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在幽冥之地的無垠深淵，時間仿佛靜止，嬴政凝視着蒙恬，後者依舊保持着生前二十多歲的模樣，那襲紅衣如同舊日般鮮明，映襯着他清俊的面容，仿佛仍是當年鹹陽城中最耀眼的少年。"阿恬，歲月于你仿佛停駐，你仍舊是那年華正好的紅衣少年，而我，卻在這條未曾預料的生命軌跡上，走到了遲暮之年。" 嬴政的聲音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慨。蒙恬回報以一抹淡淡的微笑，清越之聲響起："你得以壽終正寝，而非驟然崩殂，那場因趙高矯诏引發的悲劇沒有重演，我沒有再次成為犧牲品，被迫飲下毒酒，終結于世。"他的笑容漸漸隐去，語氣中帶上了幾分難以掩飾的落寞，"然而，這改寫的命運使我體質虛弱，我仍舊不遺餘力地為你綢缪未來，直到我那短暫的生命，在剛剛跨過二十歲的門檻時便悄然消逝。我未能親眼見證你的歲月變遷，這成了我永遠的遺憾。"他頓了頓，目光微轉，"我在彼岸見過趙高，他已被拽入無盡的深淵。阿政，告訴我，你所做的一切，是否為了彌補我？為了那份遲來的正義？"
嬴政的神色因激動而變得剛毅，"你可曾對他心懷怨怼？我心中的仇恨，如烈火般熊熊燃燒——他篡改了我前一世的遺願，令扶蘇絕望自盡，更令你在改寫命運之前，飲恨毒酒之下！"言語間，是壓抑不住的憤怒與痛惜。蒙恬的目光深遠，仿佛穿透了陰陽界限，"怨恨或許曾萦繞心頭，但在這一片混沌之中，它已不再重要。我更欣慰于你我之間的牽絆，以及我所付出的一切，能讓你逃脫既定的厄運。至于趙高，他的結局已無需我挂懷。此刻，我們只需在彼此的陪伴中尋得永恒的安寧。"在這片超越生死的領域，兩人的心靈在對話中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諧，過往的恩怨如煙雲散去，唯餘那份跨越生死的深情厚誼。嬴政的聲音穿透了時空的靜默，帶着不可遏制的憤怒與痛惜：“你雖逆天改命，卻終究未能逃脫命運的殘酷安排，步入了那冰冷的祭壇，宛如一名殉道者，将自己的一切獻給了我。《黃鳥》之哀歌，你可曾憶起？我非昔日的秦穆公嬴任妤，但你卻以另一番形式，伴我走向了永恒。你默默承受着世人難以想象的痛楚，日漸消瘦，全身如冰，寒戰中帶血的咳嗽，卻仍拼盡最後的力量，為我規劃未來，直至生命的火花在那一瞬熄滅。你閉目長逝的那一刻，那秦筝上的弦音仿佛也為你悲鳴，戛然而斷。你的眼中失去了光芒，瞳孔漸漸擴散，我親眼目睹了你呼吸的停止，你的面容蒼白得令人心悸，那曾經為我彈奏秦筝的細長手指，如今只餘下了冰霜般的寒冷。二十餘歲的芳華，竟如此匆匆凋零！”，蒙恬輕聲插言，試圖轉移這令人心碎的話題：“甚至，比我們未改命時更為短暫……你心中所想的下一句話，是否正是如此？”他的話語中帶着一絲苦笑，試圖讓氣氛稍顯輕松。嬴政哼了一聲，似乎在回應蒙恬的打岔：“扶蘇在，他會承繼大業，爾後，你的胞弟蒙毅将繼續引領他前行。”随後，他又将話題拉回：“但現在，我所思所念，唯有你！在這些沒有你的無盡長夜中，你可否想象，我是如何熬過的？每一夜，都是對你深深的懷念和無盡的空虛。你知道嗎，自你離世後，秦國的百姓又是如何傳唱你的？他們再次吟唱起《黃鳥》，那句‘如可贖兮，人百其身’，若他們知曉是你以犧牲換來了國運的逆轉，恐怕他們會将我一同責怪！”話語中，蘊含着對逝者的無限追思與對未來的深切憂慮。嬴政的目光死死的鎖定在他的這位竹馬友人身上，“他們歌頌你的名字，如同歌頌一位英雄，卻不知那是以你年輕生命的代價鑄就的輝煌。而我，作為這一切的見證者，背負着無法言說的重擔。每個夜晚，月光灑滿空曠的宮殿，我獨自漫步，心中充滿了對你深深的思念和對未來的不安。”，“蒙恬，你可知道，每當夜深人靜，我都會回憶起你我共事的日子，那些策略與夢想的碰撞，你那冷靜分析與決絕執行的身影，如今只能在夢中尋覓。你不僅是我的左膀右臂，更是我心靈的支柱。失去你之後，我仿佛失去了半個自己，這帝國雖然遼闊，卻再無人能真正理解我肩上那份孤獨與重壓。”““我強迫自己沉浸在政務之中，借由無盡的工作來麻痹那不斷噬咬心靈的痛苦。但每處理完一份奏折，每一次決策的下達，總感覺少了你的贊同或是異議，那是一種難以填補的空洞。秦國的每一寸土地，每一項成就，都映射出你的身影，提醒着我你的離去，讓我在這勝利的光環下，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寂。”
“百姓們或許不懂，他們只知道國家因我而強盛，卻不知這背後的代價。而我，作為一國之君，又怎能輕易展露脆弱？我只能在夜深人人靜之時，對着滿天星辰，默默訴說着對你的懷念。你的犧牲，我将銘記于心，化作推動秦國前進的力量，讓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個人都能生活得更好，以此來告慰你的在天之靈。”
言畢，嬴政的眼角滑落了一滴不易察覺的淚珠，那是王者不輕易示人的柔情，是對一位偉大輔佐者最深切的悼念。蒙恬的身形在嬴政的回憶與話語中似乎又鮮活了起來，盡管只是虛幻的影像，卻帶着一種超脫生死的平靜。他輕輕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溫柔而略帶苦澀的微笑。
“阿政，你太過自責了。我所做的一切，皆出自本心，而非被迫。改命也好，犧牲也罷，都是我作為臣子的職責所在，是我對這片土地、對你的深情厚誼。秦國的百姓，他們歌頌的是忠勇，是對這片土地的熱愛，他們不需要知道所有的代價，只需記得我們共同守護的這份安寧與繁榮。”
“至于繼承者，扶蘇有你的智慧與仁心，更有蒙毅的輔助，他會成為一位優秀的君主。你無需為我擔憂，更不必為将來憂慮。我的離開，雖是遺憾，但也是為了讓他，讓秦國更加堅強。至于百姓的歌聲，那是一份哀悼，也是一種力量，它會激勵人們前行，記住曾經的犧牲，珍惜來之不易的和平。”， “至于你，我的君上，在那些沒有我的夜晚，我知道你會孤獨，會痛苦。
但請記得，你并不孤單。你的內心，有着比任何人都要堅韌的意志，有着對這片大地深沉的愛。你是秦國的脊梁，是引領萬民的光芒。我會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化作風，化作雨，陪伴着你，守護着你。“至于黃鳥之歌，那不僅僅是對逝者的哀悼，更是對生者的警醒。讓百姓記住犧牲的意義，是為了更好的明天。
他們會以我為榮，也會以你為傲。所以，請阿政放下心中的重擔，繼續向前，帶領秦國走向更加輝煌的未來。我，永遠相信你。”
蒙恬的聲音漸漸淡去，仿佛融入了時間的長河，但那份堅定與信任，卻如星光般照亮了嬴政的心房，給予他無盡的力量與安慰。嬴政的聲音低沉而蘊含無盡悲涼，他的目光穿透時空，似乎再次凝視着那一刻：“你可曾知曉，在那秦筝最後一弦震顫斷裂的瞬間，你靜靜地倒在了我的懷抱中，閉上了疲憊的雙眼，就像‘恬’字寓含的寧靜一般，帶着一種令人心痛的順從與無奈。在生命的燭火熄滅前，你的面容依舊保持着那份難能可貴的恬淡與平和，仿佛一切痛苦與掙紮都随着那斷弦之音消散了……”
“然而，你是否考慮過我的感受？在你面前，我如同被風暴撕扯的孤舟，你的離去，讓我這看似堅不可摧的磐石，也顫抖不已。你就像一塊美玉，純淨而溫潤，卻選擇了在我這冷硬的磐石上撞得粉碎，也不願尋求片刻的轉圜。你的堅韌與決絕，既令人欽佩，又叫我心痛如絞。”
“你留給我的，是那溫潤中透着刺骨冰冷的記憶。你走了，留下我一人在無數個夜晚，懷抱冰冷的回憶，試圖在黑暗中尋覓一絲你殘留的溫暖。這樣的你，讓我如何承受？你，當真忍心？”
這段話，字字句句都浸透着對逝者的深切懷念與自我苛責，嬴政的內心世界，複雜而深邃，既有王者的孤高，也有凡人的脆弱。嬴政深深吸了一口氣，眼中閃爍着過往的光影，輕聲道：“昔時，我們形影不離，我一身墨色，你一襲緋紅。自你在我懷中安然辭世，紅裳不再，唯餘黑衣，沉寂如夜。如同孤雁離群，我行影單只。扶蘇我兒，我無須挂念，可阿恬，沒有我的日子，你又是怎樣度過那些漫長黑夜的呢？
你是否找到了填補我心中那份缺失的方式？””蒙恬靜靜地凝視着他，眸中流淌着無限的柔情，嘴角勾起一抹釋懷的微笑：“君上，你看，我這不是仍舊穿着這紅衣站在你面前嗎？”他輕輕拍打着身上那依舊鮮亮奪目的紅衫，那抹紅色，在這片虛幻的空間裏，顯得異常耀眼，一如他生前，在鹹陽城中，是最為璀璨奪目的少年英傑。
“這紅衣，不僅是我身份的象征，更是我對你承諾的印記，它提醒着我，無論生死，我都與你不離不棄。在另一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我都在收集着那些能夠溫暖你的故事與智慧，只為當你思念之時，我能将它們編織成夢，輕輕覆蓋在你的心上，讓那份缺失得以填補。
記住，君上，即便陰陽相隔，我們之間的情誼，依然如同這紅裳般鮮明不褪。”言罷，他周身似乎環繞起了一層溫柔的光暈，将他們所在的這片空間映襯得既遙遠又親近，如同他們生前那段不可磨滅的時光。蒙恬的眼神柔和而深遠，仿佛能洞穿生死的界限，直達對方的心靈深處。
他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飽含着跨越時空的溫情：“君上，自古英雄多寂寥，但真正的伴侶，豈會因肉身的消散而分離？我在你心，正如你在我心，這份陪伴，早已超越了生與死的束縛。你所感到的空缺，實則是心靈的回響，是過往共度時光的珍貴印記。如今，我雖然早亡，但你我之間的默契與牽絆，化作了無形的紐帶，緊密相連。”
他頓了片刻，仿佛在回味那些共同經歷的風雨與榮耀，接着說：“在另一個世界的這一端，我沒有虛度。我觀望着人間的扶蘇，見證他的成長與挑戰，感受着他的堅韌與智慧。
與此同時，我也在這無垠的虛空裏尋覓，收集着那些能夠觸動靈魂的故事與知識，只為在我們心靈交彙的時刻，能與你分享，填補彼此的空白。君上，你并不孤單，因為在這永恒的寧靜之中，我始終與你同行。”
話語間，一股溫暖而堅定的力量在兩人周圍彌漫開來，那是一種超越生死的情感聯結，證明了即使是在最寂靜的夜晚，兩顆相互依偎的靈魂也能找到光明與慰藉。
