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花百歲緊緊得抱着自己的師父,心頭又急又亂。
靠在她懷裏的男子臉色蒼白的沒有血色,眉睫纖長,唇瓣殷紅,眉角眼梢皆是透着惹人心疼的脆弱。
小小細細的黑色小蛇就盤旋在男子的腿邊,慢吞吞的轉着圈。
看來守月是發覺到了師父的氣息不對,這才脫離了她的手腕入密林來尋。
現在夜色深沉,師伯們早就各自分開了,旁邊又無人相幫,花百歲一番簡單查探後發現師父應當只是力竭之後才會昏厥了過去。
雖然不知道師父為何會力竭昏厥,但起碼沒有性命之憂,她便稍稍安了心,又看周圍無人,索性一把抱起昏厥的師父往小樓的方向走。
小黑蛇早就爬上了師父的指尖,順着就纏上了花百歲摟住師父肩膀的手腕一動不動,又當回了它的老本行。
兩人一蛇很快回到了小樓之中。
把師父抱到他房間的床上後,花百歲立時給師父運功療養,讓師父幹澀緩慢的經脈逐漸活絡起來。
直到師父蒼白如紙的臉色豐盈起來,花百歲才是停止了給師父運功。
運完功她也不敢就此作罷,顧及到師父頗為講究的性子,她把師父的衣襪脫去,打來熱水把師父露出的肌膚擦拭了一遍,确保把髒污的東西與汗水擦去躺着能更舒服些。
把師父髒污的外袍扯下丢在地上,換上新的幹淨衣物,然後把人送進暖好的柔軟被窩裏,伺候着師父舒舒服服的躺好了,再彎腰把地上髒的衣服用靈力清潔幹淨仔細的挂起來。
師父有點潔癖,頗為不喜他人與自己接觸,即便是自己最親近的弟子都不準她與自己又過多碰觸,可做完這些他竟然一點都沒有醒過來,可見他虛弱成了什麽樣子。
做完這一系列事情的花百歲累的不輕,感覺像是自己剛和兇猛妖獸打了一場,叉腰站在師父的床前直喘細氣,後背冒出熱汗,小臉漲得通紅。
直到此刻,她才依稀有些明白以前師父獨身一人照顧年幼活潑好動的她時的艱辛。
她小時可比現在昏睡的師父能折騰多了,最起碼她不會乖乖的躺着不動,任由師父給她脫衣服洗幹淨,好幾次師父都是追在她身後給她穿衣服,把修為不高的師父追的夠嗆。
好不容易雜事都處理完了,就要開始處理正事了,花百歲随手抹了一把臉的汗,便側身坐在師父的床邊,伸手拿過師父的手腕細細的把脈。
這一細細的把脈,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沉重了。
“為什麽,為什麽師父的經脈這麽亂,靈力基本枯竭,修為又倒退了……”她雙目死死看住床上閉目阖睡的憔悴男子,咬牙切齒的出口,“是哪個不要命的混蛋趁着我不在,把我師父的靈力都吸走了?!”
難怪師父一直沒有來她的慶宴。
難怪師父會力竭昏倒在岩石上。
難怪師父至始至終沒有醒過來。
可是昏睡之中的男子自然回答不了她,也不願回答她。
就在她即将沖出去欲找掌門揪出罪魁禍首時,一道冷冷幽幽,雌雄莫辨的嗓音空靈靈的突然響在空氣裏。
“你想知道是誰吸光了你師父的靈力麽?”
花百歲猛地站起來,目光在不大的屋子裏巡視了一圈,四處空蕩,在無外人。
她挺身擋在了床前,橫目一棱,全是戒備之色:“誰?誰在說話?”
“小姑娘,我是誰并不重要。”那空靈靈的聲音再次出現,在屋子裏似乎随處都在,“重要的是,你想要知道真相麽?”
“真相?”這兩個字讓花百歲一怔。
“是的,真相。”那聲音冷冷叮叮的笑了,滿是無盡的嘲意,“你的師父苦苦對你隐藏不說的真相。”
這聲音來歷不明,說話帶刺,明顯來者不善,可最後一句話讓花百歲心口猛然大震,脫口就問:“你是說師父有事情瞞着我?”
在她的認知裏,師父對她沒有任何的秘密可言,瞞任何人都斷然不會瞞着她。
“不錯,他瞞着你,更不敢告訴你。”那聲聲啧啧兩聲,似乎是對她的天真嘆息,“只有我,只有我才會告訴你這個被重重謊言蒙在其中的傻姑娘。”
聽了這話,花百歲更加慎重了,一邊故意裝作好奇與這聲音做着周旋,一邊暗地裏用指尖悄悄的畫追尋符。
“哦,什麽事還需勞動尊駕親口告知?”她冷冷的笑着,随口反問。
“你的師父徐長風,是爐鼎之身,而且他服侍的對象,正是你身邊相識之人。”
字字含着譏諷的話語一個不落的灌在她耳朵裏時,掩藏在袖袍之下即将畫完的追令符一瞬間煙消雲散。
花百歲整個人僵了一瞬。
“你騙我。”她想都不想的斷然反駁。
不可能,一定不可能,她的師父怎麽會是爐鼎之身,更不可能會和她認識的人是那種......
這個來歷不明的聲音在騙她,是為了離間她與師父,以及扶搖門的三者關系!
她才不會信這種可笑至極的天大謊言!
“我騙你?”那聲音慢慢吞吞的笑了,語氣傲慢又譏諷,“傻姑娘,你怎麽不仔細的想想,這是你的師門,峰中設有守山大法,除了自己人誰都別想進來,除了你認識的人,還有誰能把你師父的靈力都吸光?”
“你就不是我門中的人!”花百歲冷冷的打量着眼前空空蕩蕩的屋子。
“這只是傳音的法器,我人沒來。”那聲音毫不在意,“你們的守山陣法偶爾會疏與穩固,才被我找了個小空子鑽進來,你不是也打算對我使用追靈符嗎?你大可試試,看看我的真身是不是在這裏。”
既然這聲音都自信磊磊的說了,想必定然是做了後路,再查也是無用的。
而且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花百歲稍稍沉思就冷聲反駁道:“即便是門中的人那又如何?我師父生性善良,耳根子又軟,也許是為某個不巧受傷的弟子治療傷勢便用光了靈力。”
“為了救人,所以任由對方把自己的靈力都吸走大半,然後讓他一人回來昏倒在路上無人管?這是相識的弟子還是路遇的仇家啊?”那聲音看她強行狡辯,反而笑的更加熱烈了。
“再說了,今日你的師哥師姐們全在你的身邊,有誰表現出受傷的樣子了?又有誰同你說過你師父的事?”
“那可,可能是師伯他們……”話未說完,花百歲就沒了聲音,因為白日裏幾位師伯都在為她慶賀,每個人的臉色紅潤,聲音洪亮,這要是都有傷才見鬼了。
至于山門之外的外人就更不必說了,師父連自己的小樓都很少出,更別說走出扶搖門的地界了。
那聲音瞧着花百歲緘默又倔強的臉,便不緊不慢的繼續道:“既然此事你還覺尚且有理可說,那我再說些事,不需我再多說,你自己便能辯真假。”
對方越是言之咄咄,頗有信心,花百歲越是心裏沉重,有心想要打散這道擾人心緒的聲音,最終卻是握緊了拳頭沒有吭聲。
“你師父在你年幼之時對你愛護有加,視若掌上明珠,為何在你長大之後便逐漸的疏離你,冷淡你?”那虛無實體的聲音故意湊近她的耳邊,笑語晏晏,“甚至連你搬出去都不阻攔?這像是你師父的作風麽?”
這話無疑戳中了她的軟肋,花百歲的臉色一寒。
她直覺這聲音要說出一些很糟糕,她很不願知道的事情。
“那是因為,你的師父晚上要行爐鼎之責,入夜以後只要喚他,他就必須去,不管他願不願意,事後精疲力竭的回來,滿身都刻着傷痕與愛痕呢。”那聲音看她的臉色陰沉,怕她一惱怒把自己打散,便慢慢的遠離她,惡意卻仍是渲染欲出。
“你的師父怕極了會被你發現,只能冷淡你疏遠你,這樣他才能瞞你瞞的更好。”
花百歲的血液一點點的冷了。
她沒有反駁,因為她在這時忽然回想起了很多被她粗心遺忘的細節。
比如師父總是穿着層層疊疊的衣裳,無論春夏秋冬,無論炎熱冬寒,師父從未當着她的面脫過一件衣物,一次都沒有,哪怕師父的額頭透出薄薄的汗,把他白皙的臉龐染得像是一塊水光淋漓的水玉。
師父的衣領總是高高的,不露出絲毫多餘的肌膚,甚至有時連手都藏在寬大的袖袍下,有意無意的躲着她的目光。
比如師父明明不愛出門,總是躲在自己的小樓裏誰都不見,可是好幾次夜晚她去找師父,師父的屋中總是空空如也,有時夜深才歸,有時清晨才歸。
有一次她正好撞上清晨踏着露珠緩緩走來的師父,師父遠遠的站在那頭望着她,神色疲憊而倦怠,他抿了抿唇便默不作聲的轉頭去了另一條小路,根本不願靠近她。
再比如師父總是上下起伏的修為,他的靈力時有時無,身體偶爾會很虛弱,走着走着就頭昏眼花,她想給他把脈探看,卻被師父緊緊的抓着手腕不肯讓她看,也極力拒絕她叫來別人替他療養,只堅持說是自己沒有睡好的緣故。
其實呢,那一晚師父根本就沒在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