花百歲點了燈把裏裏外外的找了一番也沒找到師父絲毫的影子。
花百歲站在小樓門前,撐着胳膊歪頭的想。
“奇怪,這麽晚了,師父還能去了何處?”
忽地手腕處一涼,低頭便見原本一直乖乖待在她手腕上沉睡的黑蛇忽然睜開了眼,像是感知到了什麽,沿着她的衣袍滑到地上,直直就朝着左邊的竹林深處游去。
“守月,你去哪?”她一邊叫着一邊跟上。
花百歲追着守月穿進了竹林之中,走了大概百步來遠,涼涼的銀色月光如線的透進竹林裏,小小的一只黑蛇很快在雜密的草叢沒了蹤跡。
花百歲喚着守月又走了數步,目光往光線暗淡的竹林裏散亂的晃開,卻是不經意的斜處一瞥,瞬間心裏一沉。
不過幾丈遠的斜前方,有一個身着月袍紗衣的男子正倒趴在岩石上,銀色的月光透過小小的一塊密林空隙照出了他白皙的側臉,便見他雙目緊閉,唇瓣殷紅,垂搭在岩石下的修長指尖白的幾乎能透出光。
幽幽密竹之中,他就輕輕巧巧的倒在岩石之上,頭插竹簪,長袍疊落,眉梢憔悴,像是一輪破碎的月光靜靜化在了此處。
清風依偎在他身邊,月色環繞在他指尖,連呼吸聲都不禁放緩,唯恐會驚擾了這一處的安谧。
那被月光籠罩,竹林掩映的長袍男子無疑便是她的親師父。
扶搖門最年輕,排名最後的六長老——徐長風。
但現在卻莫名其妙的昏倒在就離他的住處不過百步的距離。
顯然情況不太對勁。
花百歲忙大步跑上去,把昏厥在岩石上的男子拉起來抱入懷裏,大聲叫喊着:“師父,師父你怎麽了?師父你別吓我,快醒醒!”
昏厥過去的男子被她抱在懷裏連聲喚了許久也沒有反應,抱在懷裏的身子涼的驚人。
也不知是在這裏昏厥了多久,可能幾個時辰,可能時間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