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想到此處,嬴政的心境變得複雜而深邃。在權力的棋盤上,每一位君王都是孤高的棋手,他們手中的棋子不僅僅是疆土城池,更有無數英雄豪傑的命運。秦昭王的每一個決斷,盡管殘酷,卻也鑄就了秦國一統六合的基石。這份認知讓嬴政既感到悲涼,又激起了他身為繼承者的共鳴與決心。

“是啊,對于一位能親手終結白起輝煌生涯的君主來說,還有什麽手段是他所不忍使用的呢?”嬴政喃喃自語,眼中閃爍着對過往的理解與對未來征途的堅毅。在這片肅穆的陵園裏,他仿佛與先祖的靈魂進行了一場無聲的對話,從中汲取了繼續前行的力量。正當嬴政沉浸在沉重的思緒中,一陣宛如故人輕撫的微風緩緩拂來,它輕柔地摩挲着那身代表着無上皇權的玄黑色皇帝冕服,仿佛是蒙恬那總是帶着幾分涼意卻異常溫柔的手指,穿越時空,再次觸碰着他的臉頰。這感覺,讓他的記憶不由自主地飄回了那段無憂無慮的童年歲月。

兒時的他們,常常在這座莊嚴的秦國廟堂外追逐嬉戲,陽光透過斑駁的樹影,灑在兩人身上。那時的嬴政,總是穿着小一號的黑色衣衫,模仿着大人們莊重的模樣,而蒙恬則是一襲鮮亮的紅色衣袍,跳躍在光影之間,顯得格外靈動。他們的笑聲,在這古老的殿堂間回響,黑與紅交織出的不僅是童年的歡樂,更是秦國未來的希望與夢想。

那時的嬴政,還不明白黑色的沉重與紅色的熱情背後所承載的意義,只知道每當自己身着黑衣,便能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而蒙恬的紅色,則像是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溫暖而堅定。他們并肩而行的畫面,成了秦國廟堂內外最和諧的一道風景線。

而今,廟堂依舊,微風如昔,但那抹鮮豔的紅色卻只能在回憶中尋覓。嬴政獨自站立在這片曾與蒙恬共度無數時光的地方,玄黑的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仿佛在訴說着無盡的孤獨與思念。他知,這黑衣之下,不僅承載着自己的命運,還有着對那位紅衣摯友的永恒承諾——守護這片土地,直至紅衣歸來的那一天。在那遙遠的童年時光裏,兩個幼小的身影并肩坐在宮牆之下,陽光透過樹梢,斑駁陸離地灑在他們身上。嬴政,眼中帶着超越年齡的憂慮,輕聲問道:“假使我有朝一日也如那傳奇中的靖王,亟待援手,孤立無援,而你,我的阿恬,遭遇飛來橫禍,家族冤屈深重,你這位昔日英姿飒爽的少年将軍,被迫告別金戈鐵馬,化作一名身患重疾,時日不多的智計之士,卻仍願為我,你的舊日摯友,燃盡最後一絲光芒,只留下沉睡的身體和滿載智慧的遺策,你,是否會做出同樣的犧牲?”言至此,他的目光緊緊鎖住蒙恬,似乎害怕從對方口中聽到那個令人心寒的答案。

蒙恬,那張稚嫩的臉龐上綻放着溫暖的笑意,仿佛一切艱難險阻都不足挂齒:“阿政,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在你身邊,我何曾有過第二種選擇?”他的話語,輕柔卻堅定,透露出一種超乎年齡的豁達與決絕。

聽到這話,嬴政連忙伸出小手,輕輕捂住了蒙恬的唇,眼眶微紅,語氣中帶着幾分孩子氣的急切:“呸呸呸,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誰願意看到自己的好朋友承受痛苦,早早離去呢?阿恬,你真的能如此狠心,舍得抛下我獨自遠行嗎?”他的聲音微微顫抖,透露出難以掩飾的不安與不舍。

歲月流轉,命運的車輪滾滾向前,阿恬果真如他所言,以一種近乎殘酷的決絕,履行了當年的“玩笑”。他燃燒着自己殘破的生命,只為照亮嬴政前行的道路,留下了一個永遠沉睡的身影和那些閃爍着智慧光芒的策略。他看似無情的離去,實則蘊含着對摯友深沉無比的愛與期望,這份情誼,穿越了生死,成為了永恒。此刻,天穹低垂,鉛雲密布,細碎的雪花紛紛揚揚,輕柔地栖息在他的肩頭,帶來一絲不易察覺的涼意。遙想往昔,他與阿恬,一襲黑衣與一抹紅裳,在秦國冬日的皚皚白雪中追逐嬉戲,那畫面如同夢境般溫馨而遙遠。他們或是合力堆砌雪人,比試着誰的手藝更為精巧;或是相互投擲雪球,歡笑聲穿透寒冷的空氣,溫暖了整個冬季。但如今,這片雪景依舊,卻只剩他孤影獨立,靜默地凝視着鹹陽城的雪落無聲,心中翻湧着難以名狀的酸楚與寂寞。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他低聲呢喃,這句話如同一曲凄美的哀歌,道出了他內心深處的痛楚與無奈。阿恬已逝,只留他一人在這塵世間,承載着兩人的回憶,品味着孤獨與思念交織的苦澀。雪花繼續飄落,仿佛是天地間最溫柔的撫慰,又似是最冷酷的提醒,告訴他,歲月不居,時節如流,唯有記憶與情感,能在時光的長河中永恒地閃耀。昔日的嬴政,面對這富含深意的詞句,尚且懵懂,未能完全領悟其中承載的情感與哲理。然而,時至今日,當他親身經歷了世事滄桑,感受過生死離別之後,這句話——“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的含義,卻如同冬日裏的一縷寒風,穿透層層衣物,直抵心靈的最深處,讓他恍然大悟。此刻的他,不再是那個對情感懵懂無知的少年帝王,而是飽經風霜,心中裝滿了故事與遺憾的孤寂旅人。他開始明白,生命中的相聚與別離,就如同四季更疊,無法抗拒。那些曾經共度的歡樂時光,轉瞬間成了過往雲煙,而失去的痛苦,卻如影随形,化作了無盡的雪,覆蓋在他心頭,沉重而冰冷。

這份領悟,是時間贈予他的禮物,也是命運對他最殘酷的考驗。它讓嬴政的心智更加成熟,視野更加寬廣,但也使他深刻體會到,作為一國之君,縱然權傾天下,也無法阻止生命中最珍貴之物的消逝。在這份懂得中,隐藏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哀,也有一份對生命無常的深刻體認。阿政,試問倘若我追随林殊的步伐,踏上那條孤寂無回的旅程,漸行漸遠,直至成為遠方一抹淡漠的雲煙,你的心田,可會為我留下一片永恒的綠地?你是否會在忙碌與榮耀的間隙,恍惚間聽到風中傳來的低語,那是我在詢問,跨越千山萬水,你心中是否還有我的位置,哪怕只是一縷不易察覺的輕煙?

蒙恬在一旁靜默無言,他的目光深邃而溫煦,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柔軟之處,卻也含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此時,嬴政的聲音響起,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卻也交織着幾分被誤解的怒意:“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我嬴政,絕非那薄情寡恩之輩!”

他的每一字一句,都如錘擊鼓,震響在空氣中,不僅是對旁人的宣告,更像是在向自己證明。在這份堅定不移的背後,隐藏的是對情誼的珍視與不舍,以及面對可能失去所愛之人時,那份難以言喻的恐懼與掙紮。在這權力與紛争交織的世間,他願以這沸騰的熱血和不屈的意志,證明自己的心,不僅屬于這片廣袤的江山,更屬于那些能夠觸動他內心最柔軟角落的人。蒙恬嘴角勾勒出一抹釋懷的微笑,那雙平日裏輕撥古筝、跳躍于絲弦之間的修長手指,此刻輕輕搭上了嬴政的肩頭,傳遞着無聲的慰藉與力量。他的聲音柔和而堅定,宛如春日細雨,緩緩浸潤着心靈的土壤:“阿

政我願你心中有數,假使命運的織錦早早地将我從你的世界抽離,我希望你能理解,那并非逃避,亦非背棄。在那不可預知的別離之日,我願你知曉,恬,我将無怨無悔,只因與你并肩同行的每一刻,都是我生命中最璀璨的光華。”

他的話語仿佛一縷溫暖的風,吹散了沉重的陰霾,試圖讓嬴政的心境也能如這話語般明淨。在這樣的時刻,蒙恬展現出了超越生死的情誼與豁達,他所求不多,唯願阿政能在未來的歲月裏,即使面對風雨,也能勇敢地走出悲傷,繼續前行,在記憶的溫暖中找尋前行的力量。最終,嬴政伫立于紛飛的雪花之中,任由冰冷的結晶逐漸覆蓋了他的指尖,而他卻恍若未覺。那一刻,他感受到的不是冬日的寒意,而是來自靈魂深處的刺骨冰冷——那是因為,曾給予他溫暖與力量的摯友之手,如今已比周遭的白雪更為寒冷,它冷卻的不僅是身軀,更是那顆曾經熾熱跳動的心房。然而,即便如此,他胸中沸騰的熱血并未因此凍結,那是一種超越了個體悲歡的堅決,是對命運無聲的抗争。嬴政心中豁然開朗,如同撥雲見日,是啊,他的青梅竹馬——阿恬,即蒙恬,其品性不正猶如那稀世的藍田玉一般嗎?溫潤細膩,觸之生溫,卻又帶着不容忽視的清冷韌勁。阿恬之于他,既有如玉般的溫文爾雅,讓人親近;又似玉之寒涼,透露出一種不凡的堅韌與孤傲。這番領悟,讓嬴政對阿恬的認識更加深刻,也讓他對這份失去的友情倍感珍貴,心中不禁泛起層層漣漪,是對過往歲月的追憶,也是對這份獨特情誼的無盡感慨。

他深知,自己的肩上不僅承載着一國之重,更肩負着阿恬未竟的夢想與遺志。這份重量,雖令他步履維艱,卻也鑄就了他鋼鐵般的意志。嬴政的目光穿越了漫天風雪,望向那未知而遙遠的未來,那裏有他必須征服的一切,有他要為阿恬守護的天下。嬴政與蒙恬,二人性格迥異,恰似自然界的兩種極致。嬴政,其性情宛如沉穩的磐石,深邃且堅不可摧,內斂之中藏着不屈的意志與深厚的城府。而蒙恬,則是一塊無瑕的美玉,溫潤光澤,給人以柔和之感,但在這溫婉之下,又暗含着一份超脫世俗的清冷與高潔。兩人并肩而立,一剛一柔,一熱一冷,仿佛自然界最和諧的對立統一,共同繪就了一幅複雜而又動人的友情畫卷。這樣的對比,不僅映照出他們各自鮮明的個性,也深刻體現了他們之間那份超越了普通理解的深厚情誼。

“雪冰凍了指尖,我卻感受不到寒冷。”他低語,聲音中蘊含着不容置疑的決絕,“因為,與失去阿恬相比,這世間再無更冷。但我的血,依舊滾燙。我将以這股不滅的熱忱,繼續前行,君臨天下,睥睨萬物。即便在這條孤獨的道路上,阿恬的身影不再與我并肩,但他的精神,将永遠與我同在,激勵我跨過重重難關,直至永恒。”

于是,帶着這份堅不可摧的信念,嬴政踏上了屬于他的輝煌征途,将過往的哀傷化作披荊斬棘的動力,誓要在歷史的長河中留下不朽的印記。而阿恬,就像那夜空中最亮的星,雖然遙不可及,卻永遠照亮着他前行的道路。嬴政的心海深處,不禁泛起了那首《黃鳥》的旋律,那是一曲令秦國上下無不為之動容的挽歌,每一個音符都承載着沉甸甸的哀思。“如可贖兮,人百其身”,這不僅僅是對逝者的追悼,也是生者無盡的自責與不舍。他不禁暗自嗟嘆,為何偏偏是自己,要承受這份命運的殘酷玩笑,親眼目睹阿恬從他的世界消逝,如同晨露蒸發于陽光之下,不留痕跡,唯獨留下心中那一片無法填補的空缺。

盡管阿恬與他,未能如秦孝公與商鞅那般,雖僅有半年時光,卻成就了一段傳頌千古的君臣佳話,但阿恬在嬴政的生命裏镌刻下的印記,卻遠超過時間的度量。那些共度的歲月,雖短暫卻璀璨,如同流星劃破夜空,雖一閃即逝,卻在心中留下了永恒的光芒,照亮了他往後孤寂的旅程。

在無數個不眠之夜,嬴政的思緒總會不由自主地飄向阿恬,那份思念與哀痛交織的情感,複雜而深邃,如同他偶爾彈奏的筝曲,弦音雖哀而不至于使人絕望,反而在淡淡的憂愁中孕育出一種堅韌不拔的力量。那筝音,既是對過去的緬懷,亦是對未來的期許,它訴說着一個帝王內心最柔軟的部分,那是一份難以割舍的情愫,也是一種對生命無常的深刻理解與接納。

在嬴政的內心深處,阿恬從未真正離開,他以一種無形卻強烈的方式存在着,激勵着這位君主在每一次抉擇中更加堅定,更加果敢。每一次輕撥筝弦,都是與阿恬靈魂的對話,每一次回望過去,都是為了更加勇敢地邁向未來。這份哀而不傷的情感,成為了他內心最堅實的铠甲,讓他在孤獨的王座上,依舊能夠保持那份最初的純真與溫情。阿恬,假若那番景象是你心中所向,我必當竭盡全力,實現你的願景,将這片疆土鑄就成一個強盛而穩固的國度,哪怕在這浩瀚人海之中,再也尋覓不到你那身紅豔曲裾,無法再次感受你傲骨柔情,與我并肩而立的溫暖。

我将銘記你的一颦一笑,将你未竟的夢想化作我前行的動力,讓每一方土地,每一條律法,都滲透着你對這片土地深沉的愛。縱然歲月流轉,四季更疊,你的影子已不再映照于金碧輝煌的殿堂之上,我亦會以你的名義,守護這片你我共同仰望過的天空,讓和平與繁榮成為對你最恒久的告白。

在每個晨光初現或是暮色四合之時,我的心中都會湧起一股力量,那是你無聲的鼓勵,讓我在孤獨的王權道路上,不再孤單。我将以治國之策,代替你不能親歷的風雨同舟,讓這國家的每一份安定,都成為對你無言的承諾,證明你在我心中的位置,無人能替。

阿恬,你雖已不在,但你的精神猶如不滅的燈火,照亮我前行的道路。這天下,再大再廣,也不及你一抹紅衣的溫柔;這權力,再重再高,亦不及你一語關懷的珍貴。我将以國泰民安,作為對你永恒的懷念,讓後世之人知曉,曾有一位男子,以他獨有的方式,影響了一位帝王,成就了一個時代。

于是,嬴政手持那尊雕龍描金的酒爵,內中滿溢着醇厚馥郁的鳳酒,色澤如琥珀,映照着他堅毅卻也孤寂的臉龐。他緩緩擡起手臂,将這杯中佳釀對着無形的虛空輕舉,仿佛穿越了時空的阻隔,與那遙不可及的身影共邀明月。

“來,阿恬,”他低沉而深情地呼喚,聲音中蘊含着不容置疑的王者威嚴,卻又纏綿着一抹難以言喻的溫柔,“你我雖天各一方,但此情此景,願借鳳酒之名,共飲這無法觸及的團圓。讓這金液成為我們靈魂交集的橋梁,無論生死,情誼不散,心念永結。”

言罷,他閉上眼睛,仿佛能感受到那熟悉而遙遠的氣息,唇邊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然後将酒爵湊近自己的唇邊,一飲而盡,任憑那熾熱的液體滑過喉嚨,暖入心扉。那一刻,他仿佛真的與他在另一個維度裏相逢,共享着這無言的默契與不舍的告別。

鳳酒香醇,餘味悠長,正如他們之間那段超越了生死的情感,即便是在這寂寞的皇權之巅,也能綻放出最為絢爛而哀愁的花朵。歷史的長河悠悠向前,而這一幕,成為了後人口耳相傳的佳話,見證了秦始皇帝嬴政,這位鐵血君主心中那份永不磨滅的柔軟與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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