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大師兄無緣無故的失蹤了。
最初沒人發現大師兄是失蹤了,因為大師兄總要出遠門做任務,十天半月的沒個影子是很正常的事情,誰都沒有多想過。
直到數日之後賈長老有事傳音給大師兄卻一直沒有回信,這才感知到了不對勁。
賈長老急慌慌的趕去了自家徒兒的小院子,一推門就看屋裏的衣物法器都在,明顯不像是出了遠門的樣子。
于是衆人才知大師兄失蹤了,紛紛嘗試着尋找大師兄的蹤跡,幾日過去了卻是一無所得。
最看重的徒兒失蹤了半月有餘也了無音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賈長老急壞了,轉頭上門求拜掌門出手相助。
恰巧掌門正巧在閉關期間,無法見他,賈長老又苦苦的尋不着人,整日急的焦頭爛額,短短幾日頭發都白了不少。
大家一邊盡力安撫焦躁心急的賈長老,一邊都為大師兄的安危擔憂不已。
“小師妹,大師兄到底去了何處,你可知線索?”
聽到對面孫師兄随口的詢問,正低眉抿了一口香茶的花百歲擡起頭,臉色亦是萎靡的。
“我也不知。”秀氣的遠山眉皺緊了,眉眼之間皆是憂慮之色,“前段時日師父的身體很不好,我頗為擔心,便日日過去陪着他,竟忘了偶爾同大師兄傳書信。”
她長嘆一聲,神色自責的道:“都怪我一心放在了師父身上,竟是忽略了大師兄,否則大師兄也不會失蹤了這麽久我都不知道。”
被她稱作孫師兄的是五師伯秦觀去年新收入門的座下弟子,具有雙靈根,因此倍受五師伯的看重,名叫孫陽。
孫陽看她一臉真誠的自怨自責,頗有些不忍,剛要說些什麽便忽聽一道清靈悅耳的女聲從旁冷冷的飄來。
“呵,假模假樣,那寧溪庭失蹤了是死是活,你怕是根本不在意的。”
聞言,花百歲的眼底一沉,臉上神色絲毫不變,側頭看向前方從花亭綠叢之中款款走來的高瘦女子。
她還尚未張口說話,身旁陪伴在側的幾位師兄師姐就已是争相的替她辯解。
“大師姐說的這是什麽話?”身旁的冷師姐沒好氣的瞪過去,“大師兄失蹤了,小師妹已是很傷心自責了,大師姐不寬慰兩句就罷了,怎地還反口傷人!”
“大師姐,小師妹是什麽性情咱們不清楚,難道看着她長大的你還不清楚麽?”
一位方師兄也不快的埋怨:“小師妹從小就是個最善良感恩的性子,大師兄平日裏對她照顧頗多,她關心大師兄的心思遠勝咱們,你還忍心冷嘲熱諷!”
“大師姐作甚這般污蔑小師妹?瞧把小師妹都委屈的不說話了,大師姐的所作所為師弟我真的是看不慣了!”一位與她不算太熟的師兄也在全身力挺她。
“大師姐從以前就故意事事針對小師妹,小師妹卻從不與她計較,現在她竟然還歪曲事實,實在是過分了。”
“就是,太過分了,這事我定要告訴三師伯……”
“小師妹也太委屈了……”
所有人都在奮力指責高瘦女子心思狹隘,沒有身為長姐包容師妹的謙讓品性,而高瘦女子全然不在意,挺直腰杆的站在衆人面前任由她們議論埋怨,像是一株天山之上的淩霄花,高傲的不肯低頭。
花百歲無聲打量了她好會兒,便擡起清淩淩的手腕,制止了她們的憤省指責,望向他們的笑容感動而感激。
“師兄師姐就不要再說了,師妹知道你們寵我信我,都是為了我好,但咱們不該全去責怪大師姐呀。”
說到這裏,她軟了眉眼,溫溫和和的懇求道:“大師姐是咱們的長姐,長姐便如母,說話如訓言,諸位師兄師姐便不要再頂撞長母了。”
大家聽她這麽一說,果然紛紛的住了嘴,個個露出慚愧之色。
“早課剛下,師兄師姐們就不要在這裏陪師妹我了,各自去修習吧。”她溫聲細語的勸說。
衆人一聽都紛紛熱心的邀請她同去修煉。
“那師妹同咱們一道去修習吧?不然師父要是突然抽考,答不好手心可要挨板子的。”
她狡黠的眨了眨眼,笑容有點得意,有點嬌俏:“師兄師姐們怎能和我比?我師父是個十足敗女的慈父,就算全答錯了,他也舍不得打我的手心。”
衆人被她嬌憨可愛的模樣都逗笑了,果真與她說了幾句便熱熱鬧鬧的相攜離開。
原地只留下了她與大師姐二人。
花百歲看着前方容貌秀氣的瘦高女子,看出她滿目的輕蔑,看出她眉梢的厭惡,心頭便是微微一動,不免微妙。
大師姐石欣是三師伯的親傳弟子,年紀是所有弟子之中最大的,自然輩分也最大,連寧溪庭遇見她都要禮遇三分。
大師姐在她小時候是一位尊老愛幼,溫柔可親的長姐,因她的年紀最小便最是照拂她。
那時大師姐會特意給練功躲懶而被罰禁閉的她偷偷留飯,會因她的撒嬌悄悄帶着她外出玩耍,兩個人的感情好得就像是一對親姐妹。
有一次大師姐又拗不過她的撒嬌哀求,便偷帶她跑去山腳下采花,不巧竟被路過的五師伯發現就立刻把她們雙雙抓了回去。
知道此事的三師伯大怒,竟是當場就把大師姐狠狠的打了一頓,打的大師姐皮開肉綻,哭聲哀求也不肯停,直到大師姐昏迷過去方才停手。
後來大師姐足有一個月未能下床,而罪魁禍首花百歲什麽懲罰都沒有,甚至三師伯連一句責怪的話都沒有對她說。
“小百花要聽話,外面很危險,有兇猛妖獸,還有魔道賊子,你大師姐力微靈弱,靠她保護不了你的安全。”三師伯輕柔的摸着她被吓僵的臉,溫聲細語的同她商量,“下次你再想出去玩,就來找三師伯,三師伯帶你出門摘花,好不好?”
彼時,大師姐就趴在三師伯的身後,頭破血流,一身是傷。
她那時還太小,親眼目睹大師姐被三師伯狠狠虐打的這一幕,吓的壓根說不出話,只是當她恍恍然的低下頭時,目光透過三師伯的肩頭,正好與身後顫顫擡起頭的大師姐對視一眼。
大師姐被血染透的眼中全是不敢置信的震驚,憤怒,以及……
徹底的死心。
從那一刻她終于恍然大悟,徹底明白,自己的師父對任何人都極其嚴苛,平日裏也是不茍言笑的冷傲性子,即便是自己從小養育長大的弟子也得不到她的溫柔以待,寬容慈愛。
所有人在師父眼中都是一視同仁,并無分別,唯獨對年紀最小的小師妹事事放縱,溫聲細語,像極了一個百般寵溺疼愛的孩子的慈愛母親。
在她師父的眼裏,只有小師妹是最特別,最看重的弟子。
師父對小師妹的在乎,遠勝過對她這個親徒兒。
從那之後溫柔可親的大師姐就變了,她變得冷漠,變得傲慢,變得對一切都看不順眼,變得事事開始針對花百歲,所有她做的事情都要冷嘲熱諷,所有她碰過的東西都棄之以鼻。
許是因為對花百歲的透骨厭惡,後來連帶着對養育她的師父也頗為看不慣,故意刁難她的時候偶爾就會陰陽怪氣的嘲笑小師叔修為低微,百無一用,因此才會對弟子疏于管教,教不出更優秀的徒弟。
花百歲自認對大師姐有愧,便次次都忍了下來,唯獨大師姐說師父的不好的時候才會忍不住的反駁幾句。
難得會聽到她的頂嘴,旁邊又有其他師弟師妹極力制止,說不了幾句的大師姐覺得沒什麽意思,便冷笑一聲甩袖離去,丢下倍感委屈的花百歲被師兄師姐們包圍着苦苦的哄勸。
不用多久,大師姐對她的針對與刁難便惹來了幾位師伯師叔的注意,甚至連掌門都親自出面想要緩和她們二人的關系都無法解決。
幾位長者威逼利誘,好說歹說,手段用盡了大師姐還是水火不浸,閉眼不聽,死活不願低頭與花百歲重歸于好。
衆人沒了辦法,又怕善良柔弱的花百歲白白受了委屈,于是幾位長老與掌門商量了許久後才勉強得出了一個還算兩全其美的辦法。
他們把大師姐派去遠處荒澤偏山尋找靈丹奇草,珍貴妖獸,一次出門短則半載,長則數年。
這個決定基本等同于是把這個弟子抛棄在外,但大師姐默默的接受了,然後就開始頻繁外出,一年半載都極難出現在門中一回。
不知是福是禍,自從大師姐長年累月的出門在外,三師伯嚴苛到不近人情的性子竟是逐漸變好了。
在大師姐回來的時候,三師伯也會經常對大師姐展露笑意,拉着大師姐說幾句體貼的家常話,還會耐心糾正大師姐修煉的不足之處。
大師姐一直都想要的師父的關愛與陪伴,如今終是遲遲的到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唯獨一件事從未變過,大師姐還是看不慣花百歲,每次一看到她就控制不住的明諷暗嘲,充滿惡意。
而花百歲依舊心甘情願的像個受氣包一樣任罵任說,只除了被提及自己的師父時才會反駁幾句。
因為她對大師姐始終有愧。
若是換了以前,無論大師姐怎樣的刁難譏諷她肯定都會悉數忍下,乃至還會同大師姐手足無措的解釋一番,就怕大師姐誤會了自己,對自己更加不喜。
現在她平靜的聽着大師姐的譏諷與污蔑,坐在原位動也不動,笑容溫和而不失下風,像是聽的無關緊要的話語,雲淡風輕的招呼。
她一雙伶俐杏眼注視着面前臉色冷傲的高瘦女子,神色謙卑的主動開口問道:“大師姐好不容易回師門一次,怎麽一回來就怒氣沖沖的沖我發火?是不是我做錯什麽事,又惹着了大師姐?”
就是看不得她永遠一副聖光普照,事事退讓的包容模樣,高瘦女子冷冷一笑,沒好氣的扭開臉去,連多看她一眼都不願。
“你怎麽會做錯事?你是師叔師伯們掌心裏的寶,是師弟師妹争相讨好的對象,就算天塌了都是旁人的錯,幾時怪得到你的身上?”她陰陽怪氣的說着。
“大師姐此言偏頗,師伯們會把我當成手心裏的寶,是因為我的天賦好,修為高,将來會成為扶搖門的頂梁柱,他們自然要寵着我,護着我。”
她款款起身,微微笑着:“師兄師姐們會争相讨好我,是因為長輩們都看重我,扶搖門也因我而盛,我又長得不算醜,他們才會圍着我轉。”
還是第一次見她侃侃而抒,字字铿锵,言語之間把陰虛利害都說的一清二楚,和以前她對師門感恩戴德的認知,怯弱可欺的模樣是大相徑庭,瘦高女子頗覺意外。
花百歲溫和的笑容漸漸淡了,柔美的嗓音變得低了,宛如黑淵降臨,深海湧來。
“天若是塌了,那必然是師妹我踩塌的。”
“不過大師姐放心,這天就算塌了,也砸不着你。”
“當然,前提是這天塌下來的時候……”花百歲盯住她,危險的眯了眯圓圓杏眼,五官溫溫柔柔的,語調卻深寒入骨,令人心憂。
“你沒有站在下面。”
聽見這話,瘦高女子錯愕不極,呆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